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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泡水和威士忌

    第二百二十七章气泡水和威士忌

    “人们都去哪儿了?”

    德拉科站在空荡荡的二楼客厅里,问他那个正在看《预言家日报》的便宜舅舅——报纸背面的题目是“前刽子手因何魂断阿兹卡班?”

    巴拿巴斯·古费的效率很高嘛!只不过就在斯拉格霍恩的午餐会上对他透了点风,他就花了半个版来报道麦克尼尔在阿兹卡班的离奇死亡。德拉科面带深意地微笑着。

    看来,《预言家日报》不是铁板一块,并没有完全被福吉所控制,还是有可撬动的支点的。

    他猜福吉只禁止《预言家日报》报道巴格曼,但是没有禁止他们报道麦克尼尔,否则他被捕的消息之前也不可能会登报了。

    显然,《预言家日报》不可能在每次出版前都特地去问问魔法部部长福吉的避讳和想法,这是一种极度缺乏效率和自主性的方式,没有任何一个出版方会喜欢的。他们只能根据福吉方面在明面上提出的一些要求把控大方向而已。

    另一方面,如果福吉是解决掉麦克尼尔的人——为了让这个不光彩的、可能会引发政权动荡的食死徒闭嘴——大概也希望自己能悄无声息地度过这段时间,而非人尽皆知。

    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在所有人都没关注到麦克尼尔死亡的蹊跷之前,主动跑去禁止有关麦克尼尔的报道,落人口实。

    毕竟,有时候,那些没头没脑的禁令反而更会引起某些嗅觉敏锐的记者的注意。

    总有一些骨子里带着反叛精神的记者和媒体崇尚“反其道行之”,被莫名其妙地被特地勒令禁止了,反而会想去看看麦克尼尔的近况。一些在《预言家日报》上班的记者,即使自己不能报道,也不一定能管住与某些其他媒体同行聚会时到处放炮的嘴。

    总而言之——德拉科幸灾乐祸地想:新闻一出,福吉大概要坐不住了。

    西里斯放下《预言家日报》,露出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扫了一眼面前带着诡异微笑的少年,他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你的女朋友说要去听什么麻瓜金融讲座。那讲座在牛津,我就给她弄了两个门钥匙,照设定的时间来看,她下午才能回来。”

    “牛津?麻瓜金融讲座?”德拉科惊讶地说,“我没听她说过。”

    “你总不能指望时时都知道你的女友在干什么吧?”西里斯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霍格沃茨的那些课程,我看她早就预习完了。对她来说,它们可能有点无聊。说实话,我当年也很不耐烦那些毫无难度的课程——还不如麻瓜摩托车有意思。”

    “行了,西里斯,知道你天赋高,不用这么显摆。”德拉科无奈地说,心里有点惆怅。

    “要我让克利切给她传个信,或者把她叫回来吗?”西里斯打量着他的脸色问。

    “不,不用。让她好好去听吧。”德拉科轻轻地笑了。

    他背着手,细细地观赏着墙壁上那张布莱克家族的挂毯,“任何人都不该阻拦赫敏·格兰杰的那颗上进心。”

    “即使是你?”西里斯似笑非笑地问。

    德拉科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即使是我。”

    “令人惊讶的答案。”西里斯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男孩会更愚蠢一点呢。”

    “我同她的上进心的关系,从来不是仇敌,而是朋友。”少年盯着那些曲折蜿蜒的金线,淡淡地说。

    “真令人感动,”西里斯耸耸肩,“喝点什么?”

    “气泡水即可。”德拉科说。

    “无聊的选择。”西里斯晃了晃自己的威士忌酒瓶,不屑地说。

    “安全的选择。”德拉科冷着脸说。

    “克利切,气泡水。”西里斯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对门外说。

    没过一会儿,克利切撅着嘴,端着银托盘走上来了。

    老精灵怒气冲冲地把气泡水瓶子打开,倒进一个干净的杯子里,摆在桌子上,迅速对德拉科鞠了一躬,迈着怀疑人生的小碎步撤退了。

    德拉科盯着它连滚带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问:“它又出了什么毛病?”

