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几日后的晚上,皎洁的月亮于空中高悬,几点繁星在黑蓝色的天幕下闪烁。馆陶县一片静谧的模样。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阵的狗吠声,惊扰了还在熟睡的人们。片刻后,房屋猛然震动起来,屋檐上的积雪仿佛被惊吓到了一般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公主,快出去。地龙翻身了!”此日秀纱当值,她的身子随着大地晃动了几下后便焦急的掀开床上的帷幔,拉着刘嫖的手直直的往外冲。

    刘嫖被人突兀的拉起来人都是蒙的,稀里糊涂的就被秀纱拉到了院子里。

    此刻又是一阵地动,屋顶的瓦片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瓦片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地下轰隆隆的响声仿佛整片土地在咆哮。

    刘嫖站立不稳,被秀纱扶住。冬日里的寒风阵阵,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安德山!”刘嫖大喊一声,“快,把人都叫出来别在屋里头呆!”

    时间在此刻仿佛胶水般粘稠,只能看到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待到余震结束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公主披上吧,莫着了凉。”秀纱拿着大氅披在刘嫖身上,这衣服还是她眼疾手快拿出来的。

    刘嫖还沉浸在地震的余威中不能自拔,此刻才回神过来。她嘴唇微颤,努力了好久才出声说道:“遣人看看,府上可否有人伤亡。”

    片刻后安德山从前院出来向刘嫖说道:“禀公主,前院楚护卫派人来报,不曾有人受伤,只是都吓坏了。”

    刘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晚都别进屋了,在院子里架上柴火守上一晚。”

    不一会,有小厮将柴火抱到院中,一行人守着明晃晃的火焰不敢睡去直到天明。

    这一晚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地震再次来临。好在这一晚没有感觉到余震,不曾有事。

    刘嫖神经紧绷了一个晚上,此时细碎的阳光洒在身上,心下就是一松。

    此时心萍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跑进来,“公主,您没事吧。”

    刘嫖朝她摆摆手示意她无事,“孤慈院怎么样了?”

    心萍昨日去了孤慈院顺势在那边过了一晚。只一晚而已不曾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一直挨到早晨心萍实在是担忧公主府的事情便从那边赶了回来。

    “孩子们都吓坏了,奴婢陪着她们在院子里呆了一晚。”

    刘嫖吐出一口气,“现在应该都无事了,大家都收拾收拾回屋休息吧。”

    待到了屋内,刘嫖用了一杯热水,驱散了心中的冷意。

    不久后县衙和堂邑侯陈午都派人过来询问公主府的事宜,刘嫖只道无事便打将人打发回去了。

    “公主,劳神了一晚您上床歇歇吧。”秀纱和心萍过来,轻声对刘嫖说道。

    刘嫖点点头,“叫人看着外头的消息。尤其是庄子上,若是有事赶紧来报。”

    晚上,庄子上的安德水过来汇报庄子上的事情,万幸的是只倒了两三个年久失修的房屋,仅有两三个人躲闪不及被砸伤了,倒不曾有人死亡。

    刘嫖虽然略感庆幸但是心中依旧隐隐不安。

    馆陶县能感受到明确的震感说明地震的中心离馆陶县不远!

    七日后,消息传来,齐楚两国地震,山崩地裂大水溃出。地震范围涉及齐国的济南郡、城阳郡以及楚国的东海郡和薛郡。朝廷有令,命齐楚两国安抚灾民,无需向长安进献,除此以外命相邻郡县开仓赈灾收拢流民,鼓励流民搬迁至代国等边疆郡县安置。

    政令下发不久,便有一群群的流民来到馆陶,人数千记。馆陶县看守城门的卫兵日日巡查。县令在城外张贴了朝廷的告示,命小卒日日守在城门上宣扬迁民到边疆的种种好处,另外设置了施粥的摊子为来往的流民提供简单的饭食。

    城内外人心惶惶,物价都涨了许多。

    刘嫖看着账目上头的开支皱起了眉头,“往日精米不过八十钱一石,如今却翻了三番?”

