柳雨晴恍恍惚惚走出迪森酒吧，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出租车上了……

    二十分钟前。

    “两个问题，”柳雨晴捏着手里的那张纸片，问道，“第一，你装作我的粉丝接近我，是什么目的，第二，那天我被袭击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在我家附近？”

    余文辉转着手里的笔，听完柳雨晴的问题沉思了一会儿。

    柳雨晴笑了一声，“怎么？回答不出来了？是不是心虚？在我面前编排叶阑这么多坏话，无非就是想掩饰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吧？”

    “哦，不是不是，你误会我了，”余文辉摇着头笑了起来，“我只是在想，怎么说你比较容易接受，毕竟我还是想要跟你做朋友的——”

    “不必了，现在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你照实说就行，反正无论你怎么说，咱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叶阑是我的底线，如今你这么针对他，我不可能还会跟你有私交。”

    柳雨晴语气坚定，余文辉看得出她不是在吓唬他，于是叹了口气，“唉……叶阑何德何能，能交到你和安婷这样的好女孩，真是……”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另外，也不要把我和安婷放在一起对比，我们不一样，你说你的理由就行了。”柳雨晴警告他道。

    “好，我说。”

    余文辉端起酒杯，又呷了一小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叶阑这个人吧，怎么说呢，现在你见到的他，跟以前其实挺不一样的，以前的他，负面，极端，看什么都不爽，看见谁都想怼……人也很是无趣，没什么兴趣爱好，虽然技能特长不少，但那都是因为精英教育必须要学的东西，并不是他真正喜欢的，所以他的业余生活挺枯燥的，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平时也不和别人出去玩，也不参加聚会party什么的……”

    “后来有一天，我竟然看见他在看直播，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像是见到了鬼——叶阑，他竟然会看直播？这是什么惊悚的发现？”

    “你应该可以想到，他看的那个人就是你，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应该就是在我关注你之前的几个月吧。”

    “我真是太好奇了，所以就偷偷观察他，是喜欢看直播，还是只喜欢看某个人的直播，后来我就知道了你，叶阑并不是个无聊到会看直播的人，他单纯只是喜欢你。”

    “那我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引起叶阑的关注，吸引了他的全副注意力，能让他不眠不休地去看这个人的直播？于是我就下载了个U视app，注册了一个账号，并且关注了你。”

    “我只关注了你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知道原因所在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雨晴一眼，这种眼神赤/裸/裸的，让柳雨晴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想要打个寒战。

    余文辉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又接着说：

    “你这个人，怎么说呢，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是那种让人很想靠近，并且一靠近就会变得沉静下来的气场。你要知道，一个人的魅力，有时候并不是由外在的样貌、财富等条件决定的，那种能让人心安的气质，有时候才最为致命——”

    “打住，”柳雨晴开口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说事实就行。”

    余文辉又无奈地摊了下手，说：“好吧，夸你也不行，真的是……”

    “后面的事情显而易见了，并不难解释，因为我也……”他十指交叉，支撑起下巴，目光炯炯地看向柳雨晴，“爱上你了——”

    柳雨晴无端升起了一种寒意，就仿佛被一条蟒蛇盯上了一般。

    “然后呢？”她问。

    “然后？这不是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么？然后，我就成为了你的忠实粉丝，背着叶阑也关注了你，经常给你大额打赏，以博得你的注意力，后来，我们就成为了虽没见过面但却很聊得来的线上好友，咱们不是相处得挺融洽的吗？”

    “……”柳雨晴回视他，眼神开始带上一丝厌恶，“那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

    “哦这个……其实也很好解释——因为我在近距离观察你。”

    余文辉说起来很轻松，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个行为很不妥，看起来还很得意。

    “什么？你在跟踪我？”

    柳雨晴快要恶心吐了，这个人，怎么可以将这种无耻的行径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nonono，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在跟踪你，我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你的住处所在，所以很好奇你在真实生活里是什么样子的，想去看看而已——”

    “你竟然查我的私人住址？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柳雨晴简直愤怒，觉得余文辉就是个变态。

    余文辉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不必这么生气，我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难道不是吗？甚至还救了你……做为一个你的爱慕者，想接近你仿佛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

    “……”柳雨晴被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能理解你生气的原因，但我想，这个行为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欠妥当，但是我毕竟还是救了你，功过两相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气愤吧——”

    “我其实也没去过多少次，这点分寸我是有的，原本也只是想去看看你在现实生活里的样子。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我去找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有一个无赖在跟踪你，初期我也以为是自己多心，为了确认这件事，我又连续去了你家半个月，终于确定，那个人就是在跟踪你。”

    “你看，天意如此，并非是我有意要在你家附近长期徘徊的，我也只是出于好心。”余文辉得意地歪了下头，示意自己很无辜。

    “后来，我假装路过，跟他借了个火，顺便搭了几句话，基本就可以判定这个人的脑子有些不太正常，他一直盯着你一定是蓄意不轨。但在当时，如果我忽然冲出来跟你说这些，你只会把我当成一个神经病，压根不会信，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就开始跟踪那个人，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那个人跟着你，我跟着那个人，这叫什么？螳螂捕蝉——”

