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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担心的伤疤

    第一百六十一章令人担心的伤疤

    “他练得不错,对吗?”赫敏微笑着说,表情里有一点欣慰。

    与赶往北塔楼上占卜课的哈利和罗恩道别后,他们正穿过阴凉的走廊,从四楼的变形课教室走向位于八楼的7A教室——那是他们即将开始算数占卜课的地方。

    “不错。”德拉科简短地说,一手替她背着包,一手牵着她,侧头研究她的脸。

    他早就发现了。在变形课教室抬起她的下巴劾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她的眼睛下方有点浮肿,脸颊过于苍白,绝非以往元气满满的样子。

    这让他一下子没了脾气,只能任劳任怨地替她分担点当陪练的任务了。

    “你最近都睡眠不足吗?瞧瞧你的黑眼圈!”德拉科的语气里略有责备之意。

    “我实在很担心哈利。他的对手都那么强,都比他大好几岁。”赫敏忧愁地说,“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又缺乏有效的帮助。教授们都需要避嫌,即便西里斯住在霍格莫德村,也不能天天来学校,太扎眼了,不是吗?”

    “没错。西里斯很忙——还有凤凰社的事务要忙。”德拉科沉吟道。

    “凤凰社?”赫敏好奇地问。

    “一个反抗黑魔王的组织,邓布利多在多年前组织的。现在,西里斯正协助邓布利多,重新把那些社员召集起来。”德拉科说。

    “是啊,哈利的对手从来都不仅仅是那些勇士,还有伏……神秘人。”赫敏皱着眉头说,“我猜他还在暗处对哈利虎视眈眈。”

    “说不准哪天就有一个隐匿的食死徒突然跳出来,要把哈利带到黑魔王面前邀功请赏。”德拉科懒洋洋地说,低垂的眼眸里浮着一丝阴霾。

    随着6月24日三强争霸赛第三个比赛项目的临近,他的心中逐渐滋生出忐忑不安的苗头。

    虽然一切看似在掌握之中,德拉科却总有一种船舵即将失控的感觉。

    日子越是悠闲安逸,他就越是隐隐地透不过气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恐怖宁静——似乎有一些无可避免的洪波要卷起来,而他却对波浪的来势和方向毫无头绪。

    “我猜,‘在霍格沃茨里绑架哈利’这件事并不容易。哈利正受着严密的保护,对吧?”像是灵敏的小动物那样,赫敏嗅到了德拉科语气里的某种不安的因子,她宽慰他,“城堡里的幽灵、盔甲和画像可不是吃素的,它们都在密切监视哈利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汇报给邓布利多呢!”

    “聪明的女孩,是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德拉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这件事是个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很少有人会知道的。”赫敏得意地说,“只不过,邓布利多认为哈利有可能会去废弃的女盥洗室闲逛——我猜是因为哈利二年级时所创下的前车之鉴——他特地嘱咐了桃金娘,叫她注意着点哈利,她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赫敏·格兰杰,你可真不简单。”德拉科说,“你竟然能从这种难搞的幽灵口中套出话来?恐怕桃金娘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轻信他人的幽灵。”

    “你也一样不简单吧?明明知道那些画像在干什么,却连半句口风都没向我透露。”赫敏斜睨了他一眼,语气缓慢,颇具威胁意味,“德拉科,你还隐藏了什么情报?给你个机会向我坦白——趁我生气之前。”

    “好吧,别生气。”德拉科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同赫敏一起转过一道走廊,走过了一副假装打瞌睡的银发男巫的肖像画——男巫正把手里滴着水的冰淇淋藏到背后,并试图从眼睛缝里看清他们。

    他对她低声说,“我有一点猜测,那些经常问候哈利的教授们,可能不仅仅是出于对哈利第三个项目准备工作的关怀,而是作为某种保护措施的一部分,不定时地、轮流地出现在哈利身边,查看一切是否安好。”

    “有道理!”赫敏惊讶地说,“我总是隐隐感觉,有些教授对哈利的问候有点奇怪,你知道,昨天,连麻瓜研究课的布巴吉教授都去问候哈利了,哈利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我还在纳闷这件事呢!他们之间原本毫无交集,哈利从来没选过那门课。”

    德拉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猜罗恩也感受到了某种紧张氛围。他总是陪在哈利身边,不肯让他单独行动。”赫敏若有所思地说,路过了一套试图给自己上点润滑油的银色盔甲——它举着细柄的油壶——在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把自己的关节扭成麻花。

    “哦,他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哈利的拥趸,我猜他24小时都跟着哈利——他连哈利去盥洗室上厕所都要屁颠屁颠地跟着——”德拉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到赫敏好奇瞧着他的满含疑问的双眼,迅速说,“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赫敏噗嗤一声笑了。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乔治和弗雷德也很频繁地在哈利身旁打转,怀里还总是揣着一堆秘鲁隐身烟雾弹。”

    “不意外。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去把戏坊的次数没以前那么勤了——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对于工作的热情没那么高涨了。”德拉科点点头说,“非常时期,不得不用非常手段。我猜他们很担心哈利。”

    “你不也是一样吗?透过我来提供很多魔咒的建议,今天还陪着哈利练习了很久。德拉科,我认为你做得很棒。”赫敏笑眯眯地说,用发光的眼睛看着那个表情忽然有点不自在的少年,“我认为你是一位非常好的指导老师,你给哈利提的一些建议蛮中肯的。某些他需要巩固加强的对战弱点,我和罗恩陪他练习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呢。”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谁才推开那扇门的。”德拉科一边替她推开7A教室的门,一边小声嘟囔着,“你这个狡猾的女孩,总是给我戴高帽子。”

    走进算数占卜课教室的时候,还没有别的学生在。

    他们在常座上安顿下来,耀眼的金色阳光透过教室的高窗投下宽宽的光带,窗外的蓝天明亮得如同刚上过一层釉。

    赫敏按按自己的眉梢,困乏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德拉科没心思担忧任何其余的事了——她的困倦表情大过了一切。

    “累不累?”他轻声问。

    “哦——”她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承认,“有点。”

    “抱么?”他漫不经心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鼓励意味。在呵欠带来的泪水中,她朦胧地瞧了他一眼,慵懒地向身边的少年伸出了手臂。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了她的手臂,把她裹在自己怀里,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头,愉快而轻柔地说,“睡一会儿吧,上课的时候我会叫醒你。”

