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事》/番外/
4.
粗重的喘.息声从明的喉咙中滚出，室内昏暗的灯光浸染过她的半张脸，燥.热的汗水划过她瘦削突出的下颌角，混入血液之中。
她靠着墙壁，努力伸长手指颤颤微微地去拨刀柄，却被人一脚踩住。
随后，对方脚尖一转。
锋利的刀被踢飞出去，砸落在角落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为什么一见到宇智波鼬就失控了？”男人弯下腰，伸出手指慢慢地揩去她嘴边的斑驳血迹，冷声：“太令我失望了。”
“我都说了不要你管！”
明瞪着一双写轮眼，剧烈地挣扎起来，单薄的胸膛因为动作而起伏地愈发强烈。
宇智波斑没有说话。他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地定在墙壁上，却忽然感受到掌心下的肩膀慢慢地卸去力气，软绵绵地塌了下去。
“明？”他的呼吸透过面具，打落在她的面颊上。
对情爱尚且懵懂的黑发少女脸上有了点点烫意。
她下意识地瞥过脸，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眸里复杂的图案退化成勾玉，猩红色也慢慢地消散开去，恢复成一片墨黑。
“冷静下来了？”
宇智波斑微微退开一步，迟疑着解除了对她桎梏。
白色蜡烛就快燃烧到了终点的尽头。
散发的烛光微弱极了，和沉默的气氛一同充盈着密闭的房间。
垂在地上的手指无疑是地蜷缩在袖间，明平息了一下呼吸，“把我的刀还给我。”
宇智波斑从角落里捡起那把刀，随手抛还到明的脚边。
他低声警告：“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他太危险了，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
正在宇智波斑准备离开的时候，明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那个面具，不抱希望地问道：“说这种话，你是在关心我吗？”
对方抬手整理了一下面具，很快回答：“你想多了。”
“——我可不会对动不动就说‘不要你管’的孩子产生任何同情心。”
5.
作为一个卧底，早在木叶61年的时候，宇智波明曾经和木叶派来的人接过一次头。
对方是一个带着兽首面具的暗部，但是并没有拿走关于“晓组织”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因为明根本没有接触晓组织的机会。
久而久之，她无法创造价值，那张伪造的通缉令在高层眼里坐实了。
在之后的两年里，木叶断了与明的联系，通缉名单依然赤.裸.裸地挂着她的名字。
明倒是无所谓，甚至不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她此时此刻还活着，目标就是手刃杀父弑兄的宇智波鼬。
明独自一人站在池塘畔，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嘴角。
自发生惨剧以后，她就不爱笑了。
可是她和哥哥长得像，在模糊不清的水面上，就好像是活着的哥哥在对她温柔的笑。
“明，人生虽然很漫长，但父亲和母亲不能陪你一辈子。”
“你呢？”
“我也不能。”
他们的确不能陪她一辈子，却也不能这么潦草地结束生命。
6.
木叶63年盛夏。
“宇智波佐助杀死大蛇丸，并组成了一支小队四处寻找哥哥宇智波鼬复仇”——这样的消息在晓组织里流传了起来。
近些年，鼬病入膏肓，只能依靠着大把的药支撑着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
明也因为写轮眼的副作用，咳嗽日益激烈。
于是，她决定提早动手，赶在宇智波佐助之前。
然而要绕过宇智波斑是一个大问题。
明一边提防着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在宇智波鼬外出任务的时候寻找合适的机会。
在火之国的丛林里，他们终于有了第一次交锋。
在灭族发生之前，明和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
鼬成名的时候，明还是个豆丁点大的孩子，他们根本不熟悉。
最开始只是在父母的口中听到过对方的名字，往往伴随着赞美与感叹，还有对实力的向往。
其次就是在集会的时候，她跪坐在石室内，听见宇智波鼬一声又一声的道歉。
“抱歉，我迟到了。”
最后，就是她在绝境中看见他举着刀挥向自己的兄长——
不能饶恕、不可饶恕。
忍术耗尽了查克拉，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招招致命。锋利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划擦出一道明亮的火花，从双方的眼角和眉梢一闪而过。
如血般的眼眸如花开，稍纵即逝却一眼望不到头。
她迟疑下来，对方的刀如期送进了她的胸膛。
“月读。”
刻骨的恨意停留在瞳术之下，明原本清亮的双眸慢慢地失去了神采。
眨眼又回到了那个血腥阴暗的夜晚，乌云遮蔽了冷月。
她站在庭院的窗畔边，父亲的尸体就大剌剌地倒在脚边。
他茫然地大睁着眼，失去明亮的双眸蒙上了阴翳。从他的身体里渗出的血液尚且温热，蜿蜒在地面上，慢慢地打湿了她的鞋。
明疯狂想要逃离。
可是沉重的双脚无法挪动分毫。
她只能被迫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刽子手举起刀，砍向护着自己的哥哥。
“住手、住手、住手啊！”
刀落下那一刹那，指甲死死地扣进了窗棂，痛彻心扉。
她无声地张着嘴，崩溃到大哭。
7.
