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的警告

    “白雪皑皑,夜莺啼鸣,雪地上绽放出嫣红的玫瑰。所以,就叫夜莺吧。”年轻的罗莎·艾登斯看着满地狼藉,独自说道。

    传闻,谁要是在晚上对上她那双晶蓝色的眸子,第二天准成一具冰冷僵直的尸体。

    因此,罗莎获得了“夜莺”的名号——那是一种在夜晚展露歌喉的鸟儿。而她,很明显擅长演奏敌人生命终结的曲子。

    后来,她过了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直到和历史学教授母亲的学生西园寺明也相遇,打开了东方神秘又禁忌的大门,两人磕磕绊绊走到了奥莉亚娜·艾登斯的出生。

    但不出几年,幸福的时光赶不上感情露出斑驳真相的速度。

    她难以想象矛盾堂而皇之地溜进他们之间,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那声“你要好好生活”与逐渐远去背影让她松了口气。

    她知道,那人只是无法挽留的过客罢了。

    15岁的艾登斯小姐四处闯荡,25岁的罗莎有了可爱的女儿,今年33岁的“夜莺”已经为CEDEF效力了整整10年。

    1998年12月21日罗马 CEDEF总部大楼

    年关将至,各区域负责人回到总部完成年终报告后都向罗莎表示祝贺,并特地买了蛋糕、举办酒宴。

    宴会上,泽田家光潸然泪下,不断对她做出溢美之词,一旁的属下也跟着感动流涕,回忆起夜莺的英勇事迹。

    当然,以上都是一帮酒鬼的胡言乱语,当成即兴表演绰绰有余。

    罗莎淡然地啜饮美酒,品尝羊排的鲜嫩,酱汁的层次丰富,脑内盘算道:终于过完了一年,她已经托人买到小爱的生日礼物,还花重金请雕金师塔尔波好好修饰了一番,就等过几天到手支付全款。她相信老人家的手艺,也希望小爱能够喜欢。

    酒过三旬,她也喝得有些晕晕乎乎,脸颊染上了暖洋洋的玫瑰色。

    环顾四周,众人陆陆续续离场,罗莎眼瞧差不多要回家了,正欲起身时,被泽田家光叫住。

    他满脸通红,幸灾乐祸地说:“你们家魔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

    小爱什么时候有这个称呼了?罗莎好奇地想。

    谁知那人见她不相信的神情,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掏出一沓文件,右下角被人用黑色记号笔画上了个滑稽的笑脸,这让罗莎心中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我很期待小姑娘今后的发展,如果能到我们这里工作就好了。”

    他依旧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用胳膊肘推了推罗莎,轻佻地嘱咐,“夜莺,你也懂得吧,我实在是等不及去见可爱的老婆和孩子,所以订了今晚的飞机回日本,意大利就暂且先交给你喽。

    “对了,祝我们小公主和小魔女圣诞快乐!”说完,他拿出两个小盒子硬塞进了罗莎手中。

    这下,泽田家光彻底醉过去,抱着酒瓶开始亲吻起来,陶醉之中反复念叨着,“奈奈啊,奈奈!我的奈奈啊,我真的好想你~”

    然而,罗莎已经完全清醒,迅速浏览文件,其中无一例外的只记录了一个人的名字——渡边爱。

    霎时脸色铁青,怒视家光晃晃悠悠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懑无奈,连连叹气。

    刚开始的几个月里,罗莎时刻留意咒灵的踪迹,也曾派人去寻找过那所学校,自始至终都一无所获。但是,小爱对此着了迷,始终坚信那些东西十分有探索的价值。

    今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出差,还来不及顾上小爱,没想到她到处闯祸,不是骚扰同盟家族的地盘,就是“观摩”黑色交易。

    罗莎纳罕她做这些和找咒灵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

    1998年12月24日罗马 CEDEF总部大楼

    罗马罕见得下起雪来,乌云让办公室昏暗了几分。

    偌大的室内空无一人,唯有夜莺那儿还亮着灯。她在这几天里完全没有放松下来,往返西西里与罗马搜集了所有有关小爱的行动路线,拼凑出完整的、算得上是两地最具代表性的罪恶链条。

    罗莎把报告塞进包里,喝完冷掉的卡布奇诺,走出办公室,心想:今天必须要和她说清楚。

    走到大楼门口就见一大一小,手拉着手的两人,其中小小的人影如同大白鹅展翅冲刺飞扑过来,嘴里还喊着“妈妈!”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罗莎连忙快走几步,但还是被奥莉撞个趔趄,抱起女儿,压低声音,惊讶地看向一并走过来的渡边爱。