    赫敏哼哼唧唧地闭起眼睛,下意识地嗅了嗅他的味道,蹭到了那个令人舒适的熟悉的肩窝,快乐地说:“喔,德拉科……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也是。”德拉科轻声说。他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替她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因为她被圈在自己怀里而微笑了。

    这些天,他被迫形单影只,暴躁感和不安感在心底潜滋暗长。然而此刻,当她重回他的掌心,他的内心终于拢住了久违的平静感和安宁感。

    赫敏正满足地轻声叹气。

    他太体贴了。自从与他在一起之后,她的强硬外壳经常会被他打破,风格也在“格兰芬多的骄傲优等生”和“德拉科的娇气女朋友”之间经历着频繁又奇妙的切换。

    当她面对哈利和罗恩时,她总是习惯于作为强势的一方,去凶巴巴地要求他们上进和努力;可面对德拉科的时候,他几乎把一切都做得很妥帖,以至于她不需要再时刻操心了。

    她可以短暂地卸去铠甲,放心去展露自己的脆弱。

    “德拉科……”她小声说。

    “嗯哼……”他懒洋洋地答应着,轻缓地揉着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累了呢……”赫敏小小声地说,感受着阳光洒落脸颊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我以为没人知道……”

    她以为没人知道她会困乏,会精神疲惫,会需要一点爱抚。

    哈利和罗恩从来不会问她“累不累”。他们从来不会考虑“赫敏·格兰杰会不会累”这个问题。他们只会抱怨着自己“要累成狗了”,然后躺到垫子上耍赖或者装死;假如她要求他们再坚持一会儿,他们会说“你这个尖子生根本体会不到我们的感受”。

    倒不是说哈利和罗恩这样有什么错,大多数情况下,赫敏喜欢向朋友们表现强势的一面,她喜欢让人感受到“赫敏·格兰杰是个无坚不摧的、靠得住的朋友”。

    赫敏·格兰杰习惯于独立自强,也习惯于帮助他人。她习惯于万事靠自己,习惯于不喊累。她习惯于不让任何人担心。

    她习惯于板板正正地端坐在椅子上,或者挺直腰板站在任何一间空教室的中央,强撑着疲乏,强打着精神,强令那两个没有权利肆意偷懒的男孩站起来,继续练习魔咒。

    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为什么……”她沉浸在他温柔的对待里,忽然心生委屈。

    她用额头蹭着他的脸颊,鼻音浓重地问,“为什么……你总会发现……我累了呢?”

    为什么,每次他都会发现她的怠倦,并且恰逢其时地接住她呢?

    “因为——”

    停了半晌,他轻声说,“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赫敏的心里像是炸开了飘着缤纷碎屑的复活节彩蛋。

    他的话语像是能缓释疼痛感和紧绷感的香甜的雾状药剂,瞬间在她濒临失控的大脑中四散开来。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和软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比阳光还要令她感到温暖。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或者那双永远对她温润的眼睛,告诉他此刻她内心产生的纷繁摇曳的感受。

    可阳光如此明亮,眼泪又有点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的眼皮像是被名为“困倦”的胶水给粘住了,嘴唇像是被胸腔中上涌的稠密的情愫给糊住了;她竭力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能说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呓语。

    “赫敏,我一直在看着你。”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很遥远,又很清晰,很轻缓,又很笃定。

    “一直?”她迷迷糊糊地问,心里滚动着愉悦的气泡。

    “一直。”他低声说。

    “一直……是有多久?”她强撑着问。

    “很久。”他悄声说,轻拍着她,“很久,很久——”

    “那么久吗?”她迷糊地问。

    “是啊。那么久。”他满腹今世柔情,轻掩往日酸楚,“一直,一直,一直……很久,很久,很久……”

    “很好……”她似梦呓般的说,把自己冰封的骄纵的一面试试探探地露了一个角,“一直……看着我……不许停……”

    隐隐约约地,朦朦胧胧地,她对自己的语气微微吃惊,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德拉科给惯坏了。

    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拥抱和安慰,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也能撑下去,就像没同他在一起之前那样;只不过更内心孤单、更濒临崩溃、更惴惴不安。

    这即将入梦的女孩,被想象中的可悲状态吓得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迷迷糊糊间,她娇气地哼唧了一声,搂得他更紧了些,在他持续的、温柔的轻拍和安慰声里,缱绻安详地打起盹来。

    在北楼的占卜课教室里,哈利·波特同样正在进入梦乡。

    倒不是因为有人同样如此温柔地对待他,而是因为特里劳妮教授的那间昏暗的教室热得像蒸笼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熏香味儿又是如此深重。

    他原本只是偷偷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想让一点清新的风透进来,好让那股熏香味儿散一散;可六月的轻风狡猾地抚弄着他的脸颊,那股惬意感最终使他的眼皮轻轻耸拉下来。

    在特里劳妮教授对火星和海王星夹角的冗长无趣的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哈利靠在套着印度印花布的带翅扶手椅上睡着了……

    他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似乎骑在一只雕枭背上,在蔚蓝明亮的天空中翱翔了许久,一直飞到山坡上一座爬满常春藤的老房子跟前。

    这是哪里?哈利迷茫极了,他从没见过这里。这时候,他正从顶楼一座黑洞洞的破窗户飞进去,飞过一道阴暗的走廊,飞向尽头的门。

    门里有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全被封起来了。

    哈利发现自己不在雕枭的背上了。因为他能看见那只雕枭径直飞到房间那头,飞向了一把背对着他的椅子。

    椅子旁边的地上有三个黑漆漆的影子,它们在蠕动……

    一个影子是一条大蛇,就像他上次看到的那样,巨大的蛇身,冗长粗壮的尾巴……

    另一个影子,哈利能依稀辨认得出,是一个人的轮廓,那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脸被椅子一角挡住了,只能看到抽搐的手和腿……

    还有一个女人,她僵硬地跪在椅子边上,胖乎乎的脸上有种魂魄出窍之感,不知为什么,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一定是中了夺魂咒。

    “太令人失望了,你竟然连话都没跟他搭上,废物!”一个冷酷而尖厉刺耳的声音从猫头鹰降落的椅子后传出,“你甚至都没有努力试试……”