    “赫敏今早出门前,热情地劝他想想‘薪水’这回事。”西里斯笑了一声,“他吓得差点一头栽进煮热水的那口大锅里。”

    “我猜它还得需要适应适应这类的精神冲击。”德拉科云淡风轻地说。

    “我猜是的。”西里斯不怀好意地一笑,“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以为克利切是那种被毒化至深的冥顽不灵的小精灵。”

    “然而——”

    “克利切虽然口气很差,却忍着没有破口大骂。”西里斯若有所思地说,“也许赫敏是对的——他还有救。”

    “她一向如此,不放弃任何一个家养小精灵,不管对方是不是冥顽不灵。”德拉科无奈地说,端着气泡水喝了一口,继续观赏着那些或明或暗的金丝绣成的名字,漫不经心地问,“那么,哈利呢?”

    “邓布利多把他借走了,说是要带他去蹭饭,顺便钓鱼。”西里斯耸耸肩。

    “依我看,是钓蜘蛛吧?”德拉科的语气里略略带着嘲讽。

    他猜想,哈利现在应该在斯拉格霍恩的家里,挥发那种令优秀学生收藏家们无法拒绝的撩人香气。

    “我得谢谢你。自从上次你来过以后,哈利对大脑封闭术的练习积极了不少,心态变好了很多。”西里斯没理睬德拉科的嘲讽,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有时候,他能稍微抵御一阵子我的思想入侵。他似乎摸到了点儿窍门。你对他说的那番话,还是挺有用的。”

    “我看,他还得加把劲儿。”德拉科板着脸说,“否则,你是怎么知道那番话的?”

    “好吧,我承认,我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了。”西里斯懒洋洋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水晶酒杯,“事实上,你这番话对我的启发也很大。我得感谢感谢你。”

    “行啊,感谢感谢我。你能好好活着,别贸然行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格兰芬多们总是过于冲动,这一点容易被人利用。”

    “那么斯莱特林呢?”西里斯辛辣地说:“斯莱特林们总是把一往无前的勇气视为冲动,把懦弱当成所谓的审时度势。遇到什么事情,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

    “谢谢夸奖。”德拉科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在这类事情上打嘴仗,否则这话题就没完没了了。

    自打他一进门,他就意识到了这栋宅子里不同寻常的安静氛围,于是他问:“韦斯莱家的两个孩子呢?”

    “什么孩子?你的口气可真不小——罗恩的年纪可比你大。”西里斯对着水晶酒杯做了个鬼脸,“他们回陋居了,韦斯莱夫妇回来了。”

    “只剩下一个留守在家的孤家寡人?”德拉科调侃他。

    “你要是再来晚一点,说不定我也出门去了。”西里斯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正巧,我想对你坦白一件事——”

    稀奇啊,西里斯竟然也会严肃。德拉科终于不再研究那挂毯了,一脸疑惑地回了头。

    “你得保证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那个,你母亲那天来找过我……”西里斯期期艾艾地说。

    十分钟后。

    楼下的厨房里,克利切正在勤勤恳恳地刷洗着一口大锅,心里头怀疑着自己的人生。忽然,二楼客厅传来一声咆哮:“西里斯·布莱克,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绝对要把你给大卸八块!”

    小精灵手一抖,把那口锅连同刷子掉在了厨房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西里斯听到了那声响动。

    “克利切,保持安静,不许上楼!”他嚷道,不耐烦地一挥魔杖,把二楼的门关上了,顺手施了几个咒语,以杜绝任何偷听的可疑耳朵,“我知道,可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来找我的,你也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可我早就对你说过了,不许动她!”德拉科不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再保持淡然或者平静,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面前的男人,“你现在在干什么?把她带到坑里去!这解释了太多我的疑惑了,为什么她最近一副神经质的样子……天天在家闭关查书……”

    “不然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西里斯站起身来,摊开手,非常无奈,“难道让她知道实情,把这件事当成利益交换的一环,到处跟人做交易吗?冒着‘把我们长久以来的计划毁于一旦’的风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德拉科怒视着他,“我不想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也不想让她再担这种惊、受这种怕了!”

