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鹿牝鹿

    第九十三章牡鹿牝鹿

    “我们出来了!”月影变幻间,赫敏精神一振,小声说。

    男孩们闻声看向洞口。那群人正依次从树根间的洞口或灵巧、或笨拙地钻出来,一起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草地上传来彼得·佩迪鲁痛哭流涕的求饶声。

    赫敏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了。

    “卢平教授要变狼人了。”她颤抖着说。

    她又开始害怕了,德拉科想。

    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想法:她可能需要一点安慰,就像直面狼人以后那样。

    他想要伸手去拥抱她,可她的表情正冷若冰霜。

    他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这触碰会不会招她讨厌——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算愉快、也不算成功的对话。

    可她的脸都发白了。

    在他犹豫间,她迅速地回头,瞥了他一眼,睫毛间依稀浸出惊惶的水渍。

    他握紧了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选择迂回策略,用手对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她可能会甩开他吧——德拉科自我厌恶地想。

    可是,她竟然没有甩开他。她甚至微微地靠近了他。

    虽然她的腰杆依旧硬气,侧脸依旧倔强,眼睛甚至不肯施舍给他一个对视。

    她的目光正专心致志地看向那边的草地,再也没有看他。但是,德拉科感受到了,她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了。

    她虽然对他生气,但还愿意接受他的安抚。德拉科内心的余烬不再那样熬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有规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观察着她,试图搞清楚更多她的想法。

    那扇门,还对他开着吗?他并不确定。

    确定的是,他的心肝脾肺终于不再抽搐和搅动了。它们活下来了。

    她没有拒绝他。因此,他心底的那簇灰烬下,重新长出了一点嫩绿的芽。

    他盯着她一动不动的、认真的侧脸,在心底嫩芽破土而出的声音中,忽然觉得,这夜风并没有那么凉。

    赫敏正心境复杂。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坏掉了的、正负极不断转换的磁铁。

    她渴望他靠近她,又恼恨他靠近她。

    算了。待会儿再拒绝他。现在先被他安慰一下好了。她被他轻拍着,沉溺于他给她的无可替代的安全感里,自欺欺人地想。

    他毕竟在狼人面前护住了她。那一幕太过于刻骨铭心,完全无法立刻被她从脑海里擦除。

    赫敏·格兰杰,你这个毫无底线的女孩,她在心底唾弃自己。

    她有点想让他搂着她,紧紧地搂着。

    可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她还在生他气呢!

    她现在是不是该推开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迷茫地想。

    或者,该让他整个儿搂住她,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离可怕的狼人远远的。

    不止是轻拍而已,她不满地想。

    赫敏被自己反复无常的念头折磨着,在恼怒中,忍不住又凑得离他近了点儿。

    而对于德拉科来说,她的每一点凑近都让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想搂住她。他想好好安慰她。她身影纤细,在夜风中抖动,显得有些脆弱可怜。

    可是,假使他搂住她,她会生气吗?他举棋不定地想,觉得她是一盘难解的棋局。

    “他要跑了。”这时,哈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引力乱飞的氛围。

    哈利正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魔杖,随时准备进攻。

    月光下,德拉科看到彼得·佩迪鲁露出了狡猾的神色。他趁乱捡起了卢平掉落在地上的魔杖,狞笑着说,“没有人能抓住我”,而后变成一只大老鼠,窜入了一旁的草丛。

    那老鼠志得意满,径直朝打人柳的洞口跑去。

    德拉科举起魔杖,预备着,等到那老鼠消失在那些人的眼中,就发动进攻;他知道,他身边的哈利和赫敏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三个人,总有一个能击中吧?他想,就算是从赫敏总爱提的麻瓜概率学上来说,也能保证万无一失了。

    近了,更近了,那老鼠跑出了那堆人的视线,接近了他们。

    这时,在满月的光辉下,一团姜黄色的火焰从树上跳下来,一爪子把那老鼠拍晕,一口咬下了它的半个头。

    “克鲁克山——”赫敏小声惊呼。

    他们讶然地瞪着克鲁克山。

    它正神态安逸地叼起那只依旧还在抽搐着的老鼠的残余部分——这就是罪恶又可怜的彼得·佩迪鲁的人生结局。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了!他们甚至来不及阻止它。

    他们再无可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掌握秘密的人已然没了呼吸。

    草丛间的三个人,像三只直愣愣的土拨鼠那样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克鲁克山大摇大摆地叼着老鼠尸体,轻快地闪进了一处草丛,倏然远去。

    “梅林啊。”德拉科轻声说。

    “天呐。”赫敏同时说。

    他们并排而立,惊讶万分。

    谁都没想到,彼得·佩迪鲁东躲西藏、苟延残喘所延长的十几年寿命,最终在旁人的一声感叹里划上句号。

    短暂的愣神之后,哈利忽然清醒了。他急促地说,“别感叹了,我们必须得走!过一会儿,狼人就要来我们这边了!”

