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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人害己

    傍晚时分,无羁一一解决掉跟踪他的粘人尾巴,提前一个时辰来到了姻缘亭,远远便望见亭中站着另一个他。

    愤然之气直冲天灵盖,无羁瞬间飞身而去,怒道:“大胆小贼,竟敢冒充你爷爷我,拿命来。”

    怒气自胸中奔涌而出凝结于掌心,眼看着就要一掌拍上贼人的后背。那贼人霍然转身,敞开的帷帽里,一张俊脸平静地注视着他,轻叹一声道:“什么时候能改掉冲动的毛病。”

    无羁眸光一闪,瞬间收掌,旋身一转,立时如一朵斑斓之花骤然盛开,随后身形由横向变竖向,稳立于亭中。他一掀帽帘,定定地看着那贼人,难以置信道:“麒麟,你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麒麟揶揄道:“原来你一直是这副德行啊!”

    无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骤然失笑。他脑子秀逗了,怎么还自己骂自己呢!

    无羁:“你这是演哪出啊?”

    麒麟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冒充我,我又冒充你喽。”

    无羁狡黠道:“莫非是看上曾琦姑娘了?早说啊,上次的约会我就让你去了。”

    麒麟赧然:“瞎说什么,我是奉命行事。”

    无羁睨了他一眼道:“我又何尝不是。”

    麒麟摇头失笑,随即正色道:“方九曜派我前来冒充你,从你约会过的千金口中套取你的计划。”

    无羁亦正色道:“你准备怎么做?”

    麒麟:“据实相告,将计就计。”

    无羁:“你要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他?”

    麒麟:“这是最简单也最快速的办法了,不过我自然不会全部相告,只会告诉他你在散播关于他的不利消息,并且在打密信的主意。如此一来,他必定会起疑心。只要他前去查看,我就有机会找出残片的下落。”

    无羁神色严肃道:“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若是被发现,岂不是自投罗网?”

    麒麟:“我会小心的。”

    见麒麟没有丝毫的动摇之相,无羁双手环胸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干吗还让人给我送信,引我前来?”

    麒麟笑道:“自然是让你来约会,我不过是装装样子。”

    无羁见缝插针道:“曾琦姑娘温柔可爱,比栗初缇那个刁丫头好多了。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看来曾琦姑娘深得你心啊。此湖名为姻缘湖,这亭又叫姻缘亭,可见促成过不少大好姻缘。今夜过后……”麒麟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说不定会又多一对。”

    无羁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赧然:“喂,你不要乱说。我可是浪子,名副其实的浪子。”

    麒麟失笑摇头,帽帘一放,径自离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边走边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姻缘既来莫挣扎。”

    “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不知道是谁挣扎来挣扎去,摇摆不定。”无羁望着麒麟的背影嘟囔,忽地心生妒意。怎么什么衣服到他身上都能自成一派,潇洒脱俗,倜傥风流。而他听到最多的却是骚包!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麒麟公子,你来啦?”一个温柔中透着俏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无羁转身,蓦然撞入了一双盈盈美目中,顿觉心旷神怡。

    他双眸一亮,展颜道:“曾琦姑娘,别来无恙。”

    ………………

    麒麟回到方九曜私宅中,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方九曜。

    麒麟:“台主,手下查到麒麟近来所作所为表面为相亲,实则是趁机向世家千金们诋毁台主。”

    方九曜若有所思:“难怪世家那些老匹夫们让我坐冷板凳,原来都是他在暗中搞鬼。”

    麒麟:“不仅如此,手下还探听到他在想方设法获取台主和朝廷往来的密信。”

    “什么,他还打密信的主意?”方九曜一惊,忽而思忖道:“他如何得知密信的存在?莫非是朝中有人?若是如此,关于密信的一切恐怕他早已了如指掌了。”一念及此,方九曜当即心乱不安。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对麒麟道:“做得好。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属下告退。”麒麟低头恭敬地退出了大厅,只留方九曜一人站在大厅里反复思量。好一番心理建设后,方九曜喃喃自语道:“麒麟,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名声扫地,一败涂地。咱们走着瞧。”说罢,他拂袖转身向内而去。

