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暖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上一秒她在繁已市的家，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哭；下一秒她在舞台上对台下的观众微笑，人们用掌声和欢呼包围了她，她觉得好幸福……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她怔在原地，心底发寒……然后她惊恐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一张还不太熟悉的脸。
是谁呢？
是谁在叫她？
“方暖？方暖？醒醒……”林牧翼猜方暖应该是做噩梦了，他从沙发上起身来喊她。
此时的方暖看着不太对劲，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子边缘，皱着眉头不知在嚷嚷些什么，额头还布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林牧翼在方暖家的沙发上窝了一宿，昨晚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人背到古城边上能打车的地方，到家后又把人从一楼背上来，腰都要断了。
本来黎叔夫妇是想让方暖在“雾里”楼上，也就是他们家休息一晚的。但方暖说什么都不肯，一直闹着要回家，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让大家别管她，她一个人也可以。
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人发起酒疯来是这么的倔，最后谁也拗不过，只能让林牧翼背她回家了。
床上的人猛地地睁开了眼。
方暖喘着粗气凝神去看面前的脸，慢慢地与梦里的重叠，这是……
“林牧翼？”
“嗯，是我，你终于认出来了。”林牧翼呼出一口气，从床边直起身子，又走回了沙发。
一瞬间，各种可能性从方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她绷着一张脸，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这是她家没错，虽然不知道林牧翼为什么在这里，但看起来他们应该什么也没发生。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我……昨晚喝醉了？然后……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闻言，林牧翼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看向方暖，见她眼里有掩不住的慌乱。
接着，林牧翼面无表情地，将方暖的疑问句换成陈述句，重复了一遍：“嗯，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送回来了。”
方暖顿时感觉悬着的心放下了些，她又接着问：“那我们……那我昨晚有做什么失态的事情吗？”
本以为林牧翼会像刚刚那样正经地回答她，谁知他竟然冲方暖挑了下眉，语带调侃地反问到：“怎么样算失态？”
他问得方暖一窒，这要怎么回答？
但是按照自己以往喝酒的经验来看，她喝醉了一般不是唱歌就是一直笑，再了不起也就是哭。
等一下，哭……？
方暖开始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画面，有她倒在林牧翼肩头嚎啕大哭的，也有她死命甩开林牧翼和黎叔闹着说要自己回家的……
天哪，她才刚来，就在风海“社会性死亡”了！
“啊……我想起来了！”方暖懊恼地低吼一声，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抱着腿缩了起来。
林牧翼冷冷看她一眼：“全都想起来了？”见方暖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又补充：“连你是怎么回来的也想起来了？”
嗯？怎么回来的？那肯定是坐车……
不对，平时他们都是坐林牧翼的小电动来回的，但她昨晚喝成那样，肯定不可能再坐小电动了，但古城里禁止通车，所以……
方暖心虚地、心如死灰地迎上林牧翼直视她的双眼，她看见林牧翼眼睛下方明显的青灰色，顿时一股羞愧涌上心头。
“对不起！”方暖双手合十，向着林牧翼大声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喝酒了！”她放下手，可怜兮兮地又补充了一句。
“哼。”林牧翼瞥了她一眼，就起身走向楼梯。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方暖边问，边从床上下来。
林牧翼停住，又反问她：“不然呢？”
方暖理解林牧翼昨晚被自己折腾了一晚，现在心里肯定有点不爽，因此完全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相反还很热情。
