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怜子哑口无言，气不打一处来，只好扶住额头。
她曾发誓绝对不能再让学生有危险，可未来这孩子偏不。
其实，她更怨自己无能，朝夕相处竟对森见太郎的异样毫无察觉，非要等到人失踪后通过笔记才略知一二，要是能早一点、再早一点……
“想用东条纯找到他背后的人，这一点我明白，但你的做法实在是危险，甚至是全凭一腔热血的愚蠢。”
怜子抬起头，自从习惯未来面无表情的模样后，她能分辨出对方到底是否专心，转而语气轻柔，“十分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接下来就请交给大人来处理吧。能把仙桃会的地址给我吗？明天我打算去那里看一看。”
接着，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很抱歉，我身为老师不允许你再参与这件事了。”
她们在生她的气，不喜欢她的行为，即使目的是一样的。
停顿许久后渡边爱才开口，“您也在怀疑禅院茂昌，不是吗。”
对了，山本未来和她拥有同样的声音。
不是她偷懒，而是有较为隐秘的缘由——无法理解他人。
在瓦里安训练过如何使用幻术恐吓、欺瞒、杀死敌人，什么妖魔鬼怪、诡谲现象都不在话下，唯独伪装人类于她而言很难。
这一点玛蒙清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要在路人身上找到模板才能用模拟样貌。
不理解人心就无法想象行为，又如何施展成功的幻术呢。
或许那时由基觉得是幻术程序的需要。
“而且森见太郎的事情您没说完。”
她感到喉咙发紧，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我想您应该知道了……”
就在说话间，老师起身走到身旁。渡边爱失语，是松本怜子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里了。
脸上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静下来能听见沉稳踏实的心跳声。手掌覆在脑后脑勺上，指尖穿入发丝，她深深呼吸，闻到衣服上的果香。
“果然还是骗不了你啊，”怜子自嘲道，“但我们不能再失去学生了。”
失去？可她本不属于这里。
“未来的体术很强，普通的诅咒绝对不在话下。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比咒灵还要坏很多，我想你奶奶一定不愿见到宝贝孙女有危险吧？当然，还有关心你的人……”
松本怜子顿了顿，想象不出学生与世界的联系是怎样的。平时，她像间空屋子的主人端坐在中间，纹丝不动。
“想要我们的未来健康平安地长大。”
她抚摸学生的短发，坚硬的发梢戳到手上，感觉痒痒的。
“或许日子过得平淡些没什么不好的。”最后一句话在脑内盘旋了半天才终于说出口。
情绪慢慢流露，宛若月下的银色小溪，是大地的脉搏，是英雄的泪水，也是咒术师的奢望。
要是去年，松本怜子一定会加油打气，告诉他们不要气馁，要更加努力刻苦，越战越勇。
这是因为责任，高专要培养守护人类的咒术人才。
“怜子老师，”渡边爱亲拍老师的手臂，扭动身体挣脱开怀抱，“但关心我的人说过要我用能力保护他人。”
忽然感觉两个世界是离得那么近，仿佛推开门走出房间就能回家了。
可惜，是妄想。
她露出狡黠的微笑，“而且，和您一样，我也没说完。”
“什么？”
“没必要去仙桃会了，”说话间注意力集中到报告的另一页上，“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已经彻底抹杀掉了他们。所以，我们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喂、喂……拜托，”松本怜子鼓起脸颊，像是红透了的苹果，“你这坏丫头竟敢骗我，再这样以后可没人喜欢你了！！”
紧接着用邪恶的手使劲揉搓渡边爱的头发，直到弄成鸡窝的样子才善罢甘休。
等气鼓鼓回到座位，松本怜子看着“魔女”悠然地整理头发，顺便还将报告翻到下一页。
“好吧、好吧，我认输。但是，我们要先说清楚，你要听我的指挥再行动，可以吗？”
渡边爱翻到的地方记载着森见太郎入学后的所有信息。
“没问题。”
其中提到失踪前两个月，在京都交流会的单人赛中咒力暴走，还不幸波及到对手，最后他们双双退赛。
接下来近一个半月里未参加学校布置的任务和活动，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养病。
在11月初，提交了转入京都高专的申请。
回到最初的猜想，一个要去京都的人绝对不会逃跑。
如此看来，最大的疑点莫过于在交流会上发生的咒力失控。他发现了什么，在沉寂的时间里他又遇见了谁。
“为什么打算去京都？而且是在发生意外以后？”
“你知道太郎研究秘法的吧。”
“难不成他的确研究出些什么，并使用到交流会中？”
“不清楚所谓的成果到底是什么。那片比赛区域不是我管辖的范围，只是听校长说太郎整个人突然烧起来，开始发狂胡乱攻击，周围人都吓坏了，对方学生本想救，但一碰到就炸出了几米远，好在没有发生死亡。”
