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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蒙迦德的高塔

    第二百一十五章纽蒙迦德的高塔

    两个带兜帽的身影在呼啸的风声里逆风前行,他们在爬一座荒芜的山坡。

    “祖父,我还没来得及问您呢。前天,丹玛斯先生那里,收获如何?我看您那天好像不太愉快。”少年的声音随风传来。

    “没什么收获,我猜他名不符实。他对着我胡言乱语了好一通,最后,竟然说我们两个缘尽于此了。他说,他下次再得到我的消息,是在报纸上得知我死于龙痘疮的消息。”老人不高兴地说,脸上的褶子堆在了一起,“我猜他是喝酒喝多了,完完全全在胡说八道!拿龙痘疮这种常见的老年病来糊弄我。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巫师不是死于这种病的?基本上就是在赌概率。况且,他不知道我手里有治疗药剂。这个法国神棍,我算是看走眼了!浪费我的好酒和时间……我还不如带你去巴黎拜访那位魔杖大师呢!”

    德拉科跟在他的身后,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这么说,那个丹玛斯先生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前世,祖父就是因为这个病因去世的。

    然而,今生,大概率不会了。德拉科惊疑不定地看了祖父挺直的背影一眼,偷偷劝说自己。斯内普教授这个魔药大师出品的药剂,是值得信赖的。

    正想着,他们已经跋涉到了山坡顶。

    这里有一座乌黑的、令人生畏的、巨大阴森的高耸建筑,有着高高的屋顶和很多牢房窗口。这里冷冷清清,半个守卫都没有,似乎已经废弃多时了。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离开欧洲前,我要重新带你回到奥地利,特地带你来看一眼它吗?”铂金色头发的老人拄着他的手杖,转过头问。

    德拉科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着那座冷峻、漆黑、远离人烟的塔楼。这里正是纽蒙迦德——与阿兹卡班齐名的人尽皆知的巫师监狱。

    在入口的上方,刻着一句话:“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那是第一代黑巫师格林德沃的名言。

    “不是完全明白。但我相信,您此举必有深意。”德拉科斟酌着话语,对他的祖父毕恭毕敬地说。

    “德拉科,你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拥有数之不尽的记忆。”沉默了一会儿,阿布拉克萨斯轻声对他的孙子说,“我想让你看看,格林德沃现在居住的地方。看到那塔的最高处了吗?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和几张破毯子。昔日的一代黑魔王自1945年起就住在那里。”

    “他还活着吧?”德拉科问。他清楚地记得,前世的黑魔王还曾经特地去寻找这位一代黑魔王,并因此错过了被抓到马尔福庄园的哈利,为此相当恼怒。

    “还活着。但我恐怕,他已经生不如死了。我听说他落魄得不成样子,完全不是当年雄姿英发的模样。”阿布拉克萨斯淡淡地说。

    他打量了一眼那个若有所思的男孩,继续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曾祖父,曾经非常欣赏他。不是谁都有勇气和实力提出口号,要推翻《国际保密法》,建立一个由巫师领导的全球等级秩序,由巫师来统治麻瓜的。然而,你看,他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是谁打败了他?”

    “邓布利多。”德拉科迅速回答,似乎隐隐明白祖父的用意了。

    祖父这一路上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从未提及德拉科与父母的那些争执。

    现在,即将归家的时刻,他打算要谈谈心了。

    “没错。”阿布拉克萨斯说,“世人皆知邓布利多的伟大,歌颂他打败格林德沃的英勇,却不知这伟大背后的尘烟往事。孩子,你要听点儿真相吗?”

    “愿洗耳恭听。”德拉科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

    “好孩子,你知道,什么是血盟吗?”阿布拉克萨斯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

    “这应该是一种古老的盟誓吧?”德拉科隐约记得,他似乎在家里图书馆的某本古老的魔法书籍里,看到过这个词汇。

    “这种盟誓,以双方交融的血液为盟。立下盟誓,意味着绑定双方,永远不能与对方为敌。它是威力强大的魔法,其中一人,哪怕出现一丝背叛另一人的念头,都会遭到反噬。”阿布拉克萨斯缓缓地说,“这魔法非常危险,往往是冲动的产物,并且无法可解。这是任何巫师都务必要小心的那类魔法。”

    德拉科有些迷惑。祖父为什么忽然提及这类魔法?

