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月窈果真睡到了下午两点。
她先是懊恼自己竟然真的在节目里睡到了这个点，再是疑惑都这个点了，节目组竟然也都没什么动静。
磨磨蹭蹭地起床后，才发现自己门外挂着一份还热乎的早餐以及一张节目组的便条：
[青衫海滨，做好防晒。]
她捏着那张便条，也说不准会是谁。
海滨一带的阳光刺眼，节目组选的旅游小岛本就临海，她一路看着海岸周围海浪推涌，尖叫和欢呼声顺着海风打来，轻易勾起人潜在的挑战欲。
猜不透是什么项目，也猜不出是哪个男嘉宾。
“紧张吗？”随行PD问。
她轻轻摇头：“还好。”
“你觉得会是谁呢？”
林月窈暗笑，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这么多嘉宾里她最期待和谁约会，这不纯纯给她挖坑吗。
她神色不动的回应道：“都行。”
PD没达到目的，又旁敲侧击着：“有猜测的人选吗？”
林月窈闻言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海岸。
疯狂的浪潮掀起令人战栗的高度，冲击着她的大脑感官，又很快归弭于平静，在碎阳倾洒下如点点金屑挥洒，有种格外割裂的美感。
“应该，是有的吧。”她点头道。
到达目的地后，节目组给她放在了海滩某处，让她自己找到这次约会的对象。
她觉得荒谬，这么大个海滩，谁知道他会在哪。但抱怨归抱怨，到底还是乖乖照做了。
这个点沙滩上的人流还是很密实，摄像老师也顾忌着其他游客没有跟得很近。
林月窈一个人在沙滩上闲逛着，时不时还四处张望一下，和周围成群结队的游客相比，倒像是出来玩迷路了的。
她对海的印象，这么多年还停留在大学时期。
不算是什么很美好的印象吧。
当时她表白失败，魏荆干脆而决绝地撂下那一句“理性大于感性”后直接断了和她相关朋友的联系，在那之后的半年里都不见人影。
像是避她不急，唯恐她死缠烂打。
谈不上有多难过。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都还是很难释怀。
一番消极、自我否定的伤心流程走完后，她向院办递交了转专业申请。
转专业成功的通知下来的那天，她揣着各种情绪，一个人跑到了几千里外的沿海城市。
像是不合时宜的叛逆。
但有时候，说凑巧就是凑巧。
她当时正还乐哉哉地对着镜子试东西，逛的店铺也只是当地随便的一家。
也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条线出了岔，她仅是一撇，就在镜中对上了一双眼睛。
半年没见的、销声匿迹的一双眼。
魏荆的眼。
她无可抑制地停下动作，瞧着镜子里那张脸失神。
大半年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竟让她在那次一时兴起的旅行里碰到了。
然后，又见男人轻描淡写地撇开视线，哄着身后的女生离开。
他跟在女生的身后，很顺从地替她背着包。
越走越远。
那一刻许多不理解都有了答案。
原来不是感性没有胜过理性，而是心动还远远不够。
后来她一个人在海边呆了很久，那些因为忙碌搁置下来的混乱想法，随海风任意肆虐。
她刚刚启程的旅行，好像突兀地就被告知了终点。
那极短暂的一撇，让她在往后许久都不断怀疑着自己。
时至今日，她也已经想不起来那片海和现在这片海有什么不同，只记得当时的空气里全是潮湿的海腥味，朝脸上扑过来的每一阵风都侵略十足。
令她厌烦。
她兜着沙滩的那一圈转悠许久，终是放弃了，蹲在地上画沙子。
随行的摄像不解的询问她：“不找了吗？”
林月窈闷闷地点头。
“呃，万一约会对象就在前面呢？”摄像或许也没碰到过这样的场面，试图说些什么来挽救。
她不想让摄像为难，只好冲着镜头说道：“那就让他来找我吧。”
“我在这里等着，等不到就算了。”
节目组存了心要在她这里收集更多戏剧性的素材，要是真“就在前面”也不至于让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早安排个漂亮的出场，让男嘉宾惊艳一波镜头外的观众。
而不是让她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转。
林月窈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沙滩上画着只龇牙咧嘴的狗。
正当她准备收工，想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时，沙土上投下一层斜斜的影，正正好圈住了那只被她画来泄愤的小狗。
她手指顿了半刻，没回身，就听见顶上那人声音慵懒，细听还带着些略疲惫的喘息。
“我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原来是搁这骂我呢。”
这个声音她听了太多遍，甚至都不用转身就能清晰地辨知。
她没回头，只甚怪：“我哪骂你了？”
那人陪她蹲了下来，听着语气似乎是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迟到了是乌龟，怎么能是狗呢？”
林月窈不在意：“太迟了就是了呗。”
他反常地“噢”了一声，十分顺从。
然后垂下眼又认真地道：“那我错了。”
“……”
这句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在这一刻穿透时空的壁垒，传达到海浪另一端的她。
她的手指上沾了些沙粒，随海边清冽的风，慢悠悠地飘散，又余留下几点尘垢，像是心里除之未净的顽固痕迹。