一捧刺骨的冷水把明浇醒了。
从黑暗中回到人间，她的神智依然有些恍惚不清。
阳光铺洒在身上，温暖蔓延过全身，让她不受控制地淌下了一行泪水。
逆光中站着一个高大却模糊的人影，穿梭在树林中的风卷起了他黑色的衣摆。
明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动作牵扯到了胸腔的伤口，她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两声。
对方顺从地蹲下身。
她背着他偷偷去刺杀宇智波鼬，可他并没有责怪她，只是歪着头问：“你终于醒了？”
明艰涩地点点头。
她竭尽全力撑起上半身，悄悄环视过四周，却发现自己依然在那片和宇智波鼬打斗过的树林里。
腰间空荡荡的，父亲的刀好像也不见了。
上面还缠着哥哥编的穗子。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甘，甚至夹杂着她一点都不想承认的委屈。
“斑，刀不见了。”明的嗓子里仿佛含着一口血，粘稠到声音都嘶哑无比。
“走了。”
由于视力衰退得厉害，她只能跪在草地里胡乱地摸索着，却一无所获。
“快点跟上。”宇智波斑走在前端，他微侧过脸，余光里看见明依旧蹲在草地里，眉梢挂着浓浓的不甘心。
锯齿形的草将明的手割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你的刀我已经收好了，交给绝带回去了。”
明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
“宇智波鼬已经死了，”宇智波斑双手横抱在胸前，开口说道：“我最近会很忙，大概没什么空管你了，你自己听话一点。”
“……佐助杀死了鼬吗？你很忙……你在忙什么？”明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问。
——他很忙……所以自己才会在这边躺了很久？
男人嗤笑一声，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我重新找到了一个新的宝贝。”
明看不见他眼中的趣味，也没有听懂他话语中的含义。
她踉踉跄跄地跟在对方身后，喉咙随着步伐的走动，痒得愈发厉害。浑身烫得吓人，明预感自己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斑，等等我。”
她停下脚步。
甜腥味翻涌了上来，从她的唇齿间漫出，滴落在黑色的衣襟上。
8.
