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董青挽着母亲到了咖啡厅门口。
“我们来这做什么？” 董妈妈谨慎地停下脚步。
“妈，” 董青不打算瞒她：“是程老师约我们在这里见面。”
“程老师？有什么事吗？”
“咱们进去了再说。”
程程走出来迎接：“您好，董青妈妈。”
“老师，您好。” 董妈妈有些紧张，微微弯了身子，灰色上衣皱了起来。
“咱们先进去坐下吧。”
董妈妈点点头，牵着董青跟着程程走进了咖啡厅。
刚坐下来，董妈妈就握紧了双手，小心开口：“老师，是不是董青在学校里表现不好？”
董青忙解释：“不是我，今天老师是要跟我们商量姐姐的事。”
董妈妈猛地抬头，不安的瞄了眼程程：“小青，你别在老师面前乱说。”
“妈，姐姐的病老师已经知道了，她帮我们联系了很好的医生，今天约我们来就是商量这件事。”
董妈妈打断了董青，勉强挤出笑容：“老师，你别听小青的，她这段时间没有睡好，脑子糊涂了，说的话不能作数的。”
“妈，昨天爸和小叔说了，再过几天就送走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不管？”
“不是你想的那样，送你姐姐去那儿，也是为了她好。” 董妈妈回避董青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在外面不方便，等回家了我再跟你细说，好不？”
“为她好？那个地方那么远，姐又生着病，现在把她送走的话，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些顾客开始向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董青妈妈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董青，别着急，我们慢慢说。” 程程安抚情绪激动的董青：“这样，你可不可以去前台那里帮我点下饮料？我想和你妈妈单独聊一下。”
董青眼圈泛红，瞧了瞧母亲，又悄了瞧程程，瘪着嘴起身离开了。
“董青妈妈，关于董青姐姐的事情，您别责怪董青，是我追着问她，她才不得已告诉我的。”
董妈妈没有说话，程程继续：“听董青说，姐姐董萍出现了一些疑似抑郁症的病症。”
“萍萍确实有些症状，” 董青妈妈抿抿嘴，叹了口气：“这半年来越来越严重了，有一回她锁着门不让我们进屋，等她爸爸跑赶回家来撬开了门，才看到她正在用水果刀割自己的大腿。”
董妈妈心有余悸：“原本我和她爸也是考虑过去医院的，但是治疗费用……小叔也说，得了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只会浪费钱。而且女儿迟早也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不如趁现在年轻，还有人家愿意要，把她嫁出去。”
“听董青说，把萍萍送走是小叔提出来的？”
“是的，她爸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就宠着，小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您怎么看呢？”
“我？我听她爸的。”
“董妈妈，来之前我已经咨询过了，像萍萍这样的情况，需要尽快去医院接受全面的检查，越早开始治疗，治疗的效果也就越好。治疗费用您也不用担心，我们本地有一个青少年基金会，专门援助像萍萍这样的孩子。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
“我，我不知道。” 董妈妈打断程程，摇了摇头：“我哪做的了什么决定呢？”
“您是她们的母亲和监护人，当然可以做决定。”
“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懂。”
“如果是担心手续，您放心，这些我和董青都会一起帮忙的。”
董妈妈叹了口气，扭过头，望着不远处柜台旁边站着的，依旧紧皱着眉毛的董青：“程老师，让我再想想吧。”
注意到董妈妈的视线，程程忍不住问道：“像董青这么大的时候，萍萍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比小青高一点，也瘦一点。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她也最喜欢跳舞了。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发光。”
回想起女儿以前的模样，董妈妈鼻子一酸。
“我在你中看到我，你在我中看到你。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还是小不点。不过，我从你那里而来，而在这儿，就在你的眼前，我是另一个活的你。”
董妈妈扭过头来，不解的瞧着程程。
“这是某一篇文章里描述的母女关系。” 程程解释。
“我妈以前提到过，怀我的那几个月，因为妊娠反应严重，她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很是煎熬。也因此在怀孕的那段时间里，她并没能生出多少‘母爱’。”
“我出生了之后不是很乖，整天哭闹。某天，我妈气急了，把我独自留在他们的床上，没想到我就不哭闹了，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
“而等她凑近了，我又开始哭闹，一双手张张合合的，试图抓住她。”
“原来不是不哭闹了，而是不敢哭闹了。那个瞬间，我妈说，是她开始爱我的瞬间。”
“董妈妈，对董青和董萍来说，能依靠，能抓住的，只有您了。”
董妈妈看了一眼程程，郑重地点了点头。
*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风，程程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了件厚外套，不过等在医院门口时依旧没忍住抖了抖。
董青她们出现在医院门口时，表情有些凝重。
一见到程程，董青忙催促：“老师，我们快进去吧!”