    “听听你这话说得,好像她曾经吃过苦似的!天下最舒坦的就是她!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承担些什么,还要一门心思带他去参加那些无聊的社交聚会,给他拉郎配!”西里斯扭着眉毛,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别小瞧我的情报网,我可都听说了!这些天来,你不觉得累吗?”他气呼呼地说,“我都替你觉得累!我替你觉得不值!”

    德拉科激烈地喘着气,被他怼得无话可说。

    那些苦,母亲纳西莎前世都吃过了。

    他总还是会忍不下心,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再多受点委屈。

    可是,谁能知道?谁能理解他?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说:“我当然觉得累。可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说出来啊!告诉我,坦诚一点,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我该怎么帮你?不要用你那可怕的斯莱特林式的思维处理问题,天天藏东藏西,什么都憋在心里!”西里斯的语气显得焦急起来。

    他烦恼地问:“我究竟还不知道什么,你究竟需要我怎么做,你倒是说话啊!告诉我!”

    “我不能!”德拉科的气势弱下来,叹了口气,“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觉得我不能给你保守秘密?你觉得我会背叛你?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朋友!”西里斯不可置信地说,“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我当然信任——”德拉科忽然顿住了,“你……你把我当朋友?”

    “当然!我以为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一点了!” 西里斯怒极反笑,反过头来质问他,“不然呢?我们是什么,仅仅是远房亲戚吗?你觉得,我与你共享信息,同你合作,跟你站在一条战线上,仅仅因为你是纳西莎的儿子?”

    “当然不是,你和我母亲——”德拉科想当然地否认着。

    “我跟她向来就不对付!”西里斯强硬地挥了挥手,接上了他的话。

    “可我以为,仅仅是因为要消灭魂器,因为哈利——”德拉科说,语气中有一丝凝滞。

    “是,可不完全是!”西里斯激烈地说,“不仅仅因为消灭魂器,也不仅仅因为你是哈利的朋友!我将你视为朋友,是因为我欣赏你——欣赏你这个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有相似的信念!难道我们不是彼此信任、并肩作战的伙伴?”

    西里斯愤愤地喘了口气,大声质问他:“德拉科·马尔福,我将你视为朋友,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德拉科愣愣地望着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的家族有食死徒的背景,哪个正派巫师愿意首先将我视为朋友?”

    “可你不是食死徒,你也没有做食死徒的事!”西里斯激烈地说。

    德拉科心情沉重地笑了笑,声调忽然低下来,“可我是个斯莱特林,我永远变不成格兰芬多。”

    他是不择手段的、满腹心机的、从不清白坦诚的斯莱特林。

    缺乏勇气、满身懦弱的斯莱特林。

    格兰芬多们最看不上的斯莱特林。

    “是,你是个斯莱特林,那又怎么样?” 西里斯的嘴唇扭曲着,眼睛里闪着一点微光,“我弟弟雷古勒斯,他也是斯莱特林!他还曾是个食死徒!可我为他感到骄傲!”

    德拉科怔在原地。

    他嗫嚅着嘴唇,小声说:“可你曾经对我说过,你认为斯莱特林们是一群胆小鬼。很早以前,我在霍格莫德村见你的时候,你曾经不屑地说,斯莱特林缺乏勇气、满身懦弱——”

    “德拉科,请原谅我那时候的口不择言。我那时候刚离开阿兹卡班,我得承认,那时候不是我最好、最理性的状态,我那时候的思想往往过于偏激。”西里斯摇了摇头,真诚地望着他,“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也在反思,我也在成长。现在,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我的思想已经产生了变化。”