    “我试了!”那个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用一种疼得变了调儿的声音抽泣着说,“他们看得太紧了,邓布利多一直盯着他,到处是傲罗……”

    “全是借口,全是理由。看来钻心咒还没有让你学乖。”那个冷酷的声音说,“纳吉尼,我还不能拿他喂你,他还有点用处……不过没关系,还有哈利·波特……”

    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哈利看到它正在吐信子。

    那冷酷的声音又说:“还有她,你竟然让她跟踪到这里,真是不小心。”

    “她是自己跟过来的——我不知情!”那男人喘着气说,声音让哈利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熟悉。

    是谁?他迷茫地想。

    “闭嘴!你这个废物。”那冷酷的声音说道,“幸好她带了点好消息过来,我的仆人已回归原位……只不过……我一向喜欢双重保险……现在,也许该提醒你一下……”

    “求求你……不要……”

    椅子边露出了一根魔杖的惨白色的尖梢,指向那个目光呆滞的女人,“为了让你不要再心怀侥幸,犯更多错误,看着点吧……看看她是什么下场……”

    “阿瓦达索命!”一道绿光闪向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害怕地尖叫起来,像是他的灵魂因此着了火。

    哈利额头上的伤疤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痛,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着喊出了声。

    “哈利!哈利!”罗恩焦急的呼唤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哈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占卜课教室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这疼痛如此真实,一如他的梦境。

    全班同学都围在他身边,罗恩正跪在他身侧,看上去似乎被他吓坏了。

    “你没事吧?”罗恩用迷惑又紧张的声音问他。

    “他当然有事!”一旁的特里劳妮教授显得兴奋极了,她用大眼睛凝视着哈利,阴森森地朝他逼近,就好像他是她亟待研究的下一个行星一样。

    她在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问他问题,可他并没有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哈利对满脸不安的罗恩撒了个谎。

    他发着抖,挣扎着坐起来,向四下的阴影张望,并没有发现大蛇、阴影或者那个冷酷声音的一丝痕迹,尽管在梦中,那个冷酷的声音曾近在咫尺。

    特里劳妮教授正在逼近哈利。她开始兴致勃勃地盘问他梦中的细节,并宣称哈利受到了她教室里超视感应的影响,即将有机会“看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未来”。

    “我只想看到治头疼的办法。”哈利木然地说,“我要去趟校医院。”

    他小声对一脸担忧的罗恩道别,没有理睬特里劳妮教授的胡言乱语和极度遗憾的表情,拎起书包,毅然从活板门那里跨出去。

    然而,从北塔楼出来后,他没有走那条通往校医院的路。他拐去了西塔楼,顺着一条狭窄的螺旋形楼梯拾级而上,爬到了塔楼顶部的冷风阵阵的猫头鹰棚屋。

    棚屋里阴冷凄凉,地板上散落着稻草、猫头鹰粪便以及猫头鹰吐出来的鼠骨。不时有一两只猫头鹰兴冲冲地从窗户里飞进来,嘴里叼着从田野间抓住的还在抽搐尾巴的老鼠。

    哈利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站立在一根栖枝上的海德薇。它正在优雅地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雪白的毛色在成百上千只灰扑扑、黄褐褐的猫头鹰里分外显眼。

    哈利意兴阑珊地冲它打了声招呼,拿出一卷羊皮纸和一根羽毛笔,把那张委委屈屈的纸搁在狭窄的窗台上,开始给他的教父写信。

    等他写完的时候,它已经悠然落在窗台的边缘,用慈爱又专注的眼光注视着他,熟练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

    “小天狼星,

    我的伤疤又疼了,在占卜课上。我还做了一些梦,晚上能见一面吗?

    哈利”

    男孩从头到尾重新阅读了一遍这封简短的信,迅速把羊皮纸卷成小卷,在它的腿上细细绑好。

    “去吧,海德薇,谢谢你。”这内心疲惫的黑发男孩勉强对心爱的猫头鹰微笑着,看着海德薇振翅飞向一碧如洗的高空,去往霍格莫德村的方向。

    当海德薇最终变成天幕里的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哈利的心里终于好受一点了。

    虽然还是心中发凉,但最起码,他的嗓子眼里也不像之前那样,仿佛塞进一个高尔夫球那样紧绷着了。

    他从猫头鹰棚的狭窄楼梯慢慢走下来,打算先回到八楼。

    可是,接下来该去哪里?是回公共休息室,还是去校医院?哈利踟蹰着,并没有打定主意。

    显然,一旦回到人群聚集的地方,过度关心的学生们又要围上来对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既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更别说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

    他的脚步在台阶上越走越慢,嘴里自顾自念叨着:“该不该去一趟邓布利多教授的校长办公室?”

    小天狼星说过,一旦伤疤疼,就要立刻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或许他该去问问……

    正当他犹豫不决地在八楼的走廊里徘徊的时候,一阵下课的铃声猛然响起,附近一间教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正语气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我不认为毕达哥拉斯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他所强调的是,世界构筑在数字的力量之上,而非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深色皮肤的男孩严肃地说。

    “迈克尔,不要忘记犹太教神秘哲学的卡巴拉传统——”一个长着鹰钩鼻、扎着银蓝色领带的男孩说。

    “是啊,安东尼,你三句话都不离犹太教!”那个叫迈克尔的男孩无奈地说。

    “归纳来说,对未来的预测是绝不能在水晶球、茶叶或手相中产生的,那些模糊的图像或者随意的图形或胡乱写出的字中,是无法归纳事物内在含义的。”另一个男孩总结道,把淡金色头发的后脑勺对着哈利。

    哈利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中呼啸着迷茫的风声。

    他们所讨论的每一个词汇他都能听懂,可一旦连成句子,就像飘进他耳朵里的一团迷雾。

    这是什么课?这似乎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门课的内容。

    “有一种论点是,我们在生活中的各种决定,是完全可以根据数字做出预测的,从我们交什么样的朋友到我们早餐吃什么——”迈克尔兴趣盎然地说,“事实上,我正在尝试按照这样的思路决定自己的早餐,你知道,实验看看,最终会达到什么效果。”

