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江宁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她昨晚回来就忐忑不安。
殿下会不会觉得她太麻烦了，还是会因为趁他不在家就忽悠爷爷先斩后奏而不高兴。
然后就成功地失眠了。
江宁有些郁闷，她以前从来不内耗的。
一直到上学，江宁始终心事重重。
车里一旁的江扬这段时间里第n次感觉他姐姐不对劲。
“姐，你是不是遇到渣……”
“没有！”
“……”
说真的，他觉得他的兄弟们对于他姐姐遇到渣男的言论非常可靠。
“姐，你要坦然面对困难，有什么心事来跟你的树洞弟弟说说嘛！”
江宁想了想，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于是如实向江扬说了现在的情况。
“姐，合着你还没搞定老师？！何方妖孽配让我上赶着请他教我？什么档次？！”
江宁：“……”
她到底在期望些什么。
江宁和江扬同属一个学校，只是江扬在初中部，江宁在高中部，江扬在东门先下车了。
江宁在南门下车后，背着书包往教室走着，抬头在不远处就看见一个背影。
少年身姿颀长，身形匀称，蓝白校服在他身上规规矩矩的，有些空荡，黑色书包被他背在身后，轻飘飘的，想也是没几本书。
江宁看着，突然觉得最近遇到他的次数好多，有些高兴地笑起来。
忽地又想起也不知道他答应了没有，自己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于是攥起拳头朝着那背影跑去。
“岑溪遇！”
清亮的声音入耳，岑溪遇想起医院走廊里那两声，也是像这一声一样，好像带着势如破竹的决心，仿佛穿透一切，要到他身边来。
正要回头，小姑娘就跑到他身侧来。
像以往一样，气势汹汹地朝他来，等到真正面对他，又像只小兔子畏首畏尾，不敢露出一点爪牙。
岑溪遇好以整暇地看着身侧的小兔子，等她矜持开口。
江宁面对每次面对岑溪遇总要给自己做足心里准备，告诉自己区区碎片而已，又不是殿下亲自来了。
奇怪的是，就是她先前在神殿里面对殿下，也不会这么紧张局促，仔细想想，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动机不纯。
自己先前是个刚正不阿对殿下别无二心的下属，现在居然沦落到要对殿下骗身骗心的地步了。
江宁欲哭无泪，殿下现在已经是个小可怜了，还要被自己骗。她在心里抹一把眼泪，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殿下过的好好的！
至于任务……再说吧。
江宁看着眼前的少年，小心翼翼开口，“岑溪遇，爷爷跟你说辅导我弟弟的事儿了嘛？”
少年淡声开口：“说了”。
“那，你怎么想的呀？你同意嘛？”
“江宁。”少年的嗓音微凉，像秋天的风，或是剔透的糖。
江宁眼睛亮起来，弯成月牙，因为这次他没喊她“同学”，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点。
“这真的是你需要的嘛？”少年看着小姑娘亮亮的杏眼，认真开口。
江宁一滞，低下了头，声音闷闷地，“是呀，我弟弟好笨。”
少年眸子里的认真化开，融成无奈，看着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委屈。
岑溪遇，没有这样的道理。
最终叹口气，妥协开口：“好”。
江宁埋着头，还在想着一定是他有所怀疑了，绞尽脑汁地说服的办法，然后就听见一声“好”。
“？！！”
对面的少年给出回应。
而上一个需要他回应的问题是——
“那你怎么想的呀？你同意嘛？”
“好。”
——
徐嘉倩感觉自己的小仙女同桌今天心情格外好，连带着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不少。
“江宁江宁！你今天心情好好呀，考了年级第一真的这么开心嘛？”
小同桌仔细想想，那可是年级第一诶，自己要是考了年级第一，做梦都得笑醒。
江宁闻言揉揉自己的脸蛋，“尊嘟介么明显嘛？”
小同桌严肃点头。
江宁笑起来，神秘兮兮朝着小同桌道：“不是因为考了第一啦。”
“那是什么呀？”
“秘密！”
徐嘉倩：“……”烦死啦！
江宁一天的课都上的格外煎熬，终于等到放学，背起书包就冲到隔壁班门口。
踮起脚尖朝里望一望，江宁一眼就看到教室里正在写着些什么的岑溪遇，从门外能看到少年浓密的长睫。
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还在装书包。江宁抬脚走进教室，路过的同学小声地跟她打招呼，她笑笑一一回应，走到少年桌前。
岑溪遇正写着今天的物理作业，最后的大题正要收尾的时候，头顶撒下一片阴翳，抬头就撞上了眼含笑意的少女。
直到很多年后，岑溪遇依然记得眼前这一幕。
夕阳的余晖从明净的玻璃窗洒进来，清清浅浅地落在少女的身上与发间，少女背着光，发丝泛着金色的光辉，少女眼含笑意，清澈的眸间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
岑溪遇眸间一动，恍若大梦一场，梦里神女水火不辞，托他扶摇直上。
梦外江宁好笑摆摆手，心说他怎么写作业写呆了。
“写完了嘛？写完我和你一起走呀。”
岑溪遇摇摇头，“还没”。
写了两笔又觉不对劲，“一起走？”
“对呀”女孩理所应当，“去给江扬补习嘛。”说着跳坐上前面的窗台，两腿晃荡晃荡，“对了，我弟弟叫江扬，不是江洋大盗的江洋，是张扬的扬，害好像也差不多。他物理最差，但是我看过啦，你的物理好呀……”
岑溪遇听着女孩的碎碎念，终于清醒，“今天就去？”