    德拉科发现,他的灰眼睛里闪耀着骄傲的光彩,正如他的脸上绽开了愉快的微笑,“我的身边从不缺乏令人敬佩的斯莱特林。我最喜欢的堂姐安多米达——你该叫她一声姨妈的——也是一个斯莱特林。”

    安多米达——德拉科记得这个名字。

    他从未有机会见到过这个陌生的姨妈,他曾在贝拉特里克斯这个疯子姨妈的嘴里偶然听到她对安多米达的咒骂,也曾在母亲的某些旧物中依稀看到过这个名字,可母亲总是不愿意提她,甚至假装自己没有这个姐妹。

    他没想到,他竟然会从西里斯这里得知这位素昧谋面的姨妈的消息。

    西里斯正语气热烈地说:“可你看看她干了什么?她离家出走,嫁给了一个麻瓜出身的男人,她还养出了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你敢说安多米达缺乏勇气吗?”

    德拉科听着这个失联多年的姨妈所制造出的激动人心的故事,轻轻地摇摇头。

    “那孩子当了傲罗,现在还加入了凤凰社!你大概从哈利那里听说过她吧——那个叫唐克斯的女傲罗?”

    德拉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活点地图上那个糟糕无比的名字,嘴角闪出一丝笑来。

    于是西里斯眼睛里的光更加明亮了,他继续说:“我想,是时候该正式承认这一点了——某些斯莱特林的心中也埋藏着勇气!那勇气或许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被人看到,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

    德拉科盯着他,没有说话,目光闪烁不定。

    “——这并不代表,你没有。”西里斯微笑着,直视着他,“德拉科·马尔福,你是个不乏勇敢的、值得被尊敬的斯莱特林。你是我所认定的朋友,很早以前就是了。”

    德拉科感到很惊讶。

    他从没想过,西里斯·布莱克会把任何斯莱特林当成平等的、真心、值得尊敬的朋友——他从不掩饰对于斯莱特林们的嘲讽。

    他前世从未接触过西里斯·布莱克这号人物。

    今生与他合作,一开始是情势所逼,德拉科也向来在心中怀着一丝对他的警惕。

    可随着交往加深,西里斯·布莱克逐渐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不是阿兹卡班的囚徒,也不仅仅是别人家的教父。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高傲中带着一丝热情,桀骜中带着一点亲切。

    他是忠诚的、温暖的、热烈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

    德拉科当然很欣赏西里斯,一直很欣赏。

    可是,他从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充满傲气、正直凛然的格兰芬多,有一天会看得起他这个斯莱特林,直白地将他视为“朋友”。

    “德拉科,你要知道,世界不是单纯地分为好人和坏人,也不是以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学员之别为界限。每个人内心都有光明和黑暗,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选择,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人。”西里斯依旧微笑着,缓缓地对他说,“我选择将你视为我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很高兴,西里斯。”德拉科慢慢地、低声地说,看着面前这个同样有着炽热的灰色眼睛的人,“我很高兴你把我视为朋友。我同样——也珍视这份友谊。”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西里斯。

    因为前世没有直面西里斯的任何机会,没有直面过他的死亡,德拉科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一件事:

    面前这个真挚热忱的人,曾令人遗憾地被疯子姨妈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所击中,坠入了魔法部那道神秘的拱门。

    他忽然对此感到万分难过。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德拉科看着他的眼睛,喃喃地说,显露了一点真实的悲伤。

    “这道歉从何而来?”西里斯疑惑地说,“我该对你道歉。的确,我没有信守承诺,把你母亲搅入了更为复杂的局面里,但你得理解,这是事出有因。”

    “我知道。”德拉科苦涩地说,“我想,我大概也得负上一部分责任。”

    他猜想,母亲贸然去找贝拉特里克斯,大概是为了确认黑魔王的血统问题——这本是他所挑起来的话题。

    “我母亲也从来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人。她遇事有自己的盘算和想法,实属正常。”德拉科淡淡地说。

    “那么,讲和吧。”西里斯耸耸肩,向他伸出了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讲和。”德拉科“啪”地一声,拍向了他的手,有力地握了握。

    就像他重新认识一个他所欣赏的好友那样,他微微地笑了,“我的朋友,讲和。”

    “蠢货。坐下。”西里斯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晃了晃桌上的奥格登陈年火焰威士忌瓶子,“喝点吗?”