    “某届国际魔法联盟主席选举的时候,邓布利多曾与格林德沃在会场交手。那时候,我还是个霍格沃茨的学生,没有机会目睹那样的场面。但是,你曾祖父从不缺乏关系紧密的朋友。某一天,他的那个朋友,那个在会场目睹了一切的朋友,酒酣耳热之际,告诉了你曾祖父一些内幕,非常有趣的内幕。”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自己孙子不解的目光,似乎存心要卖关子,吊德拉科的胃口。

    德拉科当然清楚祖父的脾气。他适时地表现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满足自己祖父的恶趣味。

    “你可知道,人人称颂的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曾经与黑魔王盖特勒·格林德沃,结成了血盟?”阿布拉克萨斯轻描淡写地说,观赏着自己孙子脸上出现的难得一见的惊诧表情。

    “真令人惊讶。”德拉科愣怔了几秒,最终说。

    德拉科对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认知维度,分为非常撕裂的几个阶段。

    在他年幼的时候,邓布利多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学生们口中盛赞的霍格沃茨校长,一个巧克力蛙画片上的集卡人物。

    他偶尔会出现在父亲的口中,多以一种憎恶的语气被卢修斯评价着。卢修斯总抱怨,“他完全没有领导和管理学校的能力!”

    然后,到了六年级,在他接到那个可怕的任务,试图去暗杀邓布利多的那一年里,他一边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一边疯狂地了解着有关邓布利多的一切,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所有的细节,试图弄清楚这位表面有点疯疯癫癫的霍格沃茨校长的喜好,以伺机完成那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最终,邓布利多不可思议地从天文塔坠落,这个场景成了他的梦魇。他无法再接受谈论或者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

    七年级的时候,某一天,他无意间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过一则消息,说丽塔·斯基特采访了巴希达·巴沙特,据此写了一本有关邓布利多的书——《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

    那本书里似乎有相当多关于邓布利多及其家族的秘辛,可他并不敢去看。他光是扫到报纸上那个名字就已经要崩溃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把那报纸给扔了。

    那时候,他真该看看那本书。虽然丽塔·斯基特经常满嘴胡话、捕风捉影,可就像赫敏说的那样,有时候看看她的报道,能提醒人们注意到一些以前从未留心的细节。

    话说起来,赫敏也的确从这些细枝末节的胡扯中找到了信息点,发现了巴格曼的不对劲儿。

    想起她,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微微高兴,并竭力在表面上维持冷静的神色。

    阿布拉克萨斯正用探究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孙子,心中对他暗暗满意。大多数的人,听到这样奇异的消息,第一反应恐怕是大惊失色,或者世界观崩塌;德拉科却表现得很沉静,只是微微惊讶,便收敛神色了。

    可塑之才啊,阿布拉克萨斯想。喜怒不形于色,是个极其优良的品质。

    “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继续问,想要引导德拉科继续思考下去。

    “意味着,邓布利多曾经与格林德沃是至交好友。”德拉科说,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高塔顶端,“他们曾经志同道合。”

    “也许不止是至交好友那么简单。假如你能清楚血盟的仪式过程,你就会知道,远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有一些传言……算了,不提也罢。”阿布拉克萨斯轻飘飘地说,担忧地瞥了自己的孙子一眼。

    他重新把话题扯了回来,对德拉科正色道,“总而言之,邓布利多是个复杂的巫师,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他心思深沉、谁都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法力强大,甚至连血盟都能背叛——没错,不用惊讶,他竟然把这盟誓解开了,却毫发无伤。我们必须要对他怀有警惕,他是那种可以利用一切的人,我能嗅到那种不择手段的味道。”

    祖父似乎一直都对邓布利多颇为忌惮,德拉科默默地想。

    “他的家庭传承很古老,但传到他这里,已经非常不成体统。他的父亲珀西瓦尔·邓布利多倒是条硬汉,可惜没什么脑子,因为攻击麻瓜进了阿兹卡班。他的母亲坎德拉·邓布利多早逝,他的妹妹阿利安娜·邓布利多死得不明不白,一度有传言说,他曾囚禁了自己的妹妹。至于他的弟弟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更不像话,曾经被控告对山羊使用不正当魔法,这在当时是桩丑闻。你可以想象,这种弟弟,对于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是种污点吧。我听说他们后来决裂了。”阿布拉克萨斯脸上是轻描淡写的表情,言辞中却隐隐透露着一丝犀利,“邓布利多,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一般的存在。仅凭这一点,他就不足以被我们信任,一个连家人都处不好的人,你怎么能相信他是真诚的?”