    “没错!”赫敏也回神了。

    “去哪里?”德拉科问。

    “海格的小屋!那里没人!”赫敏边跑边说,“他这会儿还在城堡里找人呢!”

    三个人使出全力飞奔,一直跑进了海格空荡荡的小屋。

    “你怎么会知道海格不在?”德拉科一边关门,一边问她。

    “某人是不是一点记性都没有?他在校医院里的时候,曾向哈利说过啊。”赫敏没看他,傲然地说。

    “我怎么可能把那些事记得那么清楚?”德拉科有些大惊小怪地说,用敬佩的眼光看她,“怎么会有人记忆力好到,能把所有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赫敏有些得意,虽然不理他,但偷偷抿着嘴角在笑。

    屋里只有猎犬牙牙在信信吠叫。哈利从壁炉架上的一个罐头里拿出乳脂软糖,企图把这只过度兴奋的猎犬的牙齿给粘上,德拉科则俯身趴在窗户上,瞥见了斯内普教授走过田地的身影。

    月光下,斯内普教授的脸色显得有些严峻。他向发出狼嚎的地方赶去,行色匆匆。

    “斯内普教授,他曾试着要保护我们的。”赫敏正趴在窗户另一头,同样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是个有责任心的教授,虽然我还是不认可他的教学方法,以及对待格兰芬多学生的方式……”

    德拉科的嘴角微微勾起来。

    赫敏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又愿意同他说话了。

    而且,他很高兴赫敏愿意相信斯内普教授作为霍格沃茨教师的品格。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德拉科慌慌张张地从城堡的方向跑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田地里的什么,张开双臂,抱住了那只跳到他怀里的姜黄色的猫。

    ——所以,那时候克鲁克山吐出来的老鼠尸体,是彼得·佩迪鲁吗?

    德拉科忽然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以及,他很想提醒那时候的自己,千万不要碰克鲁克山的嘴。

    他注视着跟随克鲁克山跑远的另一个自己,心中再次对时间的秩序充满敬畏。

    这完全把他的脑袋搅乱了。

    “赫敏,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厉害?”德拉科心服口服地说,“这个时间转换器,只不过用了一会儿功夫,我就已经混乱了;你却扎扎实实地用了一整年。”

    赫敏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了。她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

    她似乎正想要对德拉科说些什么,却被哈利打断了。

    “我们现在必须走了!去湖边!”哈利粗暴地说,“过一会儿,我父母就来了。”

    “等等,”德拉科指了指靠在海格门边的火弩箭——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第一个哈利带来的,久远到现在的哈利都快忘记了这件事。

    “把你的火弩箭拿上。外面的危险太多了,狼人、摄魂怪什么的。”德拉科总算长了点脑子,对哈利说。

    “那你们呢?”哈利拿起他心爱的飞天扫帚,忍不住问。

    德拉科冲他笑笑,冲城堡的方向一挥魔杖:“光轮2001飞来。”

    那飞天扫帚还在路上,但德拉科相信它正努力往这儿赶。

    三个人赶紧从海格小屋跑出来,远远地眺望湖对岸的情况——那里似乎正传来狼人和黑狗搏斗的声音。他们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对岸高地上的几个人影。

    “那是我们。”赫敏小声说,打了个寒噤,“哈利的教父正在试图保护我们,他在和卢平教授搏斗。”

    不久,对岸传来一声黑狗的惨叫。

    “小天狼星滚下山坡了,摄魂怪快来了!”哈利喊,他拔腿就往湖畔边缘奔跑,凑近些去看。

    “我们跟上去吧。”德拉科对赫敏说。她点点头,熟稔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她又忘记生他气了。

    他们越过高低不平、布满枯叶乱枝的林间小路,跟在狂奔乱跑的哈利身后,跌跌撞撞地走,盯着对岸猛瞧。随着距离缩短,满月逐渐显露,高地上的人影也越发清晰起来。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是落单的另一个赫敏。

    然后,另一个身影也出现了,是另一个德拉科,他正挡在她前面。

    狼人正在逼近他们。

    那是可怕的噩梦般的一幕。德拉科不禁停下脚步,注视着对岸。

    那可是狼人啊。

    这种程度的险境,本是任何一个斯莱特林都不甘去冒的风险、不愿去趟的浑水。

    他依然觉得后怕,却不后悔——只要她完好无损。

    况且,他们现在正安然无恙地站在湖对岸,离那危险很远。

    他唇边泛起微笑,看向身边全须全尾的赫敏,心中满是欣慰。

    而她突然皱起眉头,猛地举起手放在嘴边,学起狼嚎来。

    “你在干什么?”他震惊地问。

    “救你的命!”赫敏眼神专注地确认对岸的情况,又嚎了几声,急促地对他说,“你之前在图书馆说过,狼嚎可以吸引狼人,对吧?”