    “大白天喝酒?”德拉科摆出一副赫敏·格兰杰式的“你已无药可救”的无奈样子,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最终说,“来一丁点儿吧。”

    西里斯放声大笑。

    他快活地说,“纳西莎会杀了我的——竟然劝她的宝贝儿子喝酒。”

    “这事儿不好笑!”铂金色头发的少年神色一凛,严肃地说,“别拿生死开玩笑!”

    “不开玩笑。”西里斯可疑地抖动着肩膀,憋着笑问,“你母亲那里,该怎么办?”

    德拉科抿着嘴思索了一会儿,说:“尽量别让她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让她尽快把它放回金库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不是最擅长玩这一套吗?她知道得越少越好——越少越安全。”

    “我真搞不懂你。”西里斯说,把一个水晶酒杯搁在德拉科面前,“你没想过要跟他们坦诚这一切吗?劝说他们支持你什么的?”

    “我正在尝试。我有我的步调,相信我。”在酒水流入的汩汩声音里,德拉科打量着酒杯里逐渐上升的液体,淡淡地说,“他们现在还不能知道太多——他们太喜欢博弈了。”

    “说得没错。”西里斯放下酒瓶,厌倦地说,“恕我直言,我认为他们很会自作聪明。”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会为了获取利益,拿着我所告诉他们的核心机密,在几方势力间来回横跳的。”德拉科轻声说,“我太了解他们了。我的父母,是没有固定立场的人。”

    “既然没有固定立场,何不——”

    “没有固定立场,但绝对有偏好立场。必须让他们没有任何其他路可走,他们才有可能完全放弃挣扎。他们对纯血观念的坚持是那样顽固,但凡有其他的路可走,都不会倒向邓布利多这一方的。”德拉科明确地说,“他们同沃布尔加姑祖母的顽固性如出一辙。”

    “是啊,”西里斯啜着酒,失魂落魄地说,“我对于布莱克家有关纯血理念的顽固坚持非常了解。为了这点有毒的思想,母子可以离心,亲人不复相见……也许你是对的……这件事得循序渐进。”

    德拉科叹了口气,喝了第一口酒。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喝火焰威士忌。

    这曾是他最爱的酒。如前世记忆中一样,先是绝佳的口感,而后是炙热的刺激,最终,灵魂里升腾出一股辛辣的勇气。

    西里斯伸直手臂同他碰了个杯,笑着说,“敬反对顽固父母的我们自己。”

    “Salut.”在杯子相碰所带来的清脆声响中,德拉科又小小地喝了一口,忽然懒洋洋地微笑了。

    (Salut,感叹词,含义为“祝你健康”、“干杯”。)

    “谈谈吧,西里斯,谈谈下一步该怎么走。说真的,我认为你在霍格沃茨当一个小小的教授,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德拉科若有所思地说,摆弄着散落在桌子上的一枚小小的巫师棋。

    那是一个“城堡”。

    西里斯抬起眼睛看着他手中的“城堡”的棋子,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

    “手中的城堡固然重要,”他把那枚棋子放在眼睛前面,冷静地观察着它,“可它再重要,也只是一个城堡,”他将手中的“城堡”放回到桌子上的那盘残棋上,“你不能把视线一直放在一个小小的城堡里,而是要看整个棋局的走向。”

    “哦?”西里斯无所谓地笑了,“怎么,你建议我去挑战一下自我,当个巫师棋大师吗?”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西里斯·布莱克。是时候从更广阔的图景去看待这件事了,而非局限在霍格沃茨城堡里。”德拉科从地上捡起代表着“国王”的黑色棋子,“啪”地把它摆在棋盘上,平静的眼睛与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对视了,“告诉我,假如有一天,黑魔王复生了,魔法部会是谁的魔法部?”