    “祖父,为什么您这样了解邓布利多家族的内幕呢?”德拉科禁不住问道。真没想到,祖父能对他讲出这番话来。

    阿布拉克萨斯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语气平淡地说,“当时,你曾祖父正想扶持几个有才之人,曾经细致地观察、甚至调查过他。后来他觉得,邓布利多虽然才华横溢,但身上的变数和风险太大,难以掌控,就放弃了。”

    还真是一贯马尔福家的作风呢,德拉科毫无意外地想。

    对于可塑之才,观察、渗透、扶持。进而掌控一切。

    “孩子,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老人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孙子,试图看出他的想法。

    “邓布利多的确是一个难以预料的人。”德拉科面色未变,中肯地说。

    “我很担心你,孩子。一个马尔福不该对任何人的话奉为圭臬。”阿布拉克萨斯平静地说,“你父亲的态度虽然有些偏激,但思想内核是没错的,他怕你被人利用,特别是当你面对一个城府颇深、手段高超的巫师的时候。试着别对你父亲太生气,好吗?他也是关心则乱。”

    “我能理解。”德拉科说,“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没错。你父亲爱你,爱得有些笨拙、有些强横。孩子,我相信你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我也相信,你做事情有自己的考量。别怪我这个老头子啰嗦,我只想提醒你一点,少年人往往过于理想主义,这有时会带来致命的危险。”阿布拉克萨斯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我并不想要告诉你路该怎么走,那是你的路。可是,你要知道,你得对你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你得考虑到这对马尔福家的长远影响。”

    德拉科默默点头。

    “在支持某个人、或者支持某种观点之前,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是,不要人云亦云,过度迷信一个人的名气,要多观察、多思考。马尔福家对外遵从的是表面上的客气,这并不代表内心的认同。能赢取到一个马尔福的认同是很难的,不要把它变得廉价。”老人脸上有几分傲气。

    “您认为,马尔福家该对邓布利多报以何种态度呢?”德拉科试探着问,希望搞清楚祖父的想法。

    “你父亲作为家主,厌恶邓布利多情有可原。一则,理念相悖,与邓布利多拉拢的那些低等物种为伍,无异于自降身价,不符合马尔福家的家族利益;二则,邓布利多给不了马尔福家任何实际的好处。与邓布利多交好,既不能为马尔福家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也不可能让马尔福家获得什么特权,反而还沾得一身麻烦,说不定还要倒贴钱,完全是赔本的买卖。”阿布拉克萨斯实事求是地说。

    “那么,祖父您呢?”德拉科不动声色,摆出一副求知的样子,追问。

    “我?我就不从利益的角度谈论他了。单从人性上来说,我认为,邓布利多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有着完全的信任的,这意味着,你也不该完全信任他。同时,你确实也不能完全与他为敌,他足够强大,影响力涉及到国际魔法师联合会、威森加摩、霍格沃茨等各个机构,他的一句话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阿布拉克萨斯面色凝重地说。

    “他与任何人、任何物种都能交朋友,足见他手腕圆滑。记住,越是这样的人,你就越该警惕,敬而远之。识时务的马尔福,只跟能力对等或者能力低于你的对手博弈,不跟随时有能力掀桌子的人博弈。与他过从甚密,无论为友为敌,都是极度危险的。你不是被他利用就是被他操纵;甚至于,你可能还会陷入比这高塔更可怕的境地,毕竟,连格林德沃这样的惊世之才都沦落至此了。”阿布拉克萨斯语气很谨慎,灰色的眼睛看向那高塔的顶端,显得异常冰冷。

    德拉科知道,某种程度上,祖父在表达着肺腑之言。

    不一定正确,但有些许真诚。

    阿布拉克萨斯,不管他多么爱操纵人,他都愿意对自己唯一的孙子说点真心话。他的判断也许没错,投靠邓布利多并不能给马尔福家带来什么实际利益,投诚邓布利多或许是完全赔本的投资——假如不考虑丧心病狂的黑魔王的话。