    “梅林的刻度尺啊,你是不是太热衷于这些实验了?我认同数字间所互相作用的逻辑性,可我依然认为,用称量魔药的那种分毫不差的精密思维去体验生活,未免缺乏一点遇见意外之喜的乐趣。”淡金色头发的男孩转过头来,哈利认出那是赫奇帕奇的厄尼·麦克米兰。

    “意外之喜?也说不定会是惊吓。有人认为,这种理性的办法比人类偶尔闪现的某些愚蠢的感性要更稳妥——是不是,泰瑞?”迈克尔扭过头来,对他身后一个没顾上插嘴的男孩说,这时候哈利才发现,迈克尔也扎着银蓝色的领带。

    那个叫泰瑞的男孩笑了笑,说:“人类短暂的百年寿命,怎能敌得过被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

    被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听到这句话,哈利大概知道这是什么课的学生了。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他曾听过某对学霸情侣在黑湖边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和罗恩在湖边下腻了巫师棋,闲来无事,想要去偷听一番,好奇他们头靠头地坐在罂粟花丛里说什么悄悄话。

    可等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附近的树丛里奋力听了一刻钟,终于惊讶地发现,面对这一片繁花盛景、天光水色,这对姿态亲密的情侣竟然在谈论着算术占卜课的某种计算方法!

    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哈利从罗恩的眼睛里读到了这样的想法。

    究竟是怎样一对丧心病狂的情侣才会在此情此景下讨论学术?罗恩从哈利抽动的嘴角里品出了这样的意思。

    这对意兴阑珊的兄弟对视一眼,遗憾地叹口气,准备悄悄离开,却被听到动静的斯莱特林少年猛然拔出魔杖给拦住了。

    他拿杖尖对着哈利的鼻尖,眼神冷峻地问:“你在干什么——你们两个?”

    至于赫敏,她云淡风轻地瞟了他们一眼,在他身后不无遗憾地说:“喔——我给忘了,还有他们两个呢。”她叹了口气,“H是——”

    “8。”德拉科继续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们,语气却和缓得可怕,对身后的女孩说,“然后是1,9,9,8,1,1,4,5,1,7,6,2,2,5,9……”

    “你们俩在说什么鬼东西?是试图诅咒我们吗?”一旁的罗恩眼睛越瞪越大,用一种见了梅林的语气问。

    “6,9,6.”赫敏说,诡秘地笑了笑,“德拉科,也许我们该看看另外一个人。Ronald Billius Weasley(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她的嘴角带着奇异的笑,看向罗恩,“我们——绝对——没有——在——诅——咒——你。”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全名?”罗恩惊慌失措地说,绝望地看到面前的斯莱特林少年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只见他向他们挑挑眉,微动薄唇,快速地吐出一串令人不明觉厉的数字:“9,6,5,1,3,4,2,9,3,3,9,3,1,5,5,1,1,3,5,7……”

    “说你的全名又怎么了?”哈利拽拽罗恩的袖子,不解地问。

    罗恩用大惊小怪的口吻说:“哈利,完整的名字对于一个巫师是很重要的,在某些时刻是具备魔法效力的!”他的声音颤抖着,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们大概正在试图对我施加恶咒!”

    德拉科听到这句话,没有多做解释,阴沉沉地冷笑了两声,拖腔拖调地说,“怕了吗?”

    “赫敏,让他停下来!”罗恩急忙说。

    然后,哈利看到德拉科身后的女孩冲他们笑了。

    她缓慢地、残忍地、平静地对他们吐出了三个数字:“4,1,3.”

    “跑啊,哈利,跑啊!!!”罗恩猛地拉住哈利的袖子,拽着他落荒而逃,口中还嚷嚷着,“他们是一伙儿的——联合咒语的效力是加倍的!我猜他们已经开始施展咒术了!”

    哈利蒙头转向,被罗恩拉着一路狂奔。在赫敏清脆的笑声中,他听见那个斯莱特林少年幸灾乐祸地对他们的背影大声喊,“没错,赶紧跑吧,你们抵挡不了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

    后来,哈利才知道,德拉科和赫敏只是在试图利用算数占卜课的知识替他们算命而已——这真相虽然没那么可怕,但依旧诡异极了。

    回想着当时德拉科阴森森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记起今天中午练习魔咒时,黑着脸的德拉科那些层出不穷的、凶猛异常的魔咒攻势,哈利抽了抽嘴角,甚至短暂地忘记了伤疤的疼痛感。

    对算数占卜这类诡异课程感兴趣的人,似乎都有点让人发毛的特质在身上。他冷汗涔涔地向后退,以免撞到那群兴致勃勃的学生。

    这会儿,厄尼·麦克米兰回过头来,想要反驳泰瑞·布特的话,却在扭头间发现了哈利。

    “喂,哈利!”他微笑着对哈利打招呼,几个月前的那种犹犹豫豫的躲闪态度——连同他胸前曾经别着的“支持塞德里克”的徽章——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在等赫敏吗——她在后面呢。”

    “啊,是的,谢谢。”哈利慌忙对他笑了笑,忽然觉得“等待赫敏出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赫敏一定能理解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最起码,她可以冷静地听他讲一讲这件事,再给出一个她认为合理的建议;她总不至于像那些围观他的同学一样大惊失色却毫无办法。

    于是厄尼对他道别,与他的算数占卜课同学们——那几个拉文克劳的男生——他们都感兴趣地看了哈利几眼——继续兴致勃勃地争论不休,三三两两地穿过了走廊。

    哈利没什么心思对依次路过他的那些面孔微笑了,他忙着把饱含隐忧的目光投向教室门口,默默等待着赫敏。

    没过多久,稀稀落落的学生后面就出现了赫敏的脸。她扬着笑颜明媚的脸,正对身边那个铂金色头发的少年感兴趣地说着些什么,眼睛一直瞧着他。

    那位中午还对哈利不假辞色的少年此时已经变了一个人。他散漫地把书包背在左肩上,慢悠悠地走着,侧过头认真听她讲话,嘴角含着一丝和煦的微笑,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哈利冲他们浅浅招手,刚要张开嘴,打算对他们说些什么;然而这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墙边的哈利,径直走过了他面前,完完全全地把他给无视了。

    他难以置信,目瞪口呆,不得不冲着他们的背影艰难地喊:“赫敏!德拉科!”