“怎么了？”程程边带路边问。
“小叔看到你给我的资料，知道我们今天来医院的事了。”
不妙。
几个人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车辆急刹车的声音。
“小青！”一声浑厚的男声。
董青身子一顿，架起姐姐的一条胳膊小跑起来：“老师，快”
“给我站住！”
后面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董青的父亲和小叔。
几个人赶紧加快了脚步。
“站住，你们站住！”董青的小叔叫喊着追赶她们。
2号楼就在前面，眼看着就要进门了，董妈妈却摔了一跤，连带着董萍也重重的摔向了地面。
程程才扶起董妈妈，小叔已经一把拽住了董萍的手臂，将她拎了起来。
董青上前和小叔拉扯起来：“放开，你这个坏人，放开我姐！”
董爸爸喘着粗气跟上来：“小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还敢偷偷把姐姐带出来？”
小叔眼睛转了一圈，停在了程程身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师吧？现在的老师管的可真宽啊。”
程程没理他，转向董爸爸：“董青爸爸，您看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如我们先进去检查？这次我们约到的还是有名的医生”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啰啰嗦嗦的。”小叔打断程程，朝董妈妈喊话：“嫂子，今天这事等回了家，我们再好好说说，现在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你在这儿再待会儿？”
被董青挠的不耐烦，小叔反手推开了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爸养你这么大，你不报答他怎么还给他使绊子？”
董爸爸扶起董青：“小青，乖，我们回家再说。”
董青握住董爸爸的手：“爸爸，就让姐姐去检查吧，这个医生是老师特地帮我们找的，而且费用也不高，好吗？爸爸。”
董爸爸不发一言。
‘扑通’一声，董青竟跪倒在董爸爸面前：“爸爸，姐从小到大的舞鞋，都是你带着她去买的，你都忘了吗？她只是生病了，还有的救的，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扔在哪个山沟沟里啊。”
董爸爸皱着眉毛，张了张嘴。
小叔急了，立马凑过来：“哥，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找的那医生也是名医，人家说了没得救的。而且，”他压低声音，附在董爸爸耳边：“我’彩礼’都收了！”
“够了，” 董妈妈终于开口，双手还有些颤抖：“这么多年，你吸我们家血还不够吗！”
董妈妈转过身子，失望的看着董爸爸：“董国华，这么多年了，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但这次不行！我是她的妈妈，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要帮她把这病治好。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你们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董妈妈，小叔一时楞住，松了手，程程看准时机，将董萍拉回自己身边。
董妈妈双手环住董萍：“那亲事你们给退了吧，我不同意把萍萍送去那样的地方。”
“嫂子，你别”
董妈妈不再理会小叔，略带沉痛的开口：“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该不听我爸妈的话，一个人跟你来到这里。董国华，如果你心里还有我们几个，今天就跟我们一起走进这幢楼，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以后就各走各路吧！”
董爸爸停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董妈妈。
董妈妈扭过头，眼神坚定:“老师，咱们进去吧。”
程程点点头，跟上董妈妈。
“哥，哥！”小叔叫了几声董国华，见他没反应，急的跺了跺脚，独自伸长了手臂，跑向董青她们。
见他追上来，程程身子往前一探，隔开了小叔和董青母女。
小叔没抓到人，气急败坏。他用力拽住程程的胳膊，将她狠狠地扔到一边。
身子一歪，程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老师！”
“没事，我没事。”
小叔仍不愿放弃，在大楼门口和董青她们又拉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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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吵什么呢！知道这是哪吗？这里是医院！你们在这闹什么？”
喝斥声让几人同时停下了动作，距离他们2米处的地方正站着一位白衣长者,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不怒自威。
“能站起来吗？”宋予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程程的身边，伸手扶她。
“嘶”程程倒吸了口气。
“不好意思，”宋予祯忙换了一边：“这边可以吗？”
程程点点头，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小叔上下打量了下长者，有点心虚，讪笑着说：“这我们自己家家事，不关你事，我们现在走总行了吧。”
“你要处理家事，回你家处理去，这里是医院，病人看病的地方，” 长者走近了几步，严肃地对董妈妈开口：“还不快带你女儿进来，预约好了就要准时到！下次再这样我们可不给你们看了。”
董妈妈反应过来，感激的点点头，搂过董萍的肩膀往里走。
小叔也要跟进去，另一位年轻一些的白大褂挡在他面前，语气冷漠：“如果不是进去治疗的，劝你还是自己离开，这里到处都有监控，也有保安，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叫警察来了。”
看着眼前的人，小叔知道继续纠缠也是无济于事，便恨恨的骂了几句脏话，转身离开了。
董国华站在台阶下，瞧了瞧已经走远的小叔，又回过头来瞧了瞧董青一行人，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向医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