    “奥莉说妈妈再不回家就闯进上班地方来找你。而且听说今天平安夜集市里有很多好玩的,非闹着全家人一起去玩。”

    渡边爱对红色情有独钟,又趁着节日,穿上了件暗红色的羊绒大衣,转过身双手伸进口袋,与罗莎并肩同行,“没事的,罗莎阿姨,有我在呢。”

    “哦?是吗,我正好要找你。”

    渡边爱接过冷不丁扔来的包,只觉得罗莎阿姨语气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疑惑地跟在她们后面。

    年末的集市热闹非凡,又赶上几十年难遇的下雪天,人们在广场中央开凿出一片溜冰场。这让奥莉兴奋不已,急忙让罗莎帮她换上装备,满脸期待地看着姐姐。

    “奥莉,我们在外面等着你,我和爱有话要说。”

    糟糕,妈妈这副样子绝对是生气了!

    平时任性捣蛋、爱撒娇的小脾气不知被妈妈训过多少回,哪里会看不出她现在很不高兴,就像阴沉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下暴雨冰雹。

    难道是自己执意要出来玩,惹总司令不开心了?

    当自己想要解释什么时,头顶上是温柔的抚摸,姐姐告诉她,“快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你。”

    好吧,聪明体贴的奥莉明白她们要进行大人之间的秘密谈话。抬头看了一眼姐姐的神色——决定了,事///后送上甜心奥莉的亲亲抱抱大礼包。

    想明白了这些后,旋即她的目标就变成:快速征服眼前的冰场!

    “爱,你最近忙不忙?”

    打发完女儿后,夜莺不顾寒冷,单手紧紧攫住铁栏杆,神色严肃,面前欢乐和谐的景象犹如昙花一现,消失得不见踪影。

    “还可以。”

    渡边爱攥着罗莎阿姨的托特包,从刚才开始的奇怪氛围越发明显,甚至现在达到了顶峰。

    她顺势看向不远处穿白色斗篷滑行的奥莉,小女孩在逆风中更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

    “你今年可真是个大忙人,罗马和西西里的治安是不是全都交给你来处理了?”

    “我认为那些充满暴力犯罪与死亡的地方会产生咒灵。”

    “所以,你找到了吗?”

    看来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罗莎暗想。

    “暂时没有。”

    “意思是你还准备继续咯。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就用一辈子找?”

    “我认为……”

    “够了!”罗莎厉声喝斥,这是她第一次打断渡边爱,侧过脸看着对方。

    回忆起9年前的那晚也是这样,与其说小爱的眼睛空洞的令人害怕,甚至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还不如说是她把一切都放在行动上——只要她想要,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难道是荒芜?

    没错,像是在荒原上盖起一座破旧的空房子。

    渡边爱就坐在里面,四周窗户破碎,寒风凛冽,泛黄的墙壁上挂着她的勋章。

    罗莎一时觉得,小爱把某些事情看得太简单,似乎抓到手的东西就再也不会消失,挂在墙上的荣誉永远不会掉落。

    她们三人的小家或许就被她放在正中央,比起成为家里的一员,更像是机械得维护她的作品。

    “你这样让我很担心。”见渡边爱不做反应,罗莎眉间舒展,轻柔地说,“你的能力不应该用在这些地方。还记得,你小时候对我说过什么吗?”

    “要保护很多人。”

    “对。我不让他们太快来找你,除了让你过得自在一点外,我更想让你主动意识到用能力保护他人。”

    “我有在保护,用幻术。”

    “不,你没有。你只是在滥用火焰四处作乐罢了。”

    身旁的少女纵然拥有极其罕见的幻术天赋,就连火焰的纯度都曾让玛蒙惊叹。

    她确实有肆意挥霍的资本,但从长远来看,这并不见得是好事,等价交换的法则对每个人都是相同的,或许终有一天小爱要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

    渡边爱感受到罗莎阿姨肩膀颤抖,额前紧蹙,欣长笔挺的身子里正酝酿着极为浓烈的东西,像是煮沸的铝锅里不断往外喷出的热气,连同海蓝宝似的瞳孔不停晃动,她看起来并不狰狞可怖,反而是无力苍白的。

    这就是担心吗?

