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没了。

    这件事就像春日里的一阵风，从王宫内吹过，不曾卷起一丁点的动静。

    众人都说王后是因为世子死了悲伤过度所以也跟着去的。但内里的详情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宫里连灵堂都不曾给设，只是草草的准备了一副棺材，连夜抬了出去。

    在代国呼风唤雨了十几年的王后就这么潦草的收场了。

    刘嫖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王后的下场不会好的，她自是知道的。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却觉得有些胆寒。

    皇权之下，皆是白骨。权利争斗有时就是这样的残酷。

    王宫内人迹匆匆，所有人都默契的闭上嘴将眼光放在炙手可热的窦漪房身上。代王刘恒已经站稳了跟脚，这几天传了信过来命代国的卫军护送后宫众人前往长安。

    刘嫖的库房已经清点好了，这些东西自然是要跟着她一起走的。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事情要确定，那就是她宫里的这些人的出路。

    太后已经下了旨，各宫伺候的人都要精简些，王宫年纪大了的宫女都要放出去。

    刘嫖自然是要问问她宫里人的想法。

    心萍老早就跟刘嫖表明了，自从她被卖进王城时就跟家里断了联系，放她出去她也没地可去，自然是刘嫖去哪她也去哪。

    “你在我身边多年，我自然是舍不得你的。”

    刘嫖是知道心萍的心思的，秋阳阁的所有伺候的人里刘嫖也最信任她。但是知道归知道，还是得问问心萍本人的意思。

    “往年宫女做满二十五才可放出去，现在太后格外开恩，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也替我问问心兰、心蕊她们。若是我亲自问，怕她们心下担忧不肯吐露自己的想法。”刘嫖对心萍这样说道，“另外咱这里一共三个太监，你也去问问他们是个什么意思，是愿意留在王宫还是跟着我去长安。不愿走的我会给他们留足了银子，省的我走后被下头的人蹉跎。”

    “是，这几天我挨个去问问。”心萍回道。

    心萍虽然嘴上这么答应着，但自己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其他人的想法。

    小太监不比宫女出路多，自打进了宫多半是不会出去的。顺喜、顺合两个小太监安守本分不是个激进的主，多半是愿意留在王宫的。他们既在翁主下伺候过几年，看在这个份上在宫里做个大太监是戳戳有余的。

    赵孔明就不用说了。这个人精明的很，想出头又有手段，多半是要跟着翁主去长安的。

    宫女跟太监就不同了，她们的出路多。尤其是心兰和心蕊的老家在这，这几年更是攒了不少体己，十有八九是不愿意去长安了。不管是想留在这做管事还是想出宫嫁人都有的选。

    没过几天刘嫖就知道了这群下人的选择了。除了心萍跟赵孔明愿意跟着她去长安以外，其他人更愿意留在这。

    刘嫖也非常理解他们的想法。人常说故土难离，要是没有天灾人祸谁都不想背井离乡不是。

    既然这些人在她面前伺候过几年，她也愿意给他们些体面。

    心蕊模样周正，听说最近她家里人还给她说了门亲事，只等着出宫完婚。刘嫖就给了她不少银钱，另外赏了她一套金子做的头面。

    心兰倒不想出宫，只想留在王城做个管事嬷嬷。刘嫖自然也成全她，托人把她送到了内府专门管采办器具的地方。

    顺喜、顺合两个人在刘嫖面前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俩本本分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常很少在她面前出头，当然也可能是被赵孔明压着出不了头。刘嫖琢磨着这样的性子呆在高位上肯定是不行的，这俩压根守不住。想了半天，还是把这俩人送到内府的库房去吧，库房就缺这样老实本分的！

    既安排好了，刘嫖也安心等着出发的消息了。

    很快，去往长安的队伍开拔，浩浩荡荡的护送着后宫众人启程上路。

    刘嫖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王宫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了。她心中闪过一丝怅然。

    人这一生很长，长到这期间可以容忍无数次的离别。

    有些人和地可能还有重逢的时候，但有些一旦离去便再无相交的可能，再想见到，就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了。

    这座宫，这座城，估计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刘嫖心想。

    说实话刘嫖本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的。这四四方方的地界里面却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有太多不为人道的酸楚。但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难过。恨别离怨长久，这也许就是人性吧。

    随军队伍一连走了很久，即便是中午都不曾停歇，到了傍晚终于在一家驿站旁停了下来。

    刘嫖窝在马车上一天，人早就累的不行，这腰和腿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简单的用过了饭，她就早早的上了榻休息。

    半夜十分，从门外的突然传来女人的惨叫，接着就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刘嫖立马警惕的坐起来。

    “主子莫怕，外头吵闹的是程美人。”门外头赵孔明的声音传了过来。

    心萍起身掌灯，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自从世子和王后死了，程美人和刘姝也在这个宫里销声匿迹了起来。有人说程美人不知怎的冲撞了鬼神，疯了。

    刘嫖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恰好看到刘姝和她的侍女架着程美人从楼梯下走上来。

    程美人的衣衫凌乱，头发更是一团糟。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整个人瑟缩着蜷在刘姝身后，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刘姝脸上挂着泪痕，既无奈又难堪，见刘嫖出来，便抬手擦干了眼泪，朝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阿姐，吵到你了。”

    刘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样疯癫的人跟曾经口吃伶俐的程美人联系起来。她以为程美人疯了的事是下面的人以讹传讹的，却不想程美人是真的疯了，而且看起来还是这样的严重。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刘嫖干巴巴的说道，她是实在不知道该对刘姝说些什么了。她感觉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对刘姝的一种俯瞰。

    刘姝无声的点点头，低着头带着程美人往前走去。

    “太后命奴婢过来看看。翁主可要帮忙？”这时太后的侍女春令从里头走了出来。

    程美人见到春令却像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她双眼放大，手里紧紧攥着刘姝的衣袖，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了。

    刘姝站在程美人身前，伸手牢牢的将她拦在身后。“不必烦劳姑姑了。打扰祖母休息是我的不是。还请春令姑姑前去回话吧。我和母亲马上就回房歇息了。”

    春令闻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是。那奴婢就先去跟太后回话了。”

    待春令走后，刘姝给刘嫖行了礼后带着程美人步履匆匆的走了。

    刘嫖回到了房间，她自顾自的坐在案桌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心里实在是堵的慌！

    算了！等到了长安跟窦漪房说上一嘴，程美人不过是走岔了路，这样的结局也太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