就听他又笑了几声，清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分吊儿郎当：“那……再给个机会？”
林月窈抿着唇，不乐意地瞪他一眼：“给你个鬼。”
换来了魏荆更猖獗的几声笑。
她咬咬牙，一字一顿念出了他的名字：
“魏、荆。”
他心情比她想象的要好，听到她喊他后，马上收敛：“嗯，林学姐。”
林月窈气呼呼地：“笑什么笑？烦人！”
魏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慢悠悠地看向她的眼睛：
“因为我等你好久了。”
“……”
她默了会，反问道：“你知道会是我来吗？”
魏荆：“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眼里眸光潋滟：“但我希望是你。”
“那万一不是我呢？”
他弯唇很随意的道：“不知道，反正我没想过会是别人。”
林月窈瞧着他因为烈日被晒得有些泛红的双颊，心中微微一动：“那我来之前，你都干嘛了？”
他抬起手为她遮住一点阳光，然后道：“耍帅。”
林月窈嘴边哼出一声笑，刚刚升起来的那点不忍瞬间破碎。
“我在没头没脑地找你，而你却在耍帅？”
魏荆睨她，不背这个锅：“我可是怕待会我们不熟悉这片水域，连转了好几圈，靠着你下车的地方，冲了半天的浪。”
“结果你倒好，一下车就往反方向走，要不是我追上来及时，你跑得更远。”
林月窈反驳：“我那是以为——”
“以为什么？”他挑高一边眉毛，饶有兴致：“明明你一下车可以看到我的闪亮出场的。”
“是你自己错过了我的高光时刻。”
林月窈愤懑，说也说不过，扯也扯不明白，但又不想在他这落了下风，最后只能被那他副嚣张的样子气得涨红了一张脸，闷闷地拧着眉心。
怎么有人这么自恋。
还高光时刻，呸！
摄像大哥之前跟的不是这一对，哪见过两人这样一上来就把女嘉宾惹红脸的相处模式。
眼见场面不太对劲，他连忙开口缓和道：“要不，带林小姐去看看今天的活动项目吧？”
林月窈碍着礼貌，乖乖向摄像“嗯”了一声，但也没给魏荆什么好脸色看。
魏荆撇着眼看她一副气鼓鼓又不得不向节目组妥协的样子，静默了几分钟，心底忍不住变得有些温软。
他垂着眼帘遮盖了一下自己眼里的笑意，然后扯着她的衣服下摆，柔声柔气地哄道：“好啦。”
“林学姐，错了。”
见她还是没反应，他又扯了扯她衣服下摆的那层面料，在手里晃啊晃啊的。
“怪我，应该早点追上你。”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又啧了声：“能和林学姐约会是我莫大的福气。”
林月窈本来也没多少情绪，只是一时争不过他，下意识地就多了几分气愤。
此刻见他一副乖乖低头的姿态，那点气也就随之散得一干二净了。
她拍开他的手，催促着：“走啦！”
只有摄像看着两人的操作大为震惊。
魏荆：“要不要猜一下待会玩什么？”
林月窈白他一眼，“你当我真傻呢？”
他身上冲浪的衣服甚至都没换下。
男人眼睛俯看她：“会吗？”
林月窈无奈地：“不会。”
昨天她射击不会，今天她冲浪也不会，万一节目播出来了，网友给她封一个“恋综史上最废柴女嘉宾”，那她也太丢人了。
魏荆没她这种担忧，听到她的答案后反倒是更高兴了：“那我教你。”
林月窈敷衍地干笑了下。
瞧瞧，昨天也是这句话。
-
湿咸的浪花在长板下飘摇，荡起圈圈白色的泡沫。
林月窈俯在冲浪板上，海风轻柔地吹过她头顶的每一寸黏腻，身下的板子浮浮沉沉，她仿若卧在大雨飘零的船只，没有落地的实感。
“怕不怕？”魏荆瞧着她，声音里带着柔和。
她深呼了一口气：“一点点。”
魏荆乐于她的实诚，嘴上慢慢哄诱着：“别怕。”
“你就像刚刚那样，把胳膊伸长、往两侧划。”
林月窈点头遵从，但身体除了那块小小的板子外全然没有任何支点。
她试着往前摆动手臂，但一个大浪打来，长板在水上猛地一阵晃悠，差点将她甩出去。
林月窈死死地抓住冲浪板两侧，整个人因为浪花的冲劲上下颠簸。
她忍不住，撇着嘴看魏荆道：“好难。”
魏荆及时为她扶住长板，随即试探性地问：“那……放弃？”
林月窈坚定地摇头：“不要。”
“如果目的没达成，那这一趟折磨有什么意思。”
魏荆垂眸：“不觉得过程也很有意义吗？”
“重要啊。”她定了定心，又向前划动了几下道：“但我也很注重结果。”
“我希望有结果。”
魏荆看着她眼帘下微颤的长睫，侧眼勾了勾唇。
他中午出发前在小屋录了一段备采。
当时PD问他，为什么选择海上冲浪的约会方式。
他当时压根没有考虑其他的可能性，歪着头肯定地答道：“因为她会喜欢的。”
PD：“这个她是林月窈吗？”
他斜眼：“废话。”
其实那天晚上，他也说不准会不会是她，来节目之前随手抽的标签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忘了，更别提什么提前报上去的约会安排了。
只是那晚写完信，瞧着被沈听禾裱在床头的大头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连夜给节目组打了电话，换了本来定好的约会内容。
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他反正看那照片里头的两个人不爽。
沈听禾人还行，但是和林月窈站在一起，别扭。
而且，如果不是和她约会，那有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他看着她明明害怕，看着她一次一次地从冲浪板上掉下去，又一次一次没有气馁和失落地继续，突然就对那个问题有了答案。
他原来，也是希望有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