    大厅的屋顶之上,麒麟一身黑衣隐没在夜色之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紧盯着穿堂而过,向着最深入的腹地而去的方九曜,随即翩然飞身跟了上去。

    方九曜匆匆穿过后堂,进入后院。若是麒麟已经知道了密信的秘密,那他迟早会找到他这里。他得给密信多穿几层外衣,好让麒麟有来无回。他走到一处假山旁,警惕地四下望了望,见无异常,弓身钻了进去。

    不远处漆黑的树下,麒麟眸光忽闪。好个方九曜,原来是藏在了后院,难怪他翻遍所有院落俱是一无所获。那里一定有密室,只怕方九曜此去,会增加难度。等待他的是机关阵阵,危险重重。

    半晌后,方九曜出来,麒麟闪身树干后,待方九曜走远才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假山,暗自思量。这一关无人帮忙,他闯也得闯,不闯也得闯。

    麒麟毅然决然地走了过去……

    方九曜回到前院,本欲回卧室休息,思前想后仍是觉得不妥。还是查看下其他密信所在比较稳妥。这样想着,他便转身向身侧的厢房走去。走到门前,他敲了敲门,门里传来女人迷糊的声音。

    “谁呀,来了!”娇娘睡眼惺忪地开门,看清来人,瞬间惊喜展颜道:“曜哥。”

    方九曜进入房内,关上门,正色道:“娇娘,我交给你的密信可还安好?”

    娇娘挽上他的手臂道:“怎么了,有人打密信的主意?”

    “嗯”方九曜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下,神色有些忧虑。

    娇娘得意道:“曜哥,放心吧,他就是再打密信的主意也得不到。”

    方九曜:“你藏哪儿了?”

    娇娘拍了拍胸脯道:“这里。只有曜哥可以随意翻找的地方。”

    方九曜眸光一闪道:“身上?”

    娇娘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我缝在了贴身诃子里。”

    方九曜一喜,掐了掐娇娘水嫩的俏脸,赞赏道:“不愧是我方九曜的女人,聪明。明日你带几个人把密信的其他藏匿地点都查证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是。”娇娘媚声道。

    方九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少。麒麟,你想灭我,没那么容易!

    ………………

    话说无羁和曾琦姑娘花前月下,不知不觉忘了时间,早已把挨千刀的小侯爷抛诸脑后。小侯爷回到房中,紧急开动脑筋思量道:“玄奇这个狗奴才几次三番戏弄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尝尝苦头,知道我的厉害。有什么办法呢?什么办法……”

    小侯爷来回踱步思考,正此时,有人敲门。

    晏离:“侯爷,在吗?我来给您送膳。”

    “晏离?”小侯爷眼神忽闪,心道:“有了。”他上前打开门。晏离进屋,将王八汤放在桌上道:“侯爷请慢用,在下告退。”

    “等等。”小侯爷阻止道。

    晏离回身问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小侯爷:“本侯想跟你学做菜。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厨房油烟味重,不是侯爷该待的地方。您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便是,在下定当满足。”晏离眸光一闪,他可不信小侯爷会有如此雅兴,想要跟他学做菜,只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侯现在就想学做菜,你不愿教我?”小侯爷拔高了声音,语气有些不悦道。

    晏离垂下眸光恭敬道:“不是。侯爷既然想学,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自当尽心尽力。”

    小侯爷:“很好,现在就走。”说罢,他径自出门离开。

    晏离跟上,且看他耍什么花招。

    晏离领着小侯爷来到了后厨。小侯爷嫌弃地扫了一眼。果然是油烟重地,乌烟瘴气。不过为了他的大计,他忍。

    小侯爷:“晏离,本侯听说食物遵循万物的定律,和人一样,也会相生相克,是也不是?”

    晏离:“不错。譬如菠菜和豆腐,鹅肉和鸡蛋,狗肉和绿豆,螃蟹和柿子……这些都是相克之物,同食有损。”

    小侯爷:“那王八和什么不能同食?”