    那声音果然顺利惊动了对岸的狼人,打乱了它的节奏。

    狼人放弃了进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是啊。是啊,谢谢你。”德拉科压抑不住心中的惊叹,忽然明白了那时忽然响起的狼嚎究竟是谁的手笔。

    第一条时间线的他救了她,第二条时间线的她又救了第一条时间线的他们俩。

    多么离奇的悖论,却在此刻变得完全合理。

    他感叹了几秒钟。

    然后,他眯起眼,凝视了一会那狼人进击的方向,带着一些慌张说,“不过,赫敏,现在那狼人要冲着我们来了。”

    梅林的胡子啊。

    狼人迅速地在禁林里穿梭着。它环绕着湖在转圈,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德拉科已经听到不远处的树叶抖动的暴烈的音调,那是狼人撞在它们身上所发出的声响。

    “哦,这我倒是没想到。”透过树叶缝隙间洒下的月光,他看到赫敏惨白着一张脸,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齐齐望着不远处的抖动的树木,看到了那双正在逼近他们的、疯狂的、发亮的狼人的眼睛。

    “怎么办?”赫敏抖着声音问。

    这时,一阵扫帚特有的嗖嗖声划破了紧张的氛围,那声音来自城堡的方向——光轮2001终于到了。德拉科此刻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快上来!”德拉科一把抓住停在他手边的飞天扫帚,让发抖的赫敏先跨上去。那狼人已经近在眼前,他也赶紧从她身后跨上去。

    “走!”他抱住她的腰,大声说。

    就在那狼人即将扑过来的时候,飞天扫帚猛地蹿上树梢,险险避开狼人的一击,穿越重重的枝叶,低低地飞到了禁林上空。

    狼人恼羞成怒。它并没有放弃对他们的追踪。它立起身子跑,一路跟着他们的飞天扫帚,准备试着跳跃,看看能不能够到他们的衣角。

    “德拉科,怎么办?”赫敏在他身前发抖,她双手扶住扫把,惊慌失措地喊。

    “我们得引它离开这儿,哈利还在湖边呢!”德拉科的声音像夜风一般冷峻,他忍着恐惧,低头查看狼人的动静,“还有那些人!我们不能让他们遇上狼人!”

    “是的!”赫敏在呼呼的风中大声说,声音抖得厉害,“可是我做不到!德拉科,我飞不了——”

    “你是个巫师,赫敏!你飞行课考试都考过了!你的自信呢?你可是跟最好的老师学的!”德拉科一只手搂住赫敏的腰,另一只手挥着魔杖对那狼人施了一打魔咒。

    半空中的赫敏即将崩溃。

    她原本就不擅飞行,而现在,扫帚上还多了一个人。这扫帚甚至有些欺生,开始莫名其妙地抖动,似乎瞧不起她似的。

    她真怕它把他俩摔下去。

    “别害怕,我抱着你!就算掉下去,也摔不到你!”德拉科在她身后大声说,为她冰凉的脖颈制造了一股热气。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正紧紧箍着她的腰。他的身体整个儿覆盖住了她的后背。事实上,他把她整个儿都搂在怀里了,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那股属于他的清爽气息铺天盖地,这个事实令她难以喘息。

    澎湃的情感、难以自持的喜欢、自以为被她封存的记忆,呼啸着重新复苏,成了穿梭于她全身的电流。

    而距离她下决心封存这些情绪,才不过一会儿功夫而已!

    “德拉科!它不听我使唤!”她打着颤,在他怀抱里不安地瑟缩着,叫着他的名字。他的拥抱令她心酸,又感到无比安全。

    她想起了他在她被石化后的安慰,想起了他在尖叫棚屋外的雪地上对她的护卫,想起了他在狼人面前紧紧挡住她的姿态。

    天呐,她还是很喜欢他。

    也许更喜欢他了,她慌乱地想,觉得自己要死了。

    “赫敏·格兰杰,你得集中精力!你要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他在身后对她喊,“专心!我相信你!”

    他的鼓励给她注入了一点信心。

    对,她要想飞行的事!