    然而,在灵魂残缺的黑魔王的阴霾下,无论邓布利多有多少黑暗的个人秘密,他都是德拉科唯一所能选择的光明。

    只要能守护他所在意的人,他甘冒风险。

    问题是,德拉科不知道,祖父能不能理解这一切。根深蒂固的纯血主义和利益至上原则,让马尔福家的每个人都心存侥幸、怀揣偏见且自高自大。

    在德拉科印象里,前世的祖父直到病死,都不认为“选择黑魔王”有什么错;正如前世的父亲,直到被关进阿兹卡班,才产生第一丝悔意。

    不过,也只有一丝而已。马尔福家陷得太深了,自尊心让他们不容许承认自己出了错。他们还是一条道走到了黑。

    他能听出祖父对邓布利多的提防之意,话语温和、方式怀柔,但态度明确。德拉科不能与祖父完全闹僵,否则他将在马尔福家孤立无援。

    他还指望,利用祖父对他的宠爱之心,以及残留的长辈威仪,去压制父亲的偏激。

    在萧瑟的冷风中,他注视着祖父缓缓投向他的目光,轻声说,“我没有完全信任邓布利多。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做对马尔福家有利的事,会考虑家族的长远发展。您的训诫,我牢记在心。”

    德拉科说的是真话。但是,听者怎么解读这些真话,就见仁见智了。

    阿布拉克萨斯扭过头来,审视了他一阵子,觉得这孩子的眼神颇为真诚。他忽然微笑了,“很好。好孩子。”

    他转过头去,向山坡下移动,“咱们走吧,这里的风太凉了,我算是吹够了。”

    德拉科最后看了一眼那高塔,默默跟上了祖父。

    “还有那个麻瓜种女孩,你是认真的吗?”阿布拉克萨斯状似随意地说,“我是不是曾经见过她来着,那个被斯拉格霍恩夸过的女孩?”

    “是的,祖父。”德拉科回答。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

    “她很优秀。我听说她拿了今年的榜首。”阿布拉克萨斯抿紧嘴角,淡淡地说,“你能欣赏有才华的女孩,我并不感到惊奇。斯莱特林一向看重才华和能力。”

    “是的,她还很聪明。”德拉科谨慎地说。

    “这就是你喜欢她的理由,仅仅因为她聪明?”阿布拉克萨斯问。

    德拉科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对祖父坦白到哪个地步。在不清楚祖父的立场前,他没有贸然接招,而是把问题抛回去了,“您也同我父母一样,想要劝我放弃吗?”

    “当然不是。”老人稳稳当当地说,“孩子,我尊重你,年轻的爱情嘛,总是值得歌颂。”

    德拉科怀疑地看了自己祖父一眼,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孩子,我得提醒你,恋爱与婚姻是有区别的。恋爱可以随性而为,婚姻则大有讲究。你父母可能觉得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愿意对你说得很明白,但我认为你该早点知道这些。”阿布拉克萨斯步伐悠闲,拄着他的手杖,顺着石阶往下走,“你得明白,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想要拆散你们。我是希望,你在做出每个选择之前,起码是经过了全面的思考的,起码是熟悉所有社会规则的。你得知道每一个选择背后所要损失的东西,而不是等到选择完毕再去后悔。毕竟,马尔福家崇尚从一而终。假如你选择了她,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明白。”德拉科跟在他身后,轻声说。

    “那么,我们先把你不太成熟的恋爱关系搁置在一边,纯粹用学术研究的方式,谈一谈纯血巫师的婚姻问题。”阿布拉克萨斯说,“纯血巫师们之间通婚的好处,你了解吗?”

    “减少生出哑炮的几率。”德拉科说,“可弊端也很明显,纯血种越来越少了,近亲通婚的危险也很突出。”

    “又想拿冈特家族举例子?既然你对家谱做了研究,就该知道,马尔福家一直都很小心地选择通婚对象,避开那些亲缘过密的纯血家庭。”阿布拉克萨斯说,“我们当然不会让后代落入那种境地。”

    “是啊,家谱上还有不少与麻瓜、麻瓜种以及混血种通婚的例子。”德拉科隐晦地提醒他。

    “那是《巫师保密法》之前的事情了。”阿布拉克萨斯不耐烦地说,把这个事实轻轻揭过了。

    “往上数几百年,几乎所有的纯血巫师家族都跟混血通过婚。只不过他们现在不愿意承认那段历史,反而思想倒退了。您也看到了,现在,有多少纯血种巫师家庭逐渐式微。巫师社会想要获得发展,就要增加巫师人口,就应该鼓励麻瓜种与纯血种通婚,而不是抱残守缺,在越来越少的纯血种间的通婚中逐渐走向衰落。”德拉科大着胆子说。

    阿布拉克萨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啊,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能从整个巫师社会的发展角度来想问题。至于你说的增加巫师人口的问题,我承认,这对整个巫师界的发展是好事。但是,这并不代表对于纯血巫师家族是好事——这会导致权力的稀释和家族影响力的降低。”