    晏离:“与王八相克之物不少,其中有一种便是苋菜。”

    小侯爷:“掌柜推荐的野菜?”他想起初到如归楼,因为那野菜,把掌柜痛骂了一顿。

    晏离:“正是。”

    “好险!还好本侯一口没吃。”小侯爷只觉得庆幸,殊不知没有他淘汰苋菜,便不会出现晏离推荐的王八汤。

    晏离:“所以学做菜的第一步便是要搞清楚什么相生,有益;什么相克,有损。好不好吃还在其次,不要闹出人命才是首要。”

    小侯爷扫了一圈,视线定在一条大头鱼身上,问道:“这是什么鱼?”

    晏离:“是河豚,侯爷。”

    小侯爷:“它又与什么相克?”

    晏离:“它本身就自带毒性,不必与其他食物相克。”

    “哦?”小侯爷来了兴趣,“你且说说。”

    晏离见他兴味正浓,不好驳回,遂道:“河豚有滋补肝肾、祛湿止痛的功效,药用及营养俱是鱼类中的上乘,民间素有‘不吃河豚,焉知鱼味?吃了河豚,百味皆无’的说法”。野生河豚肉质丰腴,香味扑鼻,鲜美无比,且无鱼刺。但其肝脏、鱼籽、鱼眼、血液等都有剧毒,食后易中毒致死。所以食用河豚要处理得特别小心。”

    小侯爷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吃它等于是在冒险。”

    晏离:“不错。人人都知道他有毒性,但却难以抗拒它的美味。”

    “如此甚好。”小侯爷喃喃自语,不禁思忖道:“若是玄奇不小心尝了尝……岂不快哉!”

    晏离知他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道:“侯爷要不要来一条试试,在下手法娴熟,从无致命之过。”

    “今日就算了,改日吧,改日。你有事就先去忙,本侯随便看看。”小侯爷逐人之举明显,状似无意地逛了起来。

    “是。”晏离眸光一闪,掩下眼中的精光,走开,继续去做他的点心。

    正此时,伙计进入后厨,传话前厅需要上的菜。小侯爷假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道:“那只招眼的花蝴蝶点了什么?”

    伙计:“您是说麒麟公子?他出门了,不在楼里用餐。”

    小侯爷:“那个冷面黑炭呢?”

    伙计:“他点了一条鲈鱼和三只鸡。他真的很喜欢吃鱼,顿顿有鱼,也很会吃鱼。我还从没见过那么会吃鱼的人呢。每次吃完整副鱼骨完好无损,可厉害了!”说罢,他冲帮厨道:“小李,鲈鱼挑一条大一点的。”

    帮厨:“好嘞!”

    伙计:“小侯爷没事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这个小侯爷喜怒无常,他可是领教过了,伺候不了,真的伺候不了。

    小侯爷有些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伙计如逢大赦,匆匆离开了后厨。

    若换做平时,小侯爷铁定不饶他,可眼下,他没那个功夫,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侯爷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意他,先走向河豚,鼓捣了半天又靠近待上锅的鲈鱼,随后便站在那里看着帮厨将鱼放进了蒸笼里。

    半晌后,清蒸鲈鱼出锅,伙计去而复返,见小侯爷站着碍事,有些局促道:“侯爷,麻烦您让一下。我,那个……”

    小侯爷自觉退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伙计不知他为何转性,受众若惊,忙傻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心下却不禁纳闷:“今天的小侯爷是怎么了,这么好相处。”不过他不找茬,对他来说再好不过。这样想着,他浑身充满干劲地将那条鲈鱼和三只鸡端起,离开了后厨。

    小侯爷望着伙计的背影腹诽道:“狗奴才,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一想到玄奇痛苦的样子,他便心情愉快,不禁哼起了小曲,脚步轻快地回房喝他的王八汤去了。

    小侯爷走后,晏离走到河豚处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向那条还未处理的河豚,眸光一闪,心下了然。小侯爷果然不安好心!