    那些他曾经手把手教给她的飞行技巧,终于被她记起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双手握紧那根桃花心木做的把手,咬着牙一夹那飞天扫帚——她惊讶地发现这扫帚忽然变得极其听话——朝着与湖相反的方向飞去。

    他是对的,她需要专心。她把纷乱的情感、思绪和回忆赶出脑海,专心朝着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领地飞过去。

    他正搂着她。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紧紧搂着她。

    她又喜欢又凄楚,又害羞又无措。

    狼人正在追逐他们。就算他的气息让人迷醉,就算她的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膛了,她也无暇顾及。

    专心!飞行是她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事。

    她紧紧盯着前方,只听见德拉科在她身后不断施咒的冷静声音,以及狼人在他们脚下冒出一阵阵暴躁的嘶吼。

    最终,这方法奏效了,他们像一对活靶子,带着怒火中烧的狼人远离了那片湖。

    哈利他们安全了。

    他们两个也安全了。

    在某种刻意引导下,他们脚下的狼人闯入了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领地,与那些凶猛的大鸟搏斗起来,遗忘了头顶上赫敏和德拉科的存在。

    德拉科瞧着下方的动静,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赫敏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这里是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领地。

    鹰头马身有翼兽——这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凶狠到能替他们去抵御狼人的物种。

    “赫敏,你真是个天才!”德拉科清亮的声音在她身后兴奋地叫着,“现在我能欣赏到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美了!”

    赫敏在他身前稳稳控制着飞天扫帚,嘴角悄悄漾起微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排斥飞行了。她微笑着,想回头告诉德拉科这件事,却猛然发现了远处亮起的一道灼然白光,笼罩了半个黑鸦鸦得不正常的天幕。

    “德拉科,你看!”她惊呼。

    “有人在施守护神咒,”德拉科说,语调里带着点恐慌,“那里有摄魂怪。”

    “我们得去看看!哈利在那边——”赫敏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得去帮他。”

    “好吧。”德拉科叹口气,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摄魂怪的侵袭——他始终还没能变出完整的守护神。

    “德拉科,别担心,我能变出来。”她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踟蹰,安慰他,“我会保护你的。”

    “是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德拉科语气略显夸张地说。他竭力想要表现出云淡风轻,以掩饰心里的忐忑不安,“走吧,去看看。”

    “是啊,去看看哈利的爸爸妈妈,虽然我不太相信!”赫敏一夹扫帚,提心吊胆地转弯,准备加速前进,“当心,别掉下去,我要转弯了!”

    哈利·波特急匆匆地奔到湖边的时候,正巧看到摄魂怪如同乌鸦一样密密麻麻地飞过去。

    他看到小天狼星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他看到另一个自己举起魔杖,释放了一点微弱的银光。

    马上就要来了!他扑到水边的灌木丛中,想看得清楚一点,焦急地窥视着。

    爸爸和妈妈,随时都可能会来!

    那两只鹿——牡鹿和牝鹿——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他一定要看清楚!

    来吧!哈利激动地想着。

    然而没有人来。

    另一个自己全然倒下了;一只摄魂怪已经蹲下身,脱下兜帽,预备去吸食小天狼星的灵魂了。

    快来吧!哈利紧张地想着。

    还是没有人来——小天狼星已经危在旦夕。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了——他看到的那个人,或许不是爸爸,或许正是他自己。

    他从灌木丛一跃而起,抽出魔杖吼道:“护神护卫!”

    他再也不会犹豫,觉得自己变不出来了。

    他一定会变出来,因为他见过。

    他已经见过爸爸妈妈的牡鹿和牝鹿,曾出现在此时此地了。

    他的杖尖冲出一头灿烂夺目的动物,那是一头牡鹿。

    它无声从他身边疾驰而去,奔过黑色的湖面;几乎就在同时,在湖对岸的地方,有一个黑影隐隐绰绰地举起魔杖,一头月光一样皎洁的牝鹿出现了。

    另一个哈利和另一个小天狼星都安全了。

    那两头鹿爆发了极大的威力,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冲过来,搅散了群鸦一般的摄魂怪,并把它们击飞到漆黑的天幕上。

    这是哈利所见过的今夜最绚烂的一幕。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对岸的人是谁;然而,距离太远了,他只能看到那个黑影挣扎着跌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担忧极了,骑上火弩箭,怀着微茫的希望冲过去——那能是谁呢?

    说不定是母亲。

    他冲过去,俯下身,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那黑影的脸——那是他最不能想象到的一张脸,长着鹰钩鼻的容色惨淡的脸,是昏迷不醒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怎么会是他?