加茂笃正？是没听说过的名字。
明白未来想问什么，松本怜子继续道，“我们一致认为是没调节好咒力输出，本该释放出去的，但反应跟不上，直接起作用了。还好是自身的能量，所以反转术式能治疗得好。”
“然后他在调养的日子里遇见了……”
“禅院先生。”
“禅院茂昌？”
“不，没有明说。”怜子拿出另一本笔记本，指出几个段落，“不过太郎对这人极为崇敬。”
“没什么不好猜的。”10月寥寥几笔都是对某人的溢美之词，“线索虽然断在东条纯的身上，可他生前和哪些人交往密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我原本以为是交流会的挫折让他心情低落、不爱说话，还和琉一起安慰他。”松本怜子语气低落，眼里闪着泪光。
“假设禅院茂昌在交流会后开始与太郎有接触，那在神社内遇见的熟人……”渡边爱停顿道，“我们再大胆一点。或许禅院茂昌向他承诺了什么，两人去神社是有目的呢。转学申请还没有批下来吧？”
“对，还没有。噢，你的意思是这是试炼！？”
老师擦去眼角晶莹的泪水，眼下泛青像是脸颊上的两片乌云。
“很可能的。我还有一条情报。下午查到了几家与仙桃会有经济来往的组织机构，其中就有位于山梨县的，不过是个代号，三十二。”
“三十二？三十二？！不会是三十二号养殖场吧！！”松本怜子惊呼。
“我在银行和图书馆的电脑里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啦。因为三十二号养殖场早在四十年前就关掉了，网上怎么可能有记录。”
“那您是怎么知道。”
“高专自有门路。”松本怜子移开桌上的杂物，将夹在文件里的地图放置中央，“武山神社在山腰，穿过神社到达山坳，那便是三十二号养殖场的位置。”
主楼是三层楼高的口字形建筑，四周分布长条形的低矮平房、焚烧炉等等，靠近湖水，不远处有一条铁轨经过，不过随时代发展已经弃用了。
“办公楼与员工宿舍共用吗？”渡边爱指着主建筑，按照排布，一、二层是居住区，顶楼是办公室。
“看起来是的。靠近水源、公路还有神社，简直是养殖场的天选之地。”
“1998年12月22日。”渡边爱插话。
问题越发明朗，并朝诡异的方向发展，如今地点明确了，接着就是要确定时间。
“怎么了，未来？”
清丽的黑色眼睛泛着水光，宛如林间自由活泼的小鹿。
“我们也许要快一点了。您看，去年12月22日是冬至，如果这样的话，后天，也就是9月23日是秋分。”
“你先别着急，单凭一件事还不能确定节气就是关键。”
“由基她们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吗，会不会是因为去的时间不对。不是有那种可以设置时间的‘帐'，御三家中肯定有人会吧？以及今年春分和夏至，你们去那里看过了吗？”
“这倒是……没有。”
一声枪响，勇敢的小兽为了保护同伴，吸引猎人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反正差不了几天，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守着。”
“但是……就算你的推理正确，什么都没准备堂而皇之地闯入，我们会吃亏的。”松本怜子仿佛看见学生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烈火，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未来才是个活泼的小孩，“明天我先去调查你提供的几个地址，等最终确认了……我们后天出发也不迟。”
“怜子老师，我觉得不必再确认了，再犹豫肯定会被他们逃走的。”
“未来！”怜子突然抬高嗓门。
渡边爱很是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生气，但碍于之前的承诺，“……好吧。”
小鹿跑入一片荆棘丛，秘境中发出“踢踏、踢踏”的回声，仓皇中锐利的植物刺穿皮肤，“滴滴答答”鲜血流了下来。
“剩余的几个地方要是没问题，等到后天我们一起去武山。”渡边爱严肃道。
“没问题。你明天先帮我整理森见太郎留下来的图书吧。”
“可以。”渡边爱面还是放心不下又郑重其事地确认道，“最重要的是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
“嗯。未来……”怜子起身，神情凝重地注视学生。
“怎么了？”
“饿吗？”
渡边爱摸了摸肚子，“是有点儿。”
“你先把剩下的牛奶羹热一热，我回房间拿点儿炒面包。”
目送松本怜子匆匆离开，她拨弄戒指，反复思考同一件事：
1998年12月21日的第二天是冬至——
“今天是春分。”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去年的夏至。”
······
“不，严格来说是1998年的最后一天。”
······
1998年6月21日
1998年12月21日
1998年12月31日
1999年3月21日
······
日期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