    “哈利——”赫敏这才迷茫地回过头来,惊讶地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该在北塔楼上占卜课吗?”

    德拉科随之回头,锐利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迅速问:“哈利,出了什么事?”

    “出了一点状况。”哈利总算说上了话,声音里有点颓唐。他像没扭紧的煤气罐那样开始往外泄露惶惑不安的表情了。

    “等等——”德拉科环顾四周,冷静地说,“找间空教室再说吧。”

    哈利发现,德拉科这会儿的态度出人意料地温和,他身上的冷感和硬气好像都被他身边的女孩给打磨掉了。

    他熟稔地带着他们拐了几个弯,最终推开了一条安静走廊墙壁上的某扇陌生的门,微笑着让赫敏先进去。

    门后是一间废弃的小教室,旧桌子零零落落地摞在墙角,几张椅子在教室中央歪歪斜斜地放置着。

    哈利跟随着他们走进去,发现那个斯莱特林的男孩正不加掩饰地对那几张沾着浮灰的椅子直皱眉。他随意抖了抖魔杖,那些椅子立刻光洁一新。

    “坐吧。”他对哈利说,先拉开椅子让赫敏坐下,随即坐在她旁边一张椅子上。

    哈利忙着坐下的时候,德拉科又挥了挥魔杖,将一张桌子从墙角那边召唤过来,在那张桌子上变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银壶和几个空杯子。

    “喝热可可吗,哈利?我猜你对特里劳妮教授的茶叶有些厌烦了吧?”德拉科垂着头说,忙着将那些空杯子倒满;赫敏则忙着挥舞魔杖,远远地给门念了几个咒语,上了锁,随即问哈利:“出了什么事?”

    哈利咽了口唾沫,抿了口热可可,顿时觉得好多了——在猫头鹰棚感受到的那股吹在他心口的凉风终于停歇下来。

    他喘了口气,盯着手里的杯子,开始说话。他把自己的梦境内容连同伤疤的剧烈疼痛的感受,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等到他喝光了所有的热可可,话也说完了。

    奇怪的是,对面始终是一阵沉默,并没有他所预想的那种大惊小怪的声音出现。

    哈利抬头去看赫敏和德拉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他发现他们正古怪地对视着,脸上浮现了相似的、明晃晃的担忧。

    “那个冷酷的声音,应该是伏地魔的。”哈利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突兀地说,“我听到过那个声音,在摄魂怪攻击我的时候听到过,在之前的一些梦里也听到过。”

    “或许吧。”德拉科谨慎地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以为他已经消失了。”哈利怀疑地看着他们俩,沉下脸来说,“至少几个月前,小天狼星曾经这样告诉过我。”

    “哦,哈利,”赫敏不安地说,手指掩藏在长袍下握紧了德拉科的手,“这大概只是个噩梦而已。”

    哈利并不相信赫敏的说辞,无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她的表情,都表达出了与她此刻的话所背道而驰的意思。

    一瞬间他明白了,赫敏只是在言不由衷地安慰他。

    这大约不是她第一次用逃避现实的态度来安慰他。

    哈利没有再看赫敏。他压抑着心头的不安,盘问这间教室里的另外一个人——那个高傲到不屑于欺骗他的斯莱特林男孩:“德拉科,坦白来讲,你也认为这只是个梦吗?”

    德拉科抬起眼皮,看了哈利一眼。他琢磨了一会儿,最终说:“不,我不这么认为。这或许是真的——”

    “德拉科!”赫敏猛地打断了他,“他现在需要全神贯注地去准备三强争霸赛!邓布利多说过——”

    “赫敏,事到如今,你认为还能瞒得住吗?我知道邓布利多是好意,可我始终认为,他有权利尽快知道这一切。他需要做好准备——任何准备。”德拉科严肃地说,不复之前的温和态度,“我们不可能一直围绕着他,总有他落单的时候。他得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里包含着什么——有远比那些迷宫生物更危险的东西存在。”

    “好吧。”赫敏悻悻地说,气势陡然弱了下去。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哈利,拜托你尽量不要生气;德拉科,你说吧。”

    “等等,德拉科,什么叫一直围绕着我?”哈利心里的怀疑更多了,“你们——在跟踪我吗?邓布利多对你们说了什么?”

    “哦,邓布利多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城堡里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很多人都在严密地保护着你。”德拉科淡淡地说,“他担心你会被——”

    “被食死徒抓走?”哈利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了玻璃——变得尖锐起来, “因为什么,因为伏地魔还活着?”

    “没错,”德拉科直视着那个一瞬间面色发白的男孩,“既然你都猜出来了,我不妨告诉你,黑魔王很可能还没有彻底消失。”

    “我就知道我这些梦不是空穴来风。”哈利说。他感到心里猛地忽悠一下,好像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了。

    “梦里,那个男人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邓布利多一直盯着我,到处是傲罗……”哈利苍白地笑了笑,“原来是真的。”

    而后,他的胸腔里隐隐升腾起一股怒意,“所以,邓布利多早就知道了?那么,小天狼星,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我早就觉得奇怪,他总是很忙,问他在忙什么,他又不肯老实说!还拿那种‘家族产业需要处理’的鬼话来糊弄我!我早就猜这件事背后别有原因!”

    “Bingo,猜对了。”德拉科歪过头,对捂着脸的赫敏轻松地说,“我早就说过,哈利又不是傻子,他肯定会感觉到异常的。我不知道瞒着他还有多少意义。”

    “别放马后炮了,德拉科。”哈利机械地抚摸着那个空杯子,瞪着对面的两个人:“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连你们两个都会知道,却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单单要让我被蒙在鼓里——我不值得信任吗?”

    “也不是单单是你被蒙在鼓里啊,罗恩也不知道啊。”德拉科凉凉地说。

    “哦,那可真是种解脱!知道有人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我就满足了!”哈利没好气地说着反话,“这么说,我该感谢你们,还留了一个难兄难弟来陪我一起体验无知的不被信任的快乐吗?”

    “哈利,我们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赫敏把脸从手里抬起来,看着他,呼吸有点急促地说,“我们一直很担心你。”

    哈利拼命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惜没有成功。

    “是啊,很担心我。” 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动,“担心我的方式就是瞒着我!哼,对啊,我凭什么要知道现在的真实情况?别人凭什么要费心告诉我正在发生什么事?”