“……你知道吗？”
明醒了。
“鼬为什么要让你的眼睛也能用‘天照’吗？”
黑暗中传来的絮絮低语很耳熟，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宇智波斑的声音。
明撑起身体，额头上覆盖着的手帕顺势掉落在手边，它还挥发着淡淡的凉意，慢慢悠悠地从指尖渗入骨髓。
怔忪中，她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这样……是为了不想让你见到我，而原因就是我会让你了解一切真相。”
“了解鼬的真相的人，大概只有木叶的团藏、三代目以及身为顾问的炎和小春四人。”
跟随在他身边许多年，明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事情。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接下来，她却听到了有史以来最为荒谬可笑的真相。
——宇智波一族不满木叶的打压，意图造反，为了减少损失，宇智波鼬临危受命，在一个夜晚残忍地屠杀了整族的人。
其中包括她的哥哥、她的父亲。
只是牺牲品。
那她该找谁复仇？
木叶吗？
明无法呼吸。就像是有一只手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直面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无法呐喊，无法哭泣，甚至无法呼吸。
“不要碰我！”少年崩溃的声音将她从溺水的状态中扯了回来，明猜到他的听众是宇智波佐助。
“冷静……深呼吸……”
宇智波斑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回荡在耳畔，逐渐让明冷静下来。
不过，明很快意识到，这些话不是对她说的。
如同水上浮木般的少女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刀，像是不满足，她又颤抖着将它紧紧地搂在怀里，试图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
“哥哥……我该怎么办？”
明小声喊道。
那边很快安静了下来。
沉稳的脚步声离明越来越近，直到忍靴出现在了明的视线内。
他的呼吸声很浅，似有似无地缠绕在明的心间。
“你听到了多少？”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疾不徐，却暗藏杀意。
他又问：“是什么时候醒的？”
蜷缩在身侧的手一颤，明平静地回答：“刚刚。”
对方蹲下身。他细致地擦去她额头的汗水，又将刀从她手中抽离出来，劝导：“明，说慌是不好的行为，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个。”
明抬起眼，“是真的吗？”
“啊，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对方眯起了眼眸，“明，你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吗？”
接下来的故事很残忍。
大概是急于回去找佐助，宇智波斑是挑捡着事情说的，但并不妨碍明拼凑出灭族那天大致的始末。
“随后，鼬邀请我参与了灭族的行动——”
话语在刹那间被脖子上冰冷的利器所打断，明反手握着刀柄，刀锋的亮面照亮了她满含憎恶与痛恨的眉眼。
烛光一颤一颤，青烟袅袅消散。
“你根本不是宇智波斑。”明说，“为什么？！”
宇智波斑陡然笑出了声，他耸耸肩，答非所问：“我还记得某些人小时候说，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所以，你现在开始在乎我了吗？”
明有一刹的松懈。
就在她出神那一瞬间，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压在墙壁上。
巨大的压迫力让明猛烈挣扎起来，刀尖刺入他的肩膀，划出一道小口。汩汩流淌的血液瞬间浸湿了周围的布料，又滴落在明的鼻尖，斜斜地在她苍白的面孔上拉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放开我吧……对不起，我什么都不问了。”她艰难地喘着气，泪水滚落在他的手套上。
宇智波斑迟疑了一下，随后他慢慢松开了手指。
在昏暗中，他看见她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深红色的掐痕。
“不要再闹了，明。”他把刀从明的手中掰开丢弃，又抬手轻轻抚摸过那些伤痕，“跟我耍花样，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黑发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大口喘着气，一面悄然握紧了袖中藏着的苦无，另一面慢慢地环手抱住对方的腰。
他的腰结实劲瘦，肩膀却很宽阔。
明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闻到了一股淡泊却清冽的味道。
这是双方靠得最近的一次。
近到明可以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近到她第一次感受到对方莫名僵硬的身体。
忽然，背后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是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脊背上，似乎已经放松了警惕。
在一片黑暗中，明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嘴角，她垂下手腕，袖中的苦无顺势滑落，尖端对准了他的心脏。
“敌人最脆弱的地方是这个地方——”花信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书本上的人体构造图，最终停留在心脏处，“只要刺入，足以一击毙命。”
她听着宇智波斑心脏的跳动声，手臂缓缓抬起，然而就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感到胸腔一凉，雪白短暂的侵占了整个视野。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长而锋利的刀刃穿透了两人的身躯。
明歪着头，痛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她忽然听见他说：“抱歉，我不能再留下你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有了佐助，是因为她没有战胜宇智波鼬吗？
“明，我只能放弃你。”
她颤抖着转下头，看见自己鲜血流淌了一地，染红了飘动的刀穗，和哥哥的血迹重叠在了一起。
明已经不害怕了。
本就短暂的时光在她眼里开始倒流——
又回到了盛夏的时节，屋檐下的风铃随着门的推动而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动。她和哥哥坐在缘廊上吃着西瓜，又听见父亲沉稳的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
他来不及脱去警务部的装束，蹲下身搂住他们的肩膀，明听见腰间悬挂的刀碰撞在木板上，又听见他高兴地说道：“我回来了。”
明在无尽的遗憾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秒，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重复道：“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