    “被那群逐渐衰朽的纯血巫师家族所摒弃,对吗?”德拉科尖锐地问,“丧失一部分不成气候的朋友?”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巫师社会,是有两套规则的:明面上的普通巫师规则,以及背地里的纯血世家规则。”阿布拉克萨斯斟酌着说,“魔法部依然是被纯血家族们所控制的魔法部,而不是公平开放给每个人的魔法部,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有一些利益集团——”德拉科说。

    “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不仅仅涉及到背后利益集团的操纵,还有各个家族后代的职业发展。睁开眼睛看看,魔法部的要员里,有几个是麻瓜种出身?你以为这些职位对于血统的顽固性,是种巧合吗?魔法部的权力中心,天然排斥麻瓜种,偏好纯血巫师;同时,没有任何一个纯血巫师家族愿意放弃自己在魔法部的影响力,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家族的后代进入魔法部工作。”

    “不难想象。”德拉科咕哝着说,“但是,魔法部里,总还是有些优秀的麻瓜种和混血种巫师存在的。”

    “当然,我承认,总有些麻瓜种和混血种在逆境中异军突起,寒门贵子跃龙门。他们可能经历了严格的选拔,怀着宏图大志,被魔法部破格录取。可是你要知道,当他们怀着热忱走进魔法部的时候,他们往往不能实现多少志向,而是被残忍地压榨才能,直到变成一枚合格的螺丝钉!他们是永远出不了头的,真正身居要职的巫师背后,都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多少家族间的利益输送!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上一部要员的?魔法部部长更是如此!”阿布拉克萨斯用一种老油条的口气说。

    魔法部内部的遴选问题,是德拉科前世从未关注的命题。不管是卢修斯还是阿布拉克萨斯,都没有对他提过。今生,既然谈论到了,他势必要多问问。

    “可是,我没听说过什么顶替上岗的例子。即便是能力特别突出的魔法部部员二代,继承父母职位的情况也少之又少,都是需要选拔的吧?”德拉科问。

    “孩子,你还是过于天真了。能力,选拔?你在说什么笑话?如果家族的后辈不是在某方面能力特别突出,而只是个普通水平的巫师,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混吃等死,反而是最好操作的。”阿布拉克萨斯笑了,“给你举个小例子,你就明白了。飞路网管理局局长的女儿,还没从霍格沃茨毕业,就确定了要去飞天扫帚管理控制局上岗,与此同时,飞天扫帚管理控制局局长的儿子,也将在同一时期去飞路网管理局报道。一来二去,就完成了一次权力的交易。你看出其中的门道了吗?”

    德拉科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忽然有所领悟:“明面上看,这两个管理局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实际上,他们都隶属于魔法交通司一个系统下。通过这样的置换,每个家族都传承了权力,甚至增加了对交通司总体的控制力。”

    “很神奇,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永远像是傀儡娃娃背后的细线,又细腻又迷人,随意扯动一根线头,带动的可能是千丝万缕的抖动。”阿布拉克萨斯得意地笑了笑,对自己孙子一点就通的理解力而感到高兴。

    德拉科勉强地对自己祖父笑了笑,心情有些沉重。

    “小小的职位交换尚且有如此多的门道,你不难想象,纯血家族间的通婚,可以使得权力与权力媾和,利益与利益交并,诞生出更顺畅的权钱流通之路。”老人一鼓作气,继续说,“再看看亚瑟·韦斯莱,作为一个纯血叛徒,他在魔法部遭遇的对待——永远只能坐冷板凳。那些比他官职高的巫师,并没有比他强多少,全都是垃圾。唯一的区别就是,韦斯莱没有纯血家族的助力。他的儿子珀西·韦斯莱是很优秀,然而再过几年,他那颗得了12个‘O’的脑袋大概率会被他的上司搅成一堆狗屎,并且,难以得到更高的升迁。”

    “何出此言?”德拉科问,“这类优秀人才,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我本以为,他起码会得到点重视呢。”

    “优秀人才算什么?魔法部上上下下那么多职员,还缺优秀人才吗?我可以这么说,魔法部大部分的职位不需要特别优秀的人才,需要的是听话的狗。如果他不够听话,无论他多优秀,都要被驯化。你知道,怎么驯化一个怀揣理想、桀骜不驯的人才吗?在不断的打压中,否定他擅长的一切。很快,他就像一个任人捏扁搓圆的泥巴球一样,全无自信,对上司的指令唯命是从,而不想想这些指令是对是错。这种事,我见得多了。”阿布拉克萨斯不以为然地说,“这就是纯血叛徒以及其后代,所面临的一些职场歧视、打压甚至利用。明面上前途无量,实际上,那孩子正在被慢慢摧毁。顺带提一句,我相信,那些麻瓜种、混血种所经受的压迫应该更多。”

    “有些可惜。可惜了那12个‘O’的成绩。”德拉科遗憾地说。

    他不禁想到了赫敏。她未来在巫师世界发展,也要面临这些残酷现实吗?