    “哈利,我们真的很抱歉!”赫敏望着他,不安地说,“我能理解你——换了我,我也会生气的。”

    “理解我?我看你们两个开心得要命!反正要被喂蛇的人又不是你们!”哈利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瞪着赫敏,“不管知道了多么重要的内幕,也不耽误你们在图书馆里卿卿我我地谈恋爱,只图自己快活!你们大概没考虑过,有人是不是比你们更需要知道伏地魔还活着的真相!”

    赫敏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德拉科无法对此视若无睹了。她嗫嚅着嘴唇的样子让他心乱如麻,她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一星泪花,这种可能性快要让他的心被灼伤了。

    他抬高了声音说:“哈利,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来安慰她,对哈利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这件事关赫敏什么事?你凭什么对她生气?谈恋爱?只图自己快活?她天天为你担心,连跟我谈恋爱都没法专心致志!”

    “因为担心我,马尔福先生和格兰杰小姐都没法专心致志地谈恋爱,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哈利竭力保持着淡漠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而我活该什么都不知道,尽管我是更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哈利·波特!”德拉科此生头一次对哈利冷下脸来:“你不是想要真相吗?我来告诉你一个真相。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告知我们什么内幕,是赫敏她自己拼拼凑凑地猜测出来的!为此,她整个复活节假期都在图书馆里忙活,渴望找到一点有用的资料,直到现在也没停止!”

    “这——也不能掩盖你们隐瞒我的事实!”哈利粗暴地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亏我还这么相信你们,有什么事情都想着要告诉你们!而你们两个——谁都没想着主动告诉我这件事——你们压根儿就没真心把我当朋友!”

    “哈利,不是这样的……”赫敏难过地说,垂下了湿漉漉的眼睫。

    “长大一点吧,别像个愚蠢的婴儿一样乱发脾气!你可以指责我,但没资格指责她的真心!”德拉科大声说。他觉得她声音里的悲伤意味都要渗进自己的骨头缝里去了。

    他紧紧握着她颤抖的手,喘了口粗气,恼怒地对哈利说,“她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的时候,她花费时间为你搜寻咒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跟罗恩下巫师棋、搭纸牌城堡、玩那些该死的精彩绝伦的魔法把戏坊恶作剧小游戏,连作业都不好好写!”

    “就好像你不喜欢那些游戏一样!”哈利从房间那头转过脸来,忿忿地冲他嚷嚷,“你自己不也觉得它们精彩绝伦吗?你甚至玩得比我们还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游戏之王不是你吗?”

    “哦,谢谢你的夸奖!”德拉科恶狠狠地说,耳根子涨红了。

    哈利愣了两秒,最终恼怒地说:“不客气!”

    “好吧,现在起码我们有了一点共识——那些游戏的确很有趣!”德拉科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可那不是重点,你这个跑题之王!”

    “那么,什么是你的重点?”哈利愤慨地问,“你飞到天花板上的死鱼眼吗?”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疤头!我的重点是,她比你的任何一个朋友都要尽心尽力!”德拉科凶狠地瞪着他,越想越来气,“她可能没有你的罗恩·韦斯莱那样有趣,可以陪你玩到地老天荒,可她一直在坚持做那些艰难又正确的事!她凭什么要为你付出这么多?”

    “哦,德拉科——”赫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声音微微颤抖着。

    “别说了,德拉科,没关系的。”她哽咽着,小声说,“我都是自愿的。”

    可德拉科没有停止他的话语。

    他的声音反而更响亮了,猛地站起身,拍着桌子与怒视着他的哈利对峙,替他的女孩把那些被误解的委屈都说出来:

    “我来告诉你她担心你的方式是什么——绝不是隐瞒那么简单!她不仅要天天考虑黑魔王的问题,还要督促你、陪着你去练习那些该死的魔咒!她因为瞒着你这些事而时常觉得不安,又不能直接一股脑儿地告诉你,只能通过那张越添越长的可怕的咒语单来表达自己的担心!”

    哈利收回了怒视德拉科的目光。他再次看向了赫敏。他发现她的脸上湿漉漉的,正用依赖又委屈的眼神看着她的男朋友。

    哈利很少见赫敏哭,她总是摆出一副很要强的样子。可她现在好像哭了。

    哈利心里忽然有点内疚。他曾经告诉德拉科,他不希望赫敏再因为谁而哭泣了。在这一点上,身为男朋友的德拉科,一向做得很不错;没想到,惹哭赫敏的,竟然是身为朋友的他。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以往被他认为冷漠、嘴毒、话少的男孩,今天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字字句句都在为赫敏鸣不平:

    “她放弃掉自己的复习时间,疯狂地押着你练习各种魔咒,不就是希望你能够更加强大,去抵御一切未知的危险吗?能有几个朋友会像她一样毫不顾惜自己,除了你的安全以外别无所求,为你处心积虑地做到这种地步?”

    “最过分的是,你现在竟然说她没有真心把你当朋友?”德拉科的灰眼睛里澎湃着狂怒的波涛,他质问道,“这一整年,她可曾说过一句怀疑你的话?在你被千夫所指的时候,是谁一直坚定地相信着你?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得起‘真心的朋友’这个定义!你敢否认这一点吗?”

    哈利隔着桌子,直愣愣地与德拉科对视着。他忽然发现德拉科说的话很有道理,一阵悔恨感袭上他的心头;可同时,他心中的怒火还没熄灭,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暴躁的烟尘依然堵心堵肺地弥漫在他的胸腔里。

    “我不否认。”最终他板着脸说,语气里有所松动。

    “既然你不否认,你就不要这么没品,一旦知道了什么自己承受不了的坏消息,就要对着一个慷慨善良的无辜女孩胡乱发脾气!”德拉科厌倦地说,没有再看哈利。

    他看着赫敏。她的眼泪正夺眶而出。

    他在那眼泪的威力下开启了毫无顾忌的嘲讽模式。他恶狠狠地说:“圣人波特!你能原谅一整个学校的蠢货对你无穷无尽的诋毁,却原谅不了自己忠实的朋友无可奈何下的小小隐瞒!这就是一个能从分院帽里拔出宝剑的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所自豪的品格!”

