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第二日清晨,刘嫖便出发去往甘泉宫,折腾了一个上午才到。

    刘启身边的小太监将她接到甘泉殿的偏殿朝她讨好的笑了笑说道:“陛下在正殿接见大臣,烦劳公主在此处稍等片刻。”

    刘嫖嗯了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榻子上。

    过了一会后,小太监又来相请,领着她前往正殿。就在甘泉殿的正殿门口,遇到了带着刘荣出来的窦婴。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窦大人。”刘嫖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长公主。”窦婴俯身行礼,脸色并未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变化,“窦婴可当不得公主的一句大人。”

    “是么。我倒觉得你很快就当的起了。”刘嫖缓缓的勾起嘴角,“我还要去面见陛下,就不与你说话了。”

    她这般说着就要往里头去,却不想这个时候刘荣却开口将她叫住。

    “姑母,”刘荣目光迥然的看着刘嫖道,“阿娇妹妹没有来吗?”

    刘嫖的脚步一顿,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阿娇在家不曾过来。”

    “好吧。”刘荣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

    “殿下年纪轻,身边不曾有玩伴。公主大可带着县主和小侯爷于皇长子身边作陪。”窦婴在一旁提议。

    若是看不出窦婴在打什么主意,那她就枉费在这汉朝生活几十年了。

    “阿娇和明奴两个爱玩闹,之前还同皇长子发生了些口角打了一架。几个人的脾气秉性皆不相和,如何作陪呢?”

    窦婴笑了下继续说道:“阿谀奉承哪比得上率真性情。正是因为县主不惧殿下才是良配啊。”

    刘嫖没忍住嗤笑一声,“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窦大人也学会巧言令色了。”

    窦婴俯首道:“不敢,不敢。”

    这时刘荣好似觉察到氛围有些怪异,他不理解的晃了晃脑袋,“下次姑母来别忘了把阿娇妹妹带来。我现在力气很大,已经不会被她打倒了。”接着他在窦婴的提点下恭敬的朝她弯了弯腰,“姑母快进去吧,父皇正等着您呢。”

    刘嫖朝这对师徒两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进了甘泉宫,刘嫖先朝上行了个礼道:“给陛下请安。”

    刘启抬手叫起命人赐座,然后坐在上头的龙榻上沉声说道:“阿姐去椒房殿看过皇后了?”

    刘嫖嗯了一声,直接了当的问道:“皇后回宫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管不问的。你同我说句实话,难不成是真起了废后的心思?”

    刘启抬起头来,面上不愠不火,“她是皇后,含酸捏醋连夜出宫,成何体统?”

    “体统?你怎么不说是宠妃飞扬跋扈,逼得皇后病体缠身无奈离宫暂避风头?”刘嫖被这番话说的冷笑了起来,“皇后嫁给你多年,她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这么些年我也没有要求她什么。在东宫的时候她不会管家,我派人管。未央宫这几年也都有母后和窦婴两个替她周全。我已经足够包容她的了。”刘启眉头紧皱,好似提起薄婉月就让他厌烦一般,“容人的胸怀、掌事的手腕,说到底,是她这个皇后做的不好。”

    “那你属意谁做皇后?你纵容的没边的栗欣儿吗?”刘嫖正大光明的翻了个白眼,“说到底就是你不喜欢皇后,才会要求她这个要求她那个。”

    “阿姐大老远的过来是专门来骂我的吗?”刘启将手中的案牍扔在案桌上,低沉的说道。

    “我就是来骂你的。”刘嫖也不怕他冷脸,她理所应当、出口而出,“不然等你废了后,立栗欣儿做皇后,背地里指不定多少人骂你。还不如我先给你骂醒喽。”

    刘启被她这样直晃晃的话堵的哑口无言,但心里原本的火气却不知为何的散了几分。可能是因为刘嫖从前教育他的身影跟现在的身影有所重叠,他突然有些怀念起来。

    “废后是废后,我没打算重新立后。”良久后刘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一口气道。

    这话刘嫖就不能理解了,“你既然没打算另立皇后,干嘛非要废后呢?”

    “主要是为了太子。”刘启沉吟了良久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既然说太子,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刘嫖紧紧地盯着刘启,不解的说道:“你正值壮年,又何必这么早的立储。”

    刘启仰面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姐莫要问了。总之我要立太子,就要废后。”

    “你立太子立就是了。”刘嫖见他不愿多说,所以还是回到废后的事情上,“干嘛一定要废后呢?”

    “我朝立嫡立长,既没打算重新立后,那荣儿只占了个长字。若是皇后效仿昔日的华阳太后收其他子嗣养在膝下,届时又该如何呢?”刘启抬起头来,刚刚的苦闷和烦躁全都消失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大权在握、喜怒不表于色的政治机器。

    刘嫖语塞了。事情好似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殿中一时静默良久。

    “惊悸忧思,郁气难解。这是太医给皇后诊脉后的结论。这个时候废后,你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刘启以手掩面,含糊的说道:“所以还请阿姐帮我。”

    “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还想要我帮你。”刘嫖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然后扭头就走,“这事我帮不了你,你找旁人去吧。”

    出了甘泉殿,刘嫖心里沉沉的,好似里头有一直垂死挣扎的蝉,喧嚣着、挣扎着,然后渐渐没了声响。

    权力二字,不是一个词汇、一个符号,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它可以斩除逆贼,也可以对准无辜百姓。握着它的人,想叫旁人生便生,想叫别人死便死。

    她曾经领略过这两个字的威力,所以能预见薄婉月的结局。

    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真能无动于衷吗?

    此刻,刘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好些个女人的名字。

    吕雉、邓绥、武则天、孝庄......