女孩的话戛然而止，转过身来看着他，又是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你不愿意嘛？”
岑溪遇顿住，“……也不是。”
女孩的神色终于轻松一些，“那就好”。
“那你先写，写完我们就走吧？”说罢从窗台跳下眼睛亮亮地看他。
岑溪遇点头，继续看向手里的题目，先前的思路再接不上，只得重来一次。
江宁看着埋头做题的岑溪遇，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外不远处，江宁拨通手里的电话，对面一接通，就听见对面的人大喊，“姐你放学了嘛我要吃如意轩的桂花鸭，天品楼的芙蓉虾，蜀都的东坡肘子，梦园的荷叶蒸肉，嗷嗷还有炸鸡和奶茶！！！”
江宁拿远了手机，等对面的人喊完了才拿回耳边，慢条斯理道“好啊，还想吃什么？”
江宁笑笑，她也很意外，竟然能和小世界的家人相处得很好，就像真正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样。
又听得对面“哇”一声，感动得哭天喊地道“真的嘛，那我还要吃肉夹馍、生煎包、烤地瓜、糖葫芦、臭豆腐……还有小蛋糕！”
“这么多啊，那——我有个条件。”江宁笑吟吟开口。
“我就知道！！！”对面张牙舞爪地叫起来，江宁不语，果然一会儿又听到对面委屈巴巴的声音：“是，什么条件啊？”
江宁简直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揉揉他的头，“你今天开始补习。”
“呜——”对面男孩又想起些什么，“姐你搞定那个老师了？”
“嗯哼！”
对面没话，江宁以为对方挂了，半天听到对面赌气地“哼”了一声，“我到要看看是哪路神仙要我姐请他教我。”
“……”
江宁好笑地挂断电话，转身看到岑溪遇已经背上书包在教室门口等着她了。
江宁扬起笑脸朝他蹦跳着过去，“你写完了嘛？”
“嗯。”岑溪遇应声，有些无言地看着她。
江宁奇怪：“怎么了嘛？”
虽然他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所以她弟弟也是临时通知被补习的。
岑溪遇无言，最终回她：“没事，走吧。”
——
两人坐在车后座，彼此沉默。
江宁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冷了，开口打破寂静：“我们先去给江扬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嘛？”
“我想去医院跟爷爷说一声。”
“我们是要过去的，你补习完可能就不早了，要早点买晚饭给爷爷送过去，所以我们先去买吃的。”江宁说着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有什么想吃的嘛？”
她想得总是很周到，岑溪遇摇摇头，说“没有”。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江宁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这是她自找的，只能自己受着。
王叔载着两人去买了吃的，又去了医院，两人一起去看望爷爷。
病房里，岑爷爷正和新来的护工阿姨唠着家常，看到两人来了，岑爷爷笑眯眯道：“宁宁来啦？”
江宁故作可怜地上前，“今天上学只能晚上来看爷爷啦。”
“来了就好嘛”，说着又指向旁边的护工阿姨，“小刘是你请来的嘛？”
“是呀，我拐走了您的好孙子，可不是得找人照顾您呢嘛。好嘛，看样子，您已经和刘姨混熟啦。”
岑爷爷玩味笑道：“小刘挺好，你们放心做你们的事，孙子罢了，宁宁拐走好呀。”
江宁没听出岑爷爷话里的调侃，岑溪遇听出点味道，抿唇蹙眉。
江宁拿出给岑爷爷买好的晚饭，又拿出一份给刘姨，“你们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啦。”
说罢江宁又向刘姨嘱咐一些事情。
岑溪遇走过来给爷爷提提被子，“您自己也注意着点。”
岑爷爷嫌弃地又往下拽拽，“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出汗了，你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晚上太晚就别折腾回来了，宁宁挺好，别老这么冷淡。”
岑溪遇笑出声。
“你笑什么？”老头子气呼呼，他说正经的呢。
“您也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老头子瞪他。
江宁安顿完刘姨，转头就对上了岑溪遇的笑。
像是山涧的冰初化，云间的雪初融，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岑溪遇。
江宁的心情一下就明朗起来，心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转瞬又觉得可惜，他笑得这么开心，在自己身边却总是沉默。
江宁有些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会不会对他来说，在爷爷身边陪着爷爷才是更好的。
江宁想得出神，听见岑溪遇唤她：“江宁”。
少年的嗓音里还带些未散的笑意。江宁又开心起来，总归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
“我们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