    “我没有这么说!”哈利脸上火辣辣的,“我从来没有——”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巨怪脑袋还能有一丁点除了那道伤疤以外的能耐的话,怎么不知道动一动它,也猜测点什么出来?”德拉科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俯身帮他的女孩擦拭那些不断滚落的眼泪,“或者说,你既然愤怒于被隐瞒这件事,怎么不去找你亲爱的好教父,还有你那法力无边的邓布利多教授去发脾气?”

    “我会的!”哈利被德拉科带刺的话语激得重新气愤起来,“我会去找他们的!我倒是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伏地魔的事情对我藏着掖着!”

    “不要叫出那个名字!”德拉科恼火地说,瞪了他一眼。

    “伏地魔!伏地魔!伏地魔!”哈利报复性地喊着,看到那个斯莱特林男孩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下换成她用手来安慰他的手了。

    “哈利,不许这样吓唬他!”赫敏愤慨地叫起来,“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哈利哼了一声,停止了这种无脑的报复行为。他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字一顿地对德拉科说:“告诉我所有的事,否则我就要一直喊下去!你这个隐瞒朋友的家伙!”

    “我一直认为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想要隐瞒你的人压根不是我,也不是赫敏,你不要怨恨错了人。”德拉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冷淡地说,“况且,我今天不是已经对你坦诚过了吗?我无视了邓布利多的建议,告诉了你真相,这还不够吗?”

    “谢谢你的坦诚!以及,这当然不够!”哈利心里消了点气,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发问,“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又活了?他想干什么?他在哪儿?我们采取什么办法阻止他?”

    “哈利,你先冷静一下吧。听我说,我们也只是私下猜测,没有任何直接凭证可以证明‘他还活着’这一点。”德拉科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挥了挥魔杖,给自己凭空变了个大茶壶,还有一堆茶具,打算无视掉哈利对于茶叶的厌倦,给自己泡杯热茶来喝。

    他摆弄着茶壶盖,脸色很差地说,“你得理解一件事,我们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而是认为,贸然把一些没有凭证的猜测告诉你,会让你这位本就身负重担的勇士在极度危险的比赛中分心。”

    哈利愣了两秒,理智逐渐回归了自己的大脑。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所以——你们除了猜测他活着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刚刚的那通脾气发得似乎有点没道理。

    “没错。我们实在没办法贸然告诉你什么——我们没有更多额外的凭证证明这件事的真伪——直到今天为止。”德拉科冷着脸说,“我认为,你做的梦算是一个比较有力的凭证。”

    “哦,这样啊。”哈利干巴巴地说。

    这会儿,他不再义愤填膺地满地乱走了。他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涨红着脸,对赫敏说,“赫敏,刚刚——对不起。”

    赫敏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眼睛里不再有眼泪的痕迹。

    她对哈利摇摇头,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没关系。

    她抽抽鼻子,清清嗓子,重新说话了:“哈利,等你平复完情绪,我们得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你梦里的那些细节,找到更多的凭证,或者找到更多的线索。”

    “是啊,”哈利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了,他不好意思地问他们,“你们有想到什么吗——任何问题——任何疑点?”

    “那么,”德拉科放下冒着热气的茶杯,臭着脸,问出了一个在哈利看来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那条打算把你吃掉的大蛇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你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哈利脸皮抽动,不解地问:“这重要吗?”

    “也许很重要。”德拉科冷冰冰地说,“我不想错漏任何一点细节。”

    “是一条绿色的巨蛇……大概有十二英尺那么长吧,和人的大腿一样粗……”哈利半信半疑地比划着,“它应该是一条毒蛇,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德拉科无比确信,那就是前世那条寸步不离黑魔王的大蛇——纳吉尼。

    可是,为什么哈利的口气会那样确定不疑?

    纳吉尼的确有毒,可哈利又是怎么知道的——仅凭一两个梦境?德拉科心里存着疑惑。

    德拉科很在意那条大蛇。哈利对那条大蛇的特征描述过于真实具体,与前世的纳吉尼的特征相比,别无二致;然而今生,最起码在此时,哈利绝没有任何机会去认识那条蛇。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哈利透过那个伤疤与黑魔王产生了微妙的链接。

    通过伤疤,他看到了黑魔王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

    有什么咒语能够产生这样奇妙的链接?

    一个十几年前的不成功的杀戮咒,会有这样持久的、影响巨大的副作用吗?

    德拉科沉思默想,大脑中盘旋着层出不穷的问题,只觉得嗓子眼越来越紧。

    “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哈利急切地问,“德拉科,你又在发什么呆?”

    “不说我是‘死鱼眼’了?”德拉科没好气地说。

    “你不也骂我是‘疤头’吗?”哈利不服气地说,“我承认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任谁知道有一条大蛇对自己虎视眈眈,不知道哪天就要被它给吃掉,都会有点烦躁吧?倘若是你面对这样的事,你不会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德拉科对于那条蛇是很畏惧的。前世,他曾目睹那条蛇在自家餐桌上吃掉那位麻瓜研究课老师的尸体,连着做了很久的噩梦。

    “可我原本以为你的胆子能更大一点的。”德拉科回怼他说,“你不是曾经杀过一条更大的蛇——那条密室的蛇怪吗?你大可以继续扛着你那把镶着愚蠢红宝石的格兰芬多宝剑,把那大蛇杀死了事!”

    “说这话的人,以前还曾经让我多用用魔杖呢!”哈利哑然失笑,“我还指望你能给出什么好建议,比如——告诉我点咒语什么的!”

    “那类蛇的皮一般会很厚,普通的咒语对它来说,就是挠痒痒。”德拉科心不在焉地说,“既然你那么喜欢玩宝剑,砍掉那条蛇的头应该不在话下,有什么好慌的?”