“吃个早饭吧……额，午饭。”说话间，她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11点了。
林牧翼压下了想挑眉的冲动：“你做饭？”
“嗯嗯，我做饭，你等我一下。”
方暖在浴室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套全新的牙刷和毛巾递给林牧翼。
“你先洗漱一下吧，我做饭挺快的。”
林牧翼接过，人却走回了沙发上坐下。
“你先洗吧。”说完，他掏出手机，没再看方暖。
方暖一想，好像也对，总不能蓬头垢脸地给人家做饭。于是她应了句“好”就拿衣服去洗漱了，她昨晚又哭又闹刚刚又做了噩梦，出了一身汗，她得洗个澡才行。
林牧翼半躺在沙发上回黎叔的微信，跟他说方暖已经醒了，没什么事。
黎叔也没想到方暖这么不胜酒力，如果知道他就不会给她喝酒了。他觉得方暖昨晚喝醉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责任，于是一大早就给林牧翼发了好几条语音问情况。
八点等到十一点多终于等来了回复，黎叔放心了。
林牧翼又点开一个对话框，是孔歆晨。
之前为了给“云里”开业宣传，孔歆晨拉着他去拍了一组照片，说是他这张脸不拿来宣传就是浪费。
林牧翼完全当他是胡扯，但他细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在风海清吧也算积累了一些名气，拿自己来宣传也不是不可以。
孔歆晨：你的照片弄好了，下午拿过去。
林牧翼：来了告诉我，我就在这等你。
孔歆晨：你在了？你一大早在那干嘛？
林牧翼：没干嘛。
孔歆晨：我听师傅说你找到歌手了？
林牧翼：嗯，找到了。
孔歆晨：师傅说人是你的绯闻女友。
林牧翼：……是邻居，就住在‘云里’楼下。
孔歆晨：这么巧？等下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林牧翼：看情况。
放下手机，林牧翼仰起头，顺时针、逆时针地扭了两圈，他脖子好酸，腰也是。
“嗒”，方暖开门出来了。
她穿着一条V领黑色法兰绒睡裙长到脚踝处，湿漉漉的头发披着，卸了妆又被热水蒸过的脸白里透红，唇色焉然。
林牧翼第一次见方暖就知道她很美，却一直没能适应她很美。他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只是已经好几次被她的美怔得失神一瞬。
方暖没察觉林牧翼那一丝的不自然，很自然地对他开口：“我开了抽风抽一下水汽，你可能等一下再进去比较好。”
说罢，她人已经走到厨房门口，拉开了玻璃门。
“没关系。”林牧翼收起视线，起身就进了浴室。
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从方暖出来开始就一直目送她到厨房。
意识到这一点，林牧翼心里顿时有点焦躁——他可不愿意自己是个图人美色的肤浅之人。
时间紧急，方暖炒了个米粉，放了牛肉、鸡蛋和小白菜，牛肉放得很多。
主要是她想起昨天吃饭的时候，林牧翼说自己中午吃过面了晚上要吃饭，所以她想那他昨晚吃过饭了，现在应该要轮到面食之类的了。
洗漱后，林牧翼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盘不带一根葱、胡萝卜和豆芽的炒米粉，心想方暖可真不是一般挑食。他夹起一筷子，味道却是意料之外的好，比后面村里那家炒米粉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方暖将他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松了口气，也有胃口了。
吃过午饭，林牧翼理所当然地收拾起碗筷，没给方暖拒绝的机会。
他倒掉厨余，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又拧了条抹布擦了桌子，再折返回厨房洗干净。
就在他洗好要拧干抹布的时候，透过厨房的大窗户，林牧翼看见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仰着头，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自己。
孔歆晨听林牧翼说他已经在了，于是饭也没吃就骑车过来了，他想着带这一大早就开始干活的可怜弟弟一起去吃个午饭。
这下好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敢情林牧翼是一大早就跑来找绯闻女友了，还在人家家里过家家呢！看他这熟练的洗碗做派，怕是不知道为了追人家都给人家做了多少顿饭了吧！
于是孔歆晨对着已经发现自己的林牧翼叹着气摇了摇头，转身走楼梯上天台了。
唔……林牧翼也有些……尴尬。
他刚刚才澄清了歌手只是住在楼下的邻居，但他此时拿着抹布在人家厨房忙活的样子确实……有点难洗……罢了，他再跟孔歆晨解释一下吧。
至于方暖，她本来就不知道这茬，都是黎叔他们瞎说的，这会儿当然也没必要告诉她，免得大家都尴尬。
整理完毕，林牧翼转身离开厨房，方暖迎面递给他一杯椰子水。