    在万神殿的那次,渡边爱没有深思是否是敌人的圈套,当她看见小巷里飞溅在墙上的液体时,内心只有被自己弄丢的妹妹。

    所以那种情感,也是担心吗?

    她感觉心脏跳得快了些,身上忽冷忽热,手心里不断往外冒汗,像是在发烧。

    被丈夫一脚踹出门的妻子,跪地祈求宽恕的可怜虫,匍////匐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手里交换的金钱与违////禁///物品,刺入胸口的刀,正中心脏的子////弹……

    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这些,明明他们只是被记录在观察手册上的对象,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但此刻,他们的面孔、他们的声音越发变得清晰凄惨。

    但没有咒灵,她泰然自若地告诉自己。

    “我不想限制你的生活,更不愿意强行指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依旧可以去探索喜欢的事。”罗莎多么希望能吼出声来,理智告诉她不能,便只好抓住小爱的手臂,“但是,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万神殿呢?”罗莎继续问。

    “我来回去了很多次,它看起来不像是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那就好,”罗莎态度严肃,语气诚恳地说,“既然时隔那么久都没出现过,我的意思是,别让这些东西耽误了你。”

    “我知道了,罗莎阿姨。”

    渡边爱说完,肩膀被罗莎用拳头重重捶了两下,嘴里还嘟哝着,“真是的,害得我好担心你。”

    “嗯,抱歉。”

    虽然渡边爱依旧语气平淡,情绪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和说“没关系”一样波澜不惊,毫无所谓,但罗莎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她的情感极限了。

    “你们干什么呀,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都不高兴!”突然稚童的声音横在她俩中间。

    啊,忘了今天还有这家伙,罗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再这样下去那我也不高兴了,哼!”奥莉大王实在放心不下这俩大人,急急忙忙地溜了几圈,看见妈妈“打”姐姐,更是不顾一切飞奔过来。

    “奥莉,我在和你姐姐商量圣诞节的事情。我们最后一致认为今年还用原来那颗圣诞树。”

    “啊?”奥莉才不想要储藏室里的圣诞树,记得连续几年都用了同一棵,现在拿出来肯定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

    “我们可以另买一点装饰物。”渡边爱蹲下身,对妹妹说。

    “对不起,奥莉。妈妈这几天忙工作上的事,没来得及回来和你们一起布置家里。”在一旁的罗莎顺势抚摸女儿的头发,温柔地表示歉意后又亲了一口粉扑扑的脸颊。

    “既然妈妈已经认识到错误了,那今晚奥莉可要吃到好吃的!”

    “当然,什么都听你的,”罗莎接过小爱手中的包,从中拿出两个盒子,“还有这是家光叔叔送给你们的。”

    *

    是夜,吃饱喝足的渡边爱与奥莉收拾完一起躺在床上。

    能量耗尽的小女孩发出喂叹,心想今天维护了家庭和睦,又吃到妈妈做的大餐,饭后甜点还是最喜欢的焦糖布丁,然后和姐姐拆礼物,看电视。

    此时,她昏昏沉沉,转身投入姐姐的怀抱,贴着柔软的衣料,脑袋藏在温暖的被窝里。

    其实,奥莉并不开心,甚至有点难过。

    因为这不但是她们家里时隔好个几月的大餐,而且还是为数不多一家子轻松愉快地坐在一起聊天的日子。

    她知道,妈妈和姐姐都是大人了,平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她尽量乖乖地一个人玩,努力不提过分的要求。

    可是,奥莉总想知道姐姐这几个月里到底去做什么了,所谓去很危险的地方找宝藏不过是哄自己的借口罢了。

    每每看到姐姐一副势在必得、兴奋不已的样子,便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缠着她多陪陪自己。

    或许,这是奥莉已经长大的证明。她发现周围的大人是由心照不宣的秘密堆砌起来的理智成熟,现在她心中也有小秘密——将不安与难过包裹在懂事里经营出坚强独立的外壳。

    “我的圣诞礼物就是想要姐姐一直陪着我。”小朋友知道姐姐还没有那么快睡着,想和她说悄悄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但她并不想在姐姐和妈妈面前那么快长大!

    “姐姐,你说圣诞老人会听到吗?”奥莉扒开被子,抬头想得到确认。

    渡边爱惊讶于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但还是郑重发誓,“会的,一定会的。”

    没有什么人能从她身边夺走奥莉,如果有的话,那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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