    “谁知道那条蛇会什么时候出现?我又不能天天背着那宝剑,傻乎乎地到处走来走去。”哈利小声嘟囔着。

    一旁的赫敏没有吱声。她手捧着德拉科给她新泡的热茶,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眼睛望着自己的膝盖。

    “赫敏,你在想什么?”德拉科轻声问她,怕打断她时常灵光一现的思路,又怕她过度沉迷于这令人疲惫的思维迷宫里。

    他有点在意她的太阳穴。最近几天,她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兼之用脑过度了。

    “呃——”她的语气里掺杂着慌乱,“哦,那句话——我的仆人已回归原位——是指小巴蒂·克劳奇不是吗?因为穆迪教授。”她用那双倦怠又强撑光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德拉科明白赫敏的言下之意。

    早在哈利上次伤疤疼的时候——复活节假期结束后的时候,西里斯·布莱克所假扮的穆迪教授就回到了霍格沃茨。然而,在黑魔王眼里,这位穆迪教授应该是他的得力干将小巴蒂·克劳奇假扮的。

    假如黑魔王依然认为,穆迪教授的回归代表着“仆人已回归原位”,这说明,墓园计划暂时还没走漏风声,黑魔王暂时还没怀疑小巴蒂·克劳奇所假扮的穆迪教授已经被人发现,并换了个芯子。

    这算是个好消息。

    “还有那个男人,哈利说他的声音有一些熟悉。我猜哈利最近一定听过他说话,但他们又没那么熟悉,可以熟悉到哈利认出是谁。”她又皱起眉头,喃喃地说。

    “你说得对,我真的想不起来是谁。”哈利心烦意乱地说,“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能看到那些东西?我的伤疤又为什么会疼?”

    “现在还疼吗——你的伤疤?”德拉科打量着哈利,缓和了语气,再度关心起他的伤疤来。

    每当那伤疤疼,都是黑魔王活动频繁的时候,这可绝不是什么好预兆。

    而且,听哈利那口气,黑魔王刚刚才杀了一个女人。

    “暂时不疼了。”哈利按了按自己的伤疤,表情依旧有些烦恼。

    赫敏忽然问他:“你看见神秘人本人了吗?他有身体吗?”

    德拉科扬起眉毛——这是个直击灵魂的好问题。

    黑魔王是否有身体存在,是判断他目前是否已经复活的决定性证据。

    哈利琢磨了半天,说:“我只看见了他的椅背。我认为他没有身体。”

    “所以他是怎么拿得起魔杖的?”赫敏和德拉科异口同声地问哈利。

    “我也想知道啊!”哈利烦躁地说,面对眼前这两个同频思考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多余。

    “我想,他正在变强大,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德拉科灰色的眼睛里阴云密布,他凝视着哈利的额头说,“去年的时候,他连魔杖都用不了。而现在,他可以杀人。”

    赫敏也把目光定在哈利的额头上,再次陷入深深的沉思。

    哈利被这两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后,他反复咀嚼着德拉科的话,因为“他正在变强大”这句话而大受打击,表情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干涩地问:“我现在该怎么做?如果我的梦是真的,这些猜测也是真的,该怎么才能阻止他?”

    “我不知道。这件事超出了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思考能力。”德拉科叹了口气,最终给这迷茫的男孩倒了杯热茶,“假如这猜测都是真的,就意味着,他依然在暗处活动,随时有可能死灰复燃。你必须要随时保持警惕。哈利,你要记住,你的对手,从来都不仅仅是那些迷宫里的怪物,也不仅仅是与你同台竞技的勇士,你最大的对手,从来都是黑魔王。”

    哈利缄默地点点头。

    “哈利,我认为你得去找邓布利多教授,把这一切都告诉他。”赫敏回过神来,严肃地说,“神秘人提到了‘双重保险’这个词,他或许会有别的什么计划。邓布利多教授一定要得到示警,还有西里斯。”

    “我原本也打算见他们的。”哈利说。

    “哈利,现在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同他们发脾气上,你必须首先要确保他们完完整整地知道这件事。”赫敏提醒他。

    “我知道。”哈利说,表情里蕴含着一层忧虑。

    “多说无益,担心无用。交给他们吧,他们会做好部署的。”德拉科重新摆出自己散漫的风度来,“依我看,你能做的就是尽快掌握更多的咒语,把赫敏列的那张咒语单给学明白,无论是为了第三个项目,还是别的什么……”

    “没错。”哈利失魂落魄地说。

    赫敏顺势拿出了那份咒语单,开始对着它冥思苦想起来:“我们还能再加点儿什么咒语?德拉科,快帮我想想。”

    “很难再加了吧,”德拉科淡淡地说,“你连N.E.W.T.考试所涉及的咒语都翻了一遍了。”

    哈利听到他的话,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赫敏有多么心狠手辣。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咒语轰炸,他耸拉着肩膀,不禁悲从中来。

    一时之间,教室里愁云惨雾,安静如墓。

    “事实上,哈利,我还知道不少有意思的黑魔法咒语……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教一教你……”为了缓和当下的肃穆气氛,某位斯莱特林黑魔法爱好者说起了他所拿手的绝不好笑的地狱笑话,“对了,变个黑魔标记怎么样?蛮实用的。你可以把它放在房子上空,迷惑一下黑魔王,让他以为食死徒已经来过了。”

    “闭嘴,德拉科!”赫敏迅速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敢教他这种东西?你在教坏他!”

    “我始终认为,这是一个行之有效的保命小技巧!”德拉科本想据理力争一番,可看到她极度不满的表情,只得暂时举手投降,“开个玩笑而已。要不,来一个诅咒类的咒语?你们知不知道,有些强大的诅咒可以遗传到血脉里去……”

    哈利被他们的相处模式短暂地逗笑了。每次看到惯常对别人冷脸的德拉科·马尔福对赫敏·格兰杰的冷脸毫无办法的样子,他都觉得很好笑。

    他一边笑,一边小声嘟囔着,“如果这类黑魔法是用在伏地魔身上的话,我倒是没意见……”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德拉科再一次翻着白眼提醒他。

    哈利则摆出一副“说都说了,你能奈我何”的屡教不改的表情。

    “哦,多么机智的想法,你们两个大聪明!”赫敏从那张咒语单上抬起头,摇了摇头说,“唯一的问题是,你们要怎么把这种血脉诅咒传递到连身体都没有的人身上?”

    “呃——”哈利眨巴着自己的绿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灵魂拷问。

    “你知道,她说话一向挺在理的。”德拉科耸耸肩,放弃了推销自己所感兴趣的黑魔法咒语的行为,对哈利说,“咱们还是别瞎想了。哈利,你——还是先把你的铁甲咒给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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