他接过：“调酒师来了，我上去一下。”话毕，林牧翼一口干了椰子水，又说了句“谢谢你的午饭，很好吃”，就上楼梯从木板口出去了。
天台，“云里”。
孔歆晨正在组装画架，是用来放林牧翼宣传照的。
这会儿见林牧翼从木板口钻出来，他开始阴阳怪气地调侃他：“哟，我还纳闷怎么来了这里没见到你呢，原来你说的这里不是‘云里’，是‘家里’呀。”
林牧翼翻了个白眼，走到他身侧拆起了宣传照的包装，里面是几张半身大小的KT板。
“误会。”他懒懒地回。
“误会？所以你们刚刚是在玩童年游戏之——过家家？”孔歆晨佯装思考，还在“之”字后面拖长了声音，一脸好学的模样。
林牧翼心想真够呛的：“真不是，她在‘雾里’喝醉了，我送她回来而已。”
“哟，喝醉了再加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孔歆晨的语气听着更来劲了，简直是吃到大瓜了呀。
林牧翼叹了口气，续耐着性子继解释：“她喝醉了一直在哭，我不放心，就在沙发上窝了一晚。”
其实他倒是无所谓别人误不误会他，但方暖不同，方暖是个女孩子。
孔歆晨跟林牧翼当了好几年朋友了，他当然知道林牧翼不是那种登徒子，所以他打算最后再吐槽他一句“你倒是君子”，就结束话题。
但马上，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活，一脸打趣地看着林牧翼。
林牧翼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又咋了？”
“没啥，就是在想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大名鼎鼎的直男林牧翼居然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哭？”
他跟林牧翼认识三年多了，林牧翼长得确实扎眼，清吧里跟他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老多，但别说女朋友了，他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过。之前有个顶漂亮的女孩子拜托黎叔跟他加上了微信，但林牧翼还是成功地用一字真经逼退了人家。
就是凡事都只回“嗯，没，不，哈”那种。
真要不是知道林牧翼大学谈过一段，黎叔都打算给他物色男孩子了。
“咋不说话啦？”孔歆晨朝着林牧翼步步紧逼。
林牧翼一脸嫌弃地躲开，却掩盖不住脸上的不自然：“你一个大男人别靠我那么近。”
“哟？那不是大男人就可以靠近了？”孔歆晨就像逗猫一样，看着林牧翼快要恼羞成怒了，他反而越觉得有趣。
林牧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滚，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木板口被从下而上推起，方暖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换上了毛衣裙，怕天台风大，还穿了件白色大衣。
林牧翼之前跟她提过，因为是小清吧，所以“云里”主要就是他们三个，后续他还会招聘服务员，但主力基本就是他们三个了。
因此方暖觉得，她有必要上来跟调酒师认识一下。
“嗨，你们好。”人是方暖主动上来的，但如果林牧翼不主动介绍，她自己也有点尴尬。
但她没想到的是，孔歆晨居然热情地接过了话茬：“你好呀，我是孔歆晨，‘云里’的调酒师，你是歌手对吗？你叫方暖？”
方暖回以微笑：“对的，我是歌手，方暖。”
“久仰久仰，我是黎叔的徒弟，听他提起过你，他说你……”
“他说你很漂亮！”
对话被打断，孔歆晨跟方暖同时看过去，只见林牧翼绷着一张脸，不太友善地盯着孔歆晨。
林牧翼刚刚看着孔歆晨那装了一肚子坏水的笑容，下意识就以为孔歆晨要说绯闻女友的事情，所以才急匆匆地打断了他。可他情急之下也没别的词能接上，看着方暖自然地就说了个漂亮。
此时他半眯着眼盯着孔歆晨，看着他挑眉，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真的很想踹他一脚。
方暖不知道他们两个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只能讪笑着应了句“是吗”。
“是呀，是的。”孔歆晨不阴不阳地回答，又看了一眼林牧翼，确定试探到边缘了，才转回去跟方暖寒暄，不再逗他。
林牧翼默默把KT板固定在画架上，拿起来准备走到天台楼梯口。
方暖却眼尖，她看到照片的背景有点眼熟。
她开口：“这是在风海公园拍的吗？”
林牧翼拿着画架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方暖走近，发现照片上林牧翼穿的这身衣服也很熟悉。
那个时候，在风海公园的湖心亭对面……
“怎么了？”孔歆晨也走了过来。
闻言，方暖收起思绪，冲他礼貌一笑：“没什么。”
听到方暖的回答，林牧翼抬眼，他看见方暖清清淡淡的表情，于是便默默把画架放好，然后借口要回家了。
林牧翼要走，孔歆晨也不好独留，反正今天来这就是放个架子而已。
于是两人一同离开，方暖也回家补了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