    他一字一顿地追问道:“这块棋盘——将属于光明,还是黑暗?”

    那双眼睛里的醉意云雾陡然散去,射出了犀利的光。

    “有点意思了,德拉科·马尔福。”西里斯坐直了身子,把酒杯放下,凝视着对面的少年,似乎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他英俊的面孔上总算闪现出一点郑重的警惕来,“说下去。”

    “来下盘棋吧,西里斯·布莱克。”德拉科说。

    他不紧不慢地把那些国王、王后、主教、骑士、城堡、炮兵和步兵们依次放到它们原有的位置,淡淡地笑了,“来下一盘光明与黑暗的棋局,推演白与黑的对抗。”

    “恭敬不如从命。”西里斯感兴趣地微笑了。

    他毫不犹豫地执起了白棋,“那么,你先请——”

    德拉科勾起了嘴角。

    窗外风起云涌,阴云密布;窗内棋局厮杀,诡谲多变。

    狡猾的齿轮在这盘推演的棋局下嗒嗒转动,企图扭转既定的命运,补缀残缺的乾坤。

    当天下午,赫敏·格兰杰在阳光灿烂的牛津听完了她的讲座,用门钥匙回到布莱克老宅的门口台阶上,顿时被暴烈的雨幕浇了个透心凉。

    “天呐!这鬼天气!”她打了个喷嚏,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慌忙推开布莱克老宅的门,狼狈冲进幽深的门廊,赶紧用魔杖对自己施了个烘干咒。

    然后她揉着干燥下来的头发,转过身,吓了一跳。

    早上还对她避如蛇蝎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正站在门廊里,板着脸欢迎她回来。

    “克利切!”她惊喜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想通了吗?我就说你得拿薪——”

    趁她说完那个有毒的词汇前,克利切不安地眨巴着浑浊的眼睛,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泥——麻瓜种女孩得上去看看!看看二楼客厅!”

    “发生了什么?”赫敏好奇地说,冲克利切微笑着。

    “克利切不知道!少爷让克利切保持安静,还不许克利切上楼!”老精灵皱着鼻子,哭唧唧地说,“马尔福家的小少爷跑来找少爷吵架,吵得很凶!后来他们把门关上了,还施了抗扰咒和静音咒!克利切——克利切什么都听不见了!”

    “德拉科来了吗?”赫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来了多久了?”

    “三个小时!”克利切忽然抬高了嗓门,浑浊的大眼睛里闪烁着难得一见的悲痛,“从他们关起门来到现在,已经吵了三个小时啦!克利切听见马尔福小少爷威胁少爷,说要把他大卸八块!三个小时!就算是巨怪那种个头,恐怕也已经卸完啦!布莱克家的最后一根独苗,就这样……就这样……”

    克利切的声音颤抖着,深深地低下了头。

    “哦,克利切,”赫敏噗嗤一声笑了,“我猜德拉科只是说气话。谁也不会真的卸掉你的少爷的。”

    老精灵颤巍巍地抬头,吸了吸鼻子,眼角瞄了瞄角落里那条巨怪腿做的大伞架,诚恳地摆出一副不似作伪的、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去看看!”赫敏大步朝楼梯上走去,她看到克利切老老实实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依然听从西里斯的要求不敢上楼,瘦削的老脸朝上不安地张望,心中感到又心酸、又好笑、又疑惑。

    德拉科怎么会跟西里斯吵架?他们不是一向相处得很和睦吗?