    “没人想听你在这里说相声，说重点吧——”柳雨晴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余文辉并不介意，笑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也就盯了他一个月，他就按捺不住，攻击了你，而我那天碰巧也在附近，就顺手救了你，事实就是这样，并不复杂——”

    柳雨晴听完，并不想再去质问他——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提醒她报警——之类的话，因为柳雨晴觉得余文辉的心理状态似乎也不是那么健康。

    他可以把很多事情都美化得那么合理，这种人独断又偏执，你无论与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只会在自己的逻辑闭环里做着死循环，永远只相信自己的结论，认为自己才是真理的掌握者。

    柳雨晴沉默了好长时间，最终收好了纸片，站起身来，对余文辉说：“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一切。也很感激你曾经救过我。原本我以为，L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是一位难得遇见的挚友，没想到……从今以后，我们再也别见了，一切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柳雨晴拿起了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柳雨晴还陷在纷乱的思绪里，出租车却在路边停了下来。

    “美女，到了，这里给你下？”司机师傅转头问道。

    柳雨晴回神，迷茫地向车窗外看去。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广场前面，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幢大楼，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多，但整幢楼依然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仿佛不知疲倦似的，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努力着，揭示了这座城市繁荣表象下的无奈与疲惫，冷血与苍凉。

    “美女，下车不？”司机看到柳雨晴木然没有反应，出言催促。

    “哦——”柳雨晴转过头，说了声“谢谢”，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出租车很快开走，柳雨晴站在路边，望着那幢大楼发呆。

    她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的地址，就是这里。

    这是叶阑公司的所在地——北荫广场。

    这幢气派的大厦，是一座新兴产业的孵化中心，听说还是岚汀集团自己的地产。

    柳雨晴笑了一下，心想——我来这里做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找叶阑当面质问？

    虽然这件事她被蒙在鼓里，有错的人是叶阑，无论什么原因，他从不向她坦白一切，原本就是不应该的事。

    可情到浓时，人到近处，还是会胆怯，会逃避，她忽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叶阑了。

    就在柳雨晴站在路边思绪繁杂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辆低调的辉腾开上了大厦前的行车道，门口的保安像是认出这辆车一般，迅速走了出来，主动拉开了车门。

    随后柳雨晴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一个是叶阑，一个是安婷。

    两人并肩一起朝大厦里走去，虽然全程并没有很亲昵的举动，但两个人站在一起，似乎就有一种天然的和谐感，仿佛这才是一对璧人应有的样子，他们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柳雨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两个人的背影为止，这才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最终转身离开。

    直到离开时，她才发觉，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早已揉皱，被掌心的微汗浸得有些潮湿。

    ……

    当天晚上，叶阑没有回家。

    柳雨晴没有收到叶阑的电话和信息。

    她也没有主动联系叶阑，因为她的心很乱，需要时间来独处，也需要沉淀一下思绪，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第二天早上八点，柳雨晴打扮得当，准时出了门。

    她一路来到北荫广场，走进大楼，在前台处询问了龙森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CEO办公室在第几层，随后准备上楼。

    前台小姐问她是否有预约，柳雨晴摇了摇头，说“没有”。前台小姐礼貌地说，那很抱歉，没有预约是不可以上去的。

    柳雨晴浅笑了一下，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找他有急事。”

    前台小姐神情明显愣了一瞬，随后微笑着说要帮柳雨晴通报一下，就说叶总的女朋友到访。

    柳雨晴说不用了，她自己上去找就行，说完便转身往电梯间走去。保安和前台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她，但却并没有人敢出声阻拦。

    很显然，叶阑今天是在的，但是他却没有主动联络自己。

    所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柳雨晴想。

    她现在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早已想通很多事，叶阑的身份特殊，与自己却又“情深缘浅”，但有些事，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总要坦白的。

    既然选择勇敢面对，而不是无尽隐藏，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两人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柳雨晴都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伤心、失望、难过这些情绪……时间总会解决一切的。

    电梯一路上到22层。

    电梯门打开后，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站在门外，看起来年纪不大，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很斯文。

    柳雨晴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走出电梯。

    那男人温声跟她打了个招呼，“柳女士是吗？我是叶总的助理兼秘书，您叫我San就好。”

    柳雨晴这才停住脚步，礼貌地跟他打招呼，“您好。我找叶阑，他在办公室吗？”

    “在，不过他在开会。”San点了点头，说道。

    “哦，”柳雨晴脚步顿了一下，停在原地，说，“那我在外面等他吧。”

    “您需要我帮您通报吗？”

    柳雨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用。”

    San把她带到一间小会客室坐下后，又转身出去帮她倒了一杯绿茶搁到桌上，说让她在这里先等一下，叶总散会了会第一时间过来告知她。

    柳雨晴点头，说好的。

    坐下时，柳雨晴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八点五十分。她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等到中午才会再见到叶阑。

    也没关系，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一会儿见到叶阑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却没曾想才等了十分钟，San就返回了小会议室，打开门后对柳雨晴说：“您好，柳女士，叶总请您现过去。”

    柳雨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跟着San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