    ………………

    玄奇房里,他本人冷冷地擦着手里的镖,听着栗初缇和晏家兄弟每人抱着一只鸡专注地啃着,边吃边聊,全然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晏郢:“洛阳有什么好东西?”

    栗初缇:“那可多了,不胜枚举。”

    晏胥:“唐三彩,孟津梨,杜康酒,牡丹茶。”

    栗初缇:“小冰块不愧学识渊博。那你可知洛阳还有一贵,是哪一贵?”

    “洛阳纸贵。”晏胥瞪了她一眼,有些赧然道:“不要叫我小冰块。”

    栗初缇不以为然:“你本来就是小冰块,你师父是大冰块。”说罢,她睨了一眼冷冷的玄奇。玄奇置若罔闻。

    晏郢倒很有兴趣,问道:“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啊……”栗初缇片刻思考后说道:“是小太阳。”

    晏郢:“小太阳……小太阳好,我喜欢。小太阳融化小冰块,嘿嘿,小胥,你永远也打不过我。”

    晏胥:“匹夫之勇,不要也罢。”

    晏郢:“你嫉妒,你就是嫉妒。”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玄奇将擦拭干净的飞镖放在一边,起筷去夹盘中的鲈鱼。

    栗初缇放下手中的鸡,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镖仔细端详。那镖像个杨桃,四面锋利,很是歹毒。她刚将指尖放在棱角处,瞬间便被镖刃划破皮肤,冒出了血丝。

    栗初缇:“这镖好生快利,能送我一个吗?以备不时之需。”

    “想要就拿去。”玄奇夹起鱼眼正要送入口中,突然一阵风起吹开了房门,晏离身影如幻,瞬间冲到了桌边,按住他的手及时阻止住。

    栗初缇和晏家兄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六只眼睛傻眼地盯着他。

    玄奇看向筷子上的鱼眼,眸光一闪道:“有毒?”

    “不错。”晏离松开手,“这是河豚的眼睛,而非鲈鱼。”

    “那这鸡……”栗初缇一提醒,晏家兄弟吓得赶紧扔掉手里的鸡。晏郢伸手去扣嗓子,企图将咽下去的鸡催吐出来。

    晏胥无助道:“爹……”

    晏离:“鸡无毒,放心吃。”

    晏郢拍了拍胸脯道:“好险,好险。”随即转头看向玄奇,“有人要害你,他知道你喜欢吃鱼。”

    “难道是如归楼的伙计?”晏胥猜测道。

    “是小侯爷。”晏离如是道。看来他也该给小侯爷点颜色看看了。

    ………………

    小侯爷回到房里,王八汤喝到一半,晏离便差人送来了一盘新鲜的水蜜桃。心情好,食欲不免大增。他将王八汤一扫而空,又吃了两个桃子清了清口,随后便梳洗上床休息了。他要早睡早起,不为别的,只为能早一些看到玄奇的惨状。

    狗奴才,狗奴才,明日你会是什么鬼样子呢?小侯爷无限畅想,越想越兴奋,好一会儿后才迷糊睡去。

    及至午夜,睡梦中的他突然腹痛难忍,惊醒过来:“怎么回事?好痛,好痛……”体内有一股力量难以控制,极速向下游走,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小侯爷瞬间起身,匆忙向茅房跑去。好半响后,他才扶着门框走出来。刚走到一半,风云再起,他瞬间又往回冲。如此往复三五次,人已经虚脱,四肢无力,根本站不起来。他见四下无人,索性趴下,艰难地向前爬行。黑暗里,他像一条毒蛇一样扭曲着前进。眼看着房间越来越近。

    到了,就要到了……

    掌柜的提灯转角回房,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小侯爷瞬间痛得龇牙咧嘴,却是有气无力,声如蚊蚋。

    小侯爷:“乌龟王八蛋,哪个踩我?”

    掌柜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咦?”

    掌柜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提灯一照,大惊,竟是嚣张的小侯爷!

    完了,完了,这回他可真是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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