    她们的名字是那么的响亮,震古烁今、振聋发聩。

    史上能掌控权力的女人有许多,做皇后的、做太后的、做皇帝的。她们比男人要杀伐决断,比当局的男子更会权衡利弊。

    可是刘嫖成不了她们,薄婉月也成不了她们,这个朝代的许多人,都成不了她们。

    她和这长安城的女人们都是掩埋在权力之下的石子、砂砾,将来也会变成它底下阴森的白骨。

    高光宫内,窦漪房沉声的劝她道:“皇后回宫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的,你倒好,就这么大刺拉拉的过来了。宫里头的水浑着呢,也不怕溅到自己身上。”

    刘嫖低眉垂眼的抿了抿嘴,“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废,叫栗夫人上位吗?我都替皇后委屈。”

    “委屈的事多了哪里管的过来的?”窦漪房啜饮了一口水,语气平淡的说道:“叫我看,皇后是做的不好,心性太差了些。被欺压的越狠,皇帝才会怜惜她。现在倒好,她一气之下回了未央宫,倒叫旁人抓住了她的错处。”

    “我刚刚从甘泉殿出来,陛下执意废后,我也相劝不得。”刘嫖脸上露出一丝愁容,“若是皇后知道此事不知道作何感想。”

    “所以说蠢啊。”提起皇后,窦漪房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先前窦婴做太子太傅的消息传出去,椒房殿是何等的热闹。若是那时皇后能收个孩子在身边,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不曾说完,窦漪房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提起此事,她心中也是有些惋惜。说到底皇帝也是她的儿子,他要立太子,立就是了。要不是她当时没缓过劲来,也能提点皇后一番。不过就皇后那样轴的性子,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劝。

    刘嫖是真不知道先前宫里头的事。自从刘启登基之后,很多事她都不曾去刻意打听。现在听到窦漪房这般说,她的心就是一沉。

    这样事情就说的通了,也难怪刘启执意要将薄婉月撇开,给刘荣开路。

    “不过陛下说了,废后是废后,他没打算另立皇后。保不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刘嫖呢喃道。

    “皇帝是这么说的?”窦漪房沉吟了片刻,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也是在防着太子呢。刘荣才几岁啊,若是以后太子不成器,再换也来的急。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即便她是废后,有我在,旁人也欺负不得她。”窦漪房是不打算管这件事的。先前因为立刘武为皇太弟的事情,未央宫和长乐宫冷战了半个多月,现在才堪堪和好。她倒也没必要因为废后的事情跟皇帝对着干。不过薄婉月的命也着实有些可怜,窦漪房安抚似的朝着刘嫖打了个包票。

    但是刘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平心而论,薄婉月绝不是一个坏人,相反,她比宫里头绝大多数的人性子都要绵软。抛开家事,她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女子,若是嫁到平常人家未必没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可现下却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可是对于这种事刘嫖没有办法。她除了劝一劝皇帝,什么也做不到。

    在给窦漪房请了安之后,刘嫖准备着回去了。她走在出宫的路上,焦心不已。就这么撒手不管她做不到,可是她该怎么跟薄婉月说呢?她更没主意!

    “公主请留步,”就在刘嫖思索的时候,从旁边的小路上跑过来一个宫女,她貌似是快步来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我家夫人听闻您今个到甘泉宫来了,特派奴婢请您过去吃酒。”

    刘嫖驻足,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宫女,看着倒像是栗欣儿身边贴身伺候的。

    “家中事务繁忙,我就不去了。”说着,她抬腿就要走。

    小桐赶紧拦着说道:“今个夫人请了几位贵客过来饮酒。但是再怎么贵重,也比不过您的。栗夫人是真心邀您过去。”

    “哦?”刘嫖垂下眼去,掩盖住自己的嘲讽,“你家夫人都请了什么人过来?”

    小桐挺了挺胸膛,如数家珍一般的回道:“今个到场的有太子太傅窦家的夫人、绛邑公主,还有未央宫卫尉家的夫人。”

    皇后才回未央宫没多久,栗欣儿就急不可耐的张罗着宴请宾客,这是在做什么?拉拢朝臣吗?真当皇后之位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刘嫖没忍住呵了一声,“人我就不过去了,但是我倒是有句话想跟她说。”

    小桐竖起耳朵,擎等着呢,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句。

    “中宫之位需要谦虚谨慎、宽容大度,她占了几个词?步子迈的这么大,仔细别闪着腰!”

    甘泉殿中,刘启看着手中的案牍不发一语。

    上头写着,梁王刘武离京后大兴土木,建造的宫殿比未央宫都要豪华,金做栏杆玉做阶梯。不仅如此,他还乘坐着皇帝才能乘坐的车架四处招摇。

    虽说这副车架是诸多的赏赐之一。但是这样明晃晃的拿出来用,是否真存了做皇太弟的心思呢?

    刘启烦躁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参奏梁王的事他还能看在太后和先前梁王的功劳上压下不发。但是立太子是一定要立的。储君之位先叫自己的儿子占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不过立太子就得废后。

    刘启虽然心中有愧,但是却不得不做。

    “这些天除了大长公主去看过皇后还有谁去看过?”他出声询问道。

    春陀小心翼翼的回答:“还有昭阳殿的王夫人。”

    人么,向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此刻,刘启觉得王娡这人的心性倒比宫中其他妃嫔要好一些。他沉吟了一下开口吩咐道:“派人将她接过来,我有事吩咐她。记住了,不准惊动旁人。”

    找个人劝劝皇后吧。若是她能因病自请退位,那他也能给她个体面,皇家也能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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