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殁了。

    雾一直抱着她静等警察和救护车的到来。糸签了器官捐献书。

    他看着救护人员搬移她的尸体。

    他想:她是自刎的，缺血的器官还有用吗？他回头看见一个人下车。

    她的朋友在旁边接受询问。看见雾呆呆的愣着，身上占满了血。

    “你真的是个活脱脱的精神病。”他已经知道是雾搞得鬼，糸给他留了言。

    雾只看到了她的片面，没有深入跟她交流。

    那天之后他们去约了会。

    雾给糸说了他想了好久的那个小说的主要思想:男主一直对别人很好，也可以对别人一直很好。但是他有精神病缠身，这个病由来已久，从他记事起就开始陪伴他了。

    他认识的一个陌生人让他为自己想一想。

    忽然有一天男主有了能拯救世界的能力。可他并不想被千夫所指地去拯救世界。他想看世界毁灭的样。

    “你也应该想想你想做什么？”他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我想死。”

    “为什么？”

    “痛苦。”糸同样看着他。

    “可你不痛苦的时候呢？有没有想留在这个世界？”

    “没有。”

    “那就去做。如果这个世界只带给了你痛苦，那就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你。而它又无法弥补你。你只能自己去弥补你自己。”

    雾见她犹豫又问:“要我爱你吗？”

    “何出此言？”

    “因为大多数把死挂在嘴边的人其实都不想死，只是需要爱而已。”

    “要我爱你吗？我都可以。”雾平静地说。

    她朋友问他:“你凭什么劝她放弃？”

    雾淡定的看着他，然后指指自己的白色头发，“这是她想看的，所以我染了白发。陪她睡觉，和她出去玩。”

    “那天桥上的风景，天蓝茫茫的，云的影子鼓动，她笑的很开心地往前走，腰都笑弯了。”

    “我问她，还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笑着点点头，好像做了一个很普通的决定，说想。那天约会，我专挑了她状态好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吃了药，保持理智。”

    “那天的风很温柔，像是这个世界给她的唯一的温柔。她发病时的空气都是结冰的，她根本呼吸不了。”

    “你高高在上让她继续喝药，养条狗，养个植物。可是她连动都不想动了，她能看着她的动物植物饿死吗？”他在说很多人。

    “她几个月来一次，你猜是为什么？因为她打几个月的工才能有钱买药，才能活下去。她再养条狗，养个植物。”

    “是你疯了还是她疯了？”

    “她根本不想看花怎么开，蝴蝶怎么飞。”

    “我带她去看了蝴蝶，看了花。我温柔的抱她睡觉。我替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她。最后我让她选择是留在我身边，还是继续前进。”

    “她选择继续前进。她说那天是她最轻松的一天，所以她终于有力气跑向前了。”

    “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下跪磕头祈求而得到倾盆的爱的。她下跪磕头祈求也没有得到很多爱。她跪了太久，都哭了，哭的好伤心好伤心。然后她已经不祈求要爱了。”

    雾皱眉问他:“难道死亡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死亡并不是炸弹。是人人都要直面的。”

    “她躺在床上，攥着床单，哭。其实她要的幸福很少，就只有不痛苦而已。可是最后，她的药都是我给她的。”

    雾冷漠地说:“你应该知道她是故意活的这么痛苦的吧？她可以去申请补助或者换个工作，或者住院。可是她还是这样。”

    雾陷入回忆。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那么正常而我觉得度日如年。他们幸福步入殿堂，我在屋子里发疯要死要活。我……”她呕吐，“为什么!!”她撕心裂肺的喊。

    她哭，她叫，可没人给她解答。

    她十四岁被抛弃，在外边卖了两年。

    现在她十七岁，她很开心她遇到了雾。

    “你是坠入人间的天使，你是一道光。你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你是这个世界欠我的。”

    “可是，你不是来拯救我的。可惜，我不爱你。可惜，我不原谅这个世界。”

    她边说边流泪。

    “阿雾，我不期待未来了。我不期待某人会拯救我。就像人人都不会喜欢路边丑陋的流浪猫。”她轻声说道。因为她没力气了。

    “你会喜欢吗？”

    “我喜欢阳光撒在猫的身上，我抚摸，它的皮毛含着温柔的阳光温暖着我。”雾说。

    “是吗？”她看到夕阳照进来，橙黄色光束，很刺眼。

    “对。”

    后来，她陷进了过去的经历。

    “我不可能原谅他们。可是，谁都没有错。我的命运就是这样。”

    她的泪顺着她劲部的血河流下。

    雾摸她的脸，安慰她:“别怕，别怕。这个世界对你不好，你别怕。”

    双相症就是这样，痛苦万分，过去只是它痛苦的面具，面具之下，其实是漆黑的痛苦。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团该死的痛苦却保护了她，让她感受不到痛苦，意识为她忽视了死亡的到来。

    却没有为她带来后悔。

    她念起自己的走马灯:“我的父亲常年酗酒家暴，在学校被霸凌，后来母亲带我们走了，却把我丢下了，因为我有精神病。我十六岁出去打工，租房住……我根本想不明白。从小到大，身上的伤从没有好过。哈哈哈哈……世界上的人很多，我是多余的那一个。不是他们抛弃了我，是我抛弃了世界。”

    雾摸上她的脸颊，他用自己的手温暖她的脸。

    “你身上的温度很低。”

    “女孩子都这样……”

    “有没有感觉好点？”

    “好了些了，谢谢。”她枕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我有点瞌睡了，我想睡了。”

    雾沉默。

    一切结束之后，他没有回家换衣服，而是直接打车去找康。

    康一打开门就是浑身血迹的雾。

    “怎么了？”

    雾脱了鞋，然后走进去，比康还像主人，直接进入房子，来到室内用泳池边，直直地摔进去，溅起水花。

    康有点眼色，没继续追问，而是等着雾自己说。

    雾飘在水面上，看着黑蓝色的天缓缓开口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康坐在泳池边听着，他不愧他的成熟。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她？至少是提前叫救护车。”

    雾扶着池边坐起来，“你不知道。她一没钱二没智慧三没实力。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叫救护车。”

    “那你过来是因为什么？”

    “只是生命的存在和消逝而已。我描述一下。”

    康:“……”

    “所以你过来说这些干什么？”

    他愣住了，想了想说:“啊，我懂了。所以说小说和现实不一样。只是我不是这本小说的主角，还不能毁灭世界。”

    “我的人生只剩下无聊的度过以及寻找乐趣了。”

    “这是一眼就能明白的。”

    “可是我花了好久。”

    康明白了:“因为你缺少对生命地敬畏和对他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