    公主府的存粮大多放在庄子上,此时外头都是流民不好运送,所以这些日子都是买着吃的。

    安德山叹了一口气,“如今官府安置流民需要钱粮,所以价格涨的厉害。一般的粟米往日不过三四十钱一石,但如今也要百钱。”

    “外头的流民如何了,可多吗?”刘嫖问道。

    安德山思索了一阵说道:“奴才并不清楚来往的人有多少,只听县衙的人讲的,估摸着有七八千吧。”

    停顿了一会他又继续说道:“公主安心,去年收成好,屯粮不在少数。县令已经开仓赈灾了。再者朝廷推行边疆屯民,凡是到那边落户的人一律提供土地粮种,且免三年的赋税。想必不久后灾民就会平息的。”

    刘嫖扶了扶鬓角。

    朝廷采取这样迂回的法子也是没办法的事。西汉建国不到三十年,采取的还是郡国并行的制度。朝廷不能强势干预诸侯国的内政,只能出此下策。

    “但愿如此吧。”刘嫖说道。

    此时县衙内,林娘子正精心的上妆打扮。床上、案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绸缎,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

    林岳从外头进来,看到这满屋的东西也不生气,只是让人给他腾个能坐的地方。

    林娘子手上拿着一匹嫩芽色的料子娇俏的从里间走出来,头上金子做的步摇随着蹁跹的步伐闪着金光。“夫君看这个颜色怎么样,待春日里做个襦裙如何?”

    “你娘家人送的?”林岳饮了一口茶水不徐不慢的开口问道,只是语气里带着七分的笃定。

    “那是自然。”林娘子骄傲的点点头。陶家出了个县令夫人,自然要捧着好好捧着她。

    “买卖官粮的事您一答应,我哥哥就让嫂子过来送了这些东西。快看,这步摇做的多精细漂亮。”

    林岳脸色微变,叫伺候的下人都下去:“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掉脑袋的事需瞒着人,不能声张!”

    林娘子虽然理亏但还是噘着嘴小声的冷哼了一句:“这又不是在外头,有什么好忌讳的。”

    “我的夫人啊,隔墙有耳。”林岳把玩着桌子上的金角子,好声好气的说道。

    林娘子耸耸肩膀不再反驳,转头拿起另一匹布去里头的铜镜前在身上比划。“除了这个我娘家还送了两只羊过来,晚上杀了吃吧,不如做个锅子。”

    林岳站起身来,走到里间林娘子身边拿手轻轻的摩擦着她的脖颈,“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娘子娇笑的拍打着他的胸膛。

    不时屋内便传来一阵阵的亲昵的笑语,在屋外站着的丫鬟小厮听着这个声音赶忙离的远了些。

    “你说什么?衙门根本没有开仓赈灾?”此时正值晚上,公主府的大堂内却灯火通明。

    “县丞,口说无凭,我如何信你。”刘嫖看着下面跪着的程凛和一字一顿的说道。

    程凛和以头抢地沉声说道:“下官敢以身家性命做担保!此事还是下官去粮仓检查时无意间发现的。下官怕打草惊蛇只是留了个心眼,不曾想却发现粮仓的守卫联合外人于午夜时分将真正粮食从粮仓运到别处去。此事他们做的天衣无缝,每日运出去的粮食只有上面一层是粟米,下面都是糟糠!”

    刘嫖看程凛和这样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已是信了三分。“外头可是有上千的灾民,他们竟然敢暗度陈仓?!”

    “上千?”程凛和苦笑道,“哪里只是上千,流经馆陶的流民少说有三四万人。有些流民还没到代国可能就要饿死在途中了。”

    “官粮私贩,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仅凭你一面之词我也不敢信林县令有这样的胆子。”

    “公主,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败在一个贪字。”程凛和直起身子双目坚毅的看着刘嫖沉声说道:“仅是馆陶,粮食的价格已经翻了几番,更不要提齐楚两国之地了。”

    刘嫖手指微动,轻轻的敲击着案桌。良久后,她心中已有决断。

    “县丞可曾听过吴起杀妻求将的故事吗?”

    程凛和俯身行跪拜大礼道:“若是杀了下官公主便信了臣子的说言,那请公主取了臣的性命!”

    “把江封叫过来。”刘嫖对旁边伺候的安德山说道。

    不一会江封便带着几个侍卫过来,将程凛和五花大绑起来。

    “你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去他家中,将他一家老小全都绑了带过来。”刘嫖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江封顿时露出诧异的神色。

    “怎么,你不愿意?”刘嫖犀利的眼光扫过去。

    江封赶紧抱拳道:“军营之人,但听命令,不问缘由。”说罢便带着人出去了。

    程凛和被牢牢的绑着,脸上没有了刚刚的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高声说道:“公主,此事与其他人无关,还请公主放过下官的老母以及妻女!”

    刘嫖坐在上面,堂中烛火闪烁,有几只飞蛾扑上来顿时被烧成了灰烬。

    “程凛和,”她沉稳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真相如何,你便与我一同做的见证吧。”

    什么杀妻求将,她要做的是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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