    “全因为他父亲背叛了纯血理念,亲近麻瓜,被纯血巫师世家们所摒弃了。”阿布拉克萨斯说,“假如马尔福家与麻瓜联姻,情况只能更糟糕。那些你父亲汲汲营营所打通的魔法部的关系将烟消云散,花了几代人所敲开的纯血世家核心社交圈的大门将此路不通。马尔福家在巫师社会的发展起码要倒退五十年。”

    “不难想象。”德拉科冷静地说。

    “再看看你母亲。与布莱克家的联姻,是我认为你父亲此生所做的最好的决定。他们感情很好,我为他们感到高兴。但是,你母亲所带来的背后的东西,也是不容忽视的。”阿布拉克萨斯欣慰地说,“布莱克家紧密的关系网,是你母亲所带来的最好的嫁妆。几乎所有纯血家族都与布莱克家沾亲带故,做什么都可以通过血脉姻亲一条线打通。”

    “这么讲,对我母亲来说,未免有点残酷了。”德拉科轻声说,打定主意不能让母亲知道这场谈话的内容。

    “替你母亲觉得委屈?纳西莎心里也清楚得很。为什么她会热衷于社交聚会,难道只是因为她喜欢吗?是因为家族利益,为了要保持家族之间的紧密性。一些魔药材料进口贸易上的物流渠道,就是她在茶会中打通的;还有某项龙皮生意的法规问题,是她在沙龙里解决的;前一段时间,她还因为金矿的开采许可证,去拜访了某位布莱克家的远方姨母,通过那位姨母丈夫的侄媳妇搞定了这件事。没有纳西莎的这些血亲关系,我们做的很多生意,都求路无门。这就是纯血家族之间联姻的意义。”阿布拉克萨斯老神在在地说。

    “很高兴得知,我母亲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德拉科平静地说,“她是个了不起的人。”

    “当然。她很了不起,她比你父亲要坚强。我没有要求你迎娶一位像你母亲这样能干的人。她可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不是谁都有你父亲这样的好运气。你啊,只要找个纯血家庭的女孩,不给马尔福家拖后腿,不被纯血家族们摒弃,让马尔福家顺畅发展下去,我就非常欣慰了。”阿布拉克萨斯说,看了看德拉科微微皱眉的神情,故作姿态地加上一句,“当然,这只是我这个老头子的一厢情愿。选择权还是在你。索性我也活不到马尔福家被挥霍一空的那天啦,我又何必多操心呢!这是你的未来,是你即将继承的家业,你还有很多年可活、很多个日夜要度过。德拉科,你得审慎行事啊。”

    “您能接受,我有自己的选择吗?”德拉科游移不定地问,“哪怕试一试呢?”

    “马尔福这个姓氏,闪烁了几个世纪依然传承至今,它是多么耀眼啊。这往往意味着某种责无旁贷——你必须先做马尔福,再做德拉科。”阿布拉克萨斯叹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惆怅悲哀之色,“人在十来岁的时候,往往觉得,可以花很多时间在一件事情上尝试,不在意结果;可是,到了我这个岁数,忽然发觉,人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费了。一开始,最好就别错。”

    德拉科沉默了。他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祖父,继续研究他的表情。

    老人正冲他微微笑着,眼睛里几乎流露出了一丝恳求之色,“我并不要求你急着做任何改变,你大可按照你自己舒服的步调来调整思绪。一个合格的马尔福一向谋定后动。只不过,答应我,在做选择之前,起码要把你的未来想清楚,把家族的未来试着考虑进去,好吗?明天就要回英国了,请你好好看看你父母在做的事情,他们非常不容易。别再跟他们打嘴仗了,好好跟着你父亲了解点家族的庶务,或者,陪着你母亲去参加几场聚会,体谅一下她,可以吗?”

    德拉科凝望着那个表情温和的、忧心忡忡的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他面沉如水,对着祖父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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