    她悄悄地走到客厅门口,拿魔杖试了几个开门的咒语,才终于把门给打开。她悄悄推开门,顺着门缝向内张望——

    没有战火纷飞,没有言辞激烈,也没有克利切所预想的大卸八块和血肉模糊。

    只有一室安然——外加酒气熏天。

    她看到了西里斯和德拉科的背影。

    他们歪歪斜斜地倚着同一张沙发,毫无仪态地坐在地毯上,正醉眼朦胧地聊天。

    “告诉我,西里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德拉科打着酒嗝,笑嘻嘻地说,“假如,终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消灭了黑魔王,你想要干什么?”

    “未来?理想?这么遥远的事——”西里斯呵呵地笑了,“我不知道。我……可能会先去改造几辆麻瓜汽车,或者再改造上几辆哈雷摩托车。”

    “改造汽车——罗恩的爸爸会爱上你的——”德拉科嘟囔着说,“或者会去抓捕你。”

    “又不是没被追击抓捕过!我和詹姆,我们两个什么没干过?”西里斯笑了两声,将头倚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任他典雅的黑发从额角上滑落,“告诉你个诀窍,如果想要逃脱抓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更多的人搅入战局,搅成一滩浑水!”

    “搅浑水?”

    “没错!那会儿,詹姆挥了挥魔杖,就让麻瓜汽车冲向了来抓我们的巫师,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他们简直处处掣肘!”西里斯兴高采烈地说,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们不能伤了麻瓜,也不能在麻瓜面前施魔法,还要处理与麻瓜相撞的麻烦,我们就快快乐乐地趁乱骑着摩托车逃走啦……”

    “我还以为你是调皮捣蛋的那个,听起来,詹姆也不逞多让……”德拉科恍恍惚惚地说。

    “詹姆有时候比我调皮,尽管他下手比我有分寸。”西里斯忽然用一只手捂住脸,神经兮兮地笑着,“你猜怎么着?哈利……哈利的麻瓜姨母竟然说,詹姆和莉莉死于麻瓜车祸,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怕她说詹姆谋杀麻瓜汽车,都比这话可信!”

    “挺不错。像是你们能干出来的事。”德拉科醉醺醺地说,“或许我哪天也该试试看——”

    “德拉科·马尔福!”赫敏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满脸怒气地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小脸气得通红,“你竟敢喝这么多酒!还想试试违反《保密法》!”

    她瞪着客厅某处被撬开的地板——那下面曾经被克利切藏得满满的威士忌酒已经荡然无存,再看看地毯上散落一地的威士忌酒空瓶子和东歪西倒的黑白巫师棋棋子,表情愤怒得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你们——究竟喝了多少酒?!”

    铂金色头发的少年表情有点愣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以往苍白的脸上绯红一片,灰色眼睛里闪出了快乐的光。

    “哦,赫敏——”他双手向上伸去,似乎想要拥抱她,拥抱那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女孩,口中发出了梦幻般的吟唱,“我的女孩,我最最心爱的女孩,你来找我了吗?”

    旁边的西里斯嘻嘻地笑了,“哦~詹姆,你们真肉麻!”

    赫敏涨红着脸,怒喝道,“闭嘴,德拉科!”

    她劈手把他手中的空酒杯夺过来,扔到一边,然后又拖又拽,死命把他拉起来,顺便用犀利的眼风扫过一旁的黑发男人,“还有你!西里斯,你竟然敢带坏他!我绝对要告诉芙蓉,你是多么不着调!”

    “求求了,快去吧。”西里斯对这威胁浑不在意。

    他惫懒地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嘴角微弯,面露期待之色,“快告诉芙蓉,让她来整治我吧。”

    “想得美!她正忙得很呢!”赫敏把醉醺醺的少年架在肩膀上,同他拉拉扯扯地走出了二楼客厅。

    她哼了一声,冲楼下嚷道,“克利切,你的少爷好得不能再好了,还喝光了所有你藏在二楼客厅地板下的火焰威士忌!我看你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楼下冷静了几秒,随即传来一阵新的哭号,“不不不——那些酒——那些酒——”

    “准备点解酒药,好吗,克利切?”赫敏愤怒地嚷道,“你的少爷,还有我的男朋友,他们都需要喝上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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