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半球夜阑人静，这个半球人声鼎沸。
杨宁走出办公室时，和正往里走的同学打了个照面。
“Hi Yang，好久不见~”
“Susan，好久不见~”
金发姑娘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臂：“最近还好吗，怎么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我听教授说你正在忙论文的事情，学习很重要，但是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哦~”
“谢谢你，我一切都好，对了，我的goodbye party定在这周六的晚上，有时间一定要来。”
“这么快？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下周我就回国了。”
“还会回来的对吧？”
“现在还不确定，有一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处理。”
“好吧，真遗憾，我会想念你的，派对我一定去。”
“周六见~”
杨宁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20分钟便走到了。进了屋关上门，把背包挂在门后，她坐在沙发上微微喘了会儿气。
休息了几分钟，她脱下帽子，继续收拾起回国的行李。在M国呆了几年，行李一时半会儿地还真收拾不完。
书桌上摆放着她初来M国时，在学校正门口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扎着马尾，眼神坚定，站得笔直，同时不忘伸出两根手指头比着‘耶’—非常的游客照。
留学生活比她的大学生活还要忙碌得多。各式各样的活动，以及各种各样难到让她抓头皮的课题。认识的同学们也是一个比一个卷，逼得她一路紧追猛赶，不敢喘气。
不过她并不觉得辛苦，杨宁从小就是这样，越是有难度的东西，越是感到斗志满满。完成目标的那一刻所产生的快感，她非常享受。
手上在收拾行李，脑子里想起，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她点点手机，照例给父母发去了祝福新年的信息。对于父母，杨宁是心有亏欠的。她的家庭状况普通，尽管父母对她留学的决定表达了支持，但不在计划表上的留学还是增加了整个家庭的负担，而且她还有个弟弟。
也因此，她在学习上更加专注认真，留学的第一个学期，原本身材匀称的她瘦了十多斤。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下，她的成绩依旧遥遥领先。
就这么埋着头向前跑着跑着，某一天她突然想起来，许久没有收到宋予桢的消息了，她发过去的消息也像石头沉进了海底。不过那时候的杨宁自信又骄傲，对此不以为意，她认为有些东西历久弥新，不会被空间或是时间消磨。
那场事故发生了1年之后，她才从好友发来的邮件里得知了宋予祯的近况。那天的太阳很刺眼，她坐在教室里，看着邮件，一阵眩晕。骄傲一向推着杨宁往更好更远的地方走，但这一次却罕见地刺伤了她。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宋予祯挺直着脊背，握着笔认真记笔记的倒影。
她和授课老师请了假，跑着回了住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直奔机场。但最终，她只是呆坐在房间里，直到太阳下山。
联系上池燃后，池燃没说别的，只是提醒她，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
“至少他现在是平静的。” 池燃告诉她。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切似乎都在变好，听池燃说宋予祯的酒吧有了起色，人也开朗了些。
杨宁依旧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着，只是偶尔，她会想起一直没有联系她的宋予桢，然后在失眠的时候，借助些药物的帮助。
交了论文初稿的那天，她长久以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分，走回家的路上，她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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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宋予祯的头还在疼。昨天堂弟一家来他家一起过除夕，不懂事的堂弟硬是拖着他喝了不少酒。
宋予桢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出房门。
宋父坐在客厅里，手上捧着杯茶：“起了？早饭在桌上。”
宋予祯点点头，洗漱好了后在餐桌旁坐下。桌子上的食物已经有些凉了，他喝了口豆浆，若有所思地瞄了眼不远处的宋父。
从小宋予桢就是街坊邻居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家都说他像他父亲。宋父嘴上不说，但望向他的目光里总是带着骄傲。只是很遗憾，那样的眼神，在那场医疗事故发生之后，宋予祯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宋父已经到了退休的的年纪，医院提出返聘，一向爱岗敬业的宋父却婉拒了。宋予祯猜测宋父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半是因为他。想到这，嘴里的豆浆也品出了些苦味。
一顿早餐味同嚼蜡，宋予桢收拾桌子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阵音乐从手机里传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然后按了拒接。
几乎是立刻，铃声又响了。
宋父朝他这边望过来：“不接电话吗？”
原本按向拒接的手顿了顿，宋予祯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接着握着手机来到阳台。电话接通前，他‘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
“喂”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宋予桢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盯着楼下衰败的草坪：“刚才没有听到。”
“新年快乐。” 杨宁并不计较。
“新年快乐，你那边现在很晚了吧。”
“刚过12点。”
“早点休息。”
发生事故后，宋予桢封闭了自己，也有意的断了和杨宁的联系。后来听池燃说，她已经知道他在医院发生了事故，不过见她并没有来联系自己，宋予桢心里便有了数，自觉地退出对方的生活。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酸涩的。圣诞节接到杨宁的电话时，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出了汗。电话里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过去几年的事，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叙了旧。
“下周我就回国了。”杨宁的声音里有些倦意。
“周几的航班？”
“周六的，落地大概晚上十点。”
“欢迎回来，等你休息好了来我店里，我给你接风。”宋予祯刻意放轻松语气。
“好。”
“那，再见”
“宋予祯” 杨宁叫住他。
“怎么了？”
“你猜我在这边见到谁了？”
“谁？”
“Stephen Smith”
SS，国际上知名的肿瘤专家。大二的时候，这位专家曾经来他们学校开过讲座。SS来的那天，医学院的学生们罕见的来齐了。当天授课的老师们看出宋予桢他们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笑着提前下了课。
用来开讲座的大教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好在杨宁提前到了，才给他也占到一个位置。两个人满脸兴奋地听着讲座，记着笔记，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满足。
怎么会不记得呢？
但现在，宋予祯只是平淡回答：“嗯”
“我去和教授道别，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他，原来他和我的教授是大学校友。”
宋予桢干巴巴的回复：“这么巧。”
“你还记得他来我们学校开过的讲座吗？”
“嗯。”
“讲座快结束的时候，他跟我们介绍了他刚开始研究的新课题，你还有印象吗？这次再见到他，他说课题已经有了一些不错的进展，在未来几年会陆续地跟大家分享。”
宋予祯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没有摸到打火机，只好把烟又放回了烟盒：“那挺好的，恭喜你，再见到他不是你的梦想吗。”
“是我们的梦想。” 杨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