    斯内普,他怎么会变出母亲的守护神?哈利被这匪夷所思的情况震惊到体无完肤。

    山坡上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有男孩和女孩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他们似乎要走下来了。

    哈利慌忙骑着火弩箭飞回了对岸,就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他坐在灌木丛后发愣。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拿着飞天扫帚的德拉科和赫敏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湖边的人都已不见踪影。他们隐约能看到一些黑影正缓慢地向城堡漂浮——那是另外一组的赫敏在使用漂浮咒。

    “看清楚了吗?你的爸爸妈妈——”赫敏走到哈利身边,上上下下地看着他,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只发现他的脸上一片呆滞。

    “哈利,我们在远处看到了守护神的光——非常强大的守护神的光芒。究竟是谁变出来的?”德拉科问。

    哈利飘飘忽忽地说:“赫敏是对的,但不全对。牡鹿——是我自己变出来的——不是那时候的我自己,是现在的我自己。”

    “你不该——“赫敏紧张地问,“有人看见你了吗?”

    “我猜没有。”哈利说,脸上暗淡无光。

    “哦,哈利,你召来了守护神,把那么多摄魂怪都赶跑了!”赫敏松了口气,热烈地说,“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那么,你为什么会这样垂头丧气呢?”

    “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那不是我爸爸!”哈利苦涩地、失落地、悲戚地说,深深地垂下了头,“我曾以为是爸爸妈妈救了我,我以为他们今夜曾经出现过——”

    “哦,哈利……”赫敏的热烈口气立刻消失了。

    她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小声说,“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自豪?他们如何能感到自豪!”哈利怨恨地说,“他们已经去世了!他们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都是我的痴心妄想!我真傻……天下第一的大傻冒……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发出了小动物受伤的呜咽声。

    赫敏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目光怜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男孩。

    德拉科盯着哈利满是苦楚的蜷缩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轻声问,“哈利,你是想着你的爸爸妈妈,才变出了今夜的守护神,是不是?”

    哈利低低地“嗯”了一声,抬起头,用盈满热泪的眼睛看他。

    “哈利,听我说,他们的确曾经出现过——在你的脑海里——在你的回忆里——在你施咒的瞬间——否则你就变不出你的守护神。”

    德拉科低声说,“他们当然出现过,他们从没有离开过。他们的天赋流淌在你的血液里,他们的形象活在你的心中。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会为你自豪的,自豪于你的卓越天赋;他们甚至会感谢你的,感谢你救了他们的儿子。”

    哈利愣愣地看着他,泪水沾湿了他的脸颊。

    “他们已经——”他声音沙哑地说。

    “哈利,只要你活着,他们就还活着,你明白吗?”德拉科目光沉沉地说。

    这类的话,母亲纳西莎也曾经对他说过。

    那时候,他尚且不能体会到这些话的深切意义。

    那时候,他太幼稚、太无知、太叛逆,一门心思为了拯救自己的父亲,为了家族的尊严和荣耀去送死。

    他深深地记得,母亲曾经那样不顾形象地哀求着他,对他说:“小龙,求求你,你不要去送命……你是我们的宝贝,是我们的生命啊……我们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活着,我们只要你活着……”

    “我是不会看着爸爸死在阿兹卡班的!我要他活着,我要救他的性命!”年轻的男孩固执地说。

    “你的父亲,他宁愿待在阿兹卡班送命,也不会想要你去送命……如果你死了,我们与死何异?”纳西莎喘息着,哽咽着,因为隔壁传来的食死徒折磨人的声音而瑟缩着,褪去了在外人面前强撑着的高贵的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软弱表情,“小龙,假如有一天,死亡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不需要你去替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救我,更不需要你替我报仇……答应我,不要去送命……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活着……”

    “妈妈,我不能答应您——”德拉科的声音很细微,很颤抖,又很执着,“您不会有事的。爸爸也不会有事的。”

    母亲流下眼泪来,绝望地哀求着他,哀求着她心爱的儿子,“求求你,别去做傻事,小龙,别——”

    “那头牝鹿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赫敏的声音把德拉科唤醒,把他的思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哈利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是斯内普……牝鹿是斯内普变出来的!”

    德拉科与赫敏迅速交换了视线。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斯拉格霍恩曾经说过的话:“莉莉……她可算得上是西弗勒斯的青梅竹马了。”

    守护神是一个人内心的象征,会在人心意变化的时候产生相应的变化。

    如果不是内心持续的深爱,是不可能把守护神变成对方的模样的。

    这一切都如此离奇荒诞,又如此真实简单。

    牝鹿是斯内普教授放出来的,那是他的守护神,是他的心,是他至今还深爱着莉莉·伊万斯的最直接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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