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到了中旬，众人皆醉，除了少部分酒量极好的商户外，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我悄悄瞥了王莽一眼，他倒是面色如常，谄媚的恭维话并没有让王莽冰封一样的脸增加什么热度，他喝的很慢，薄唇天生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嘲弄的笑意，周遭总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众人。

    我顺着那双高傲的眸扫了一圈，周围人都喝了不少，连李玲珑都醉倒在王莽桌前，压下心跳和愁绪，站起身走到王莽身边。

    他似乎没想过我会靠近，黑沉沉的瞳仁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下的眸子停在我身上，隔着众人就这样和我对视着。

    我蜷起手指，捏着酒杯，脚步有些漂浮，杯中的酒水不免洒到指缝间，湿漉漉的惹的他双眸微不可擦的渐深了几分。

    周围还有人推杯换盏，说话声音也盖过了我，我站在他跟前，举着杯子朝他笑了下，没什么踌躇的直接开口，“城主大人……我敬你一杯……”

    王莽眼帘一掀，视线没有一点温度，清清冷冷的看着我，仿佛在等我接着说下去。

    我哪有什么话可说，庆幸自己如今是醉了，也能低三下四的求他，要是清醒着这话还真开不了口，说不定还会将手中的酒一股脑朝他脸上扬去。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否则王莽不会从一开始的微微错楞到后来如释负重的嘴角含笑的看着我，连目光里都掺杂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我干脆忽视那一抹炫目的浅笑，举过酒杯就要低头和他碰。

    男人修长有力的指尖灵巧地拿起杯子躲过碰杯。我一个踉跄，要不是手快速撑住了桌角，差点没撞到他怀里面去。

    他的手很好看，因为骨节用了力，漂亮的筋骨绷出好看的纹路，握住杯子朝自己方向移动些许。

    视线从他净白的手上移，我扬起下巴对上他魅惑上提的眼尾，不过一掌的距离。我弓着腰身，一手撑在他的桌前，头微朝外偏着，像是下属恭恭敬敬的在听上面的嘱咐。

    王莽视线柔和了几分，原本挺拔板正的身躯微微前倾，有些卷懒地朝我靠近，沉甸甸的瞳孔仿佛可以洞察一切，有意无意的挑了下剑眉。

    我喉间一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目光如炬，轻轻推开我的酒杯，呼吸落在我脸上，声音透着酒气，低不可闻，“你喝的不少了，没什么事，不需要这样。”

    手腕一颤，仿佛又回到刚刚他命人给我拿果酒的时刻，锐利的目光明亮有神，我被他看的发毛，脑子里本就浑浑噩噩，但也没忘记我是来干嘛的，闭上眼顺了顺呼吸，再次睁开对上他那白皙清冷的面容。

    王莽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的女子又将酒杯递到面前，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明明语气不善，但就是勾到了他的心尖上去，“城主大人怎知我没什么事？”

    他眉梢扬起，意味深长的对上她的瞳孔，“但说无妨。”

    我注意力都在王莽的脸上，身后突然传来某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吓了一条，腿一个没站稳，差点跪到地上去。

    还好跟前的人稳稳的扶住了我，有力的掌心箍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扯到身旁的空位子上坐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他也喝了许多，酒味顺着衣摆扩散到我这边来。

    王莽薄唇清浅的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黑眸比夜色还沉，压着笑意，仰头自己先喝了一杯。

    我来敬酒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喝，也仰头饮尽。

    这次他没有拦着我，狭长的眼斜睨着我，“什么事，说吧。”

    我思考着如何开口，王莽却忽然问了我一句，“可是觉得我提出封地改革的事情，影响到了你的生意？”

    王莽显然误会了我的来意，我摇摇头，拿过酒壶给他满上酒杯，又给自己倒满，“城主玩笑了，我只是这封地里一家客栈掌柜，哪敢有什么意见呢？”

    “那来这我这儿敬酒，是想敬什么？”

    我和王莽之间的言谈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就连一心关注王莽的李小姐也早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我敛去笑意，清了下嗓子，想了想，还是礼貌地站起身，毕竟是求人，该做的都要做全。

    一手撑着桌子稳住身体，一手拿着酒杯去够他的手，“此事和我无关，不过这件事的确棘手，需要城主大人帮忙才行。若城主答应此事，那我一定尽全力配合城主改革一事，城主做任何事情，凤忘尘都绝无二话。”

    我态度诚恳，语气谦卑，求人姿态已经跌到谷底。

    可酒杯还未撞上，王莽便抬手摁在我的手上，手腕一颤，净白分明的手温度比我高出许多，覆盖在我微凉的手腕处，顺着肌肤的纹理，一点点渗透着他的体温。

    耳边是他的声音，“你想求的事不是不行，但求人也不是只态度好一点就可以。”

    我扯开手，皮肤残留着他的体温，头有些晕，低声问，“那，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男人英挺的眉眼微微上挑，放下唇边的酒杯，闷笑一声，“你别多想，我是需要你来帮我完成……我要做的事。”

    我身子一僵，轻微喘息，捏紧酒杯对上他的眼，“城主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他没说话，圆润的指尖转动下酒杯，眼睫一掀，笑着看我，英俊的脸晦暗不明，却俊美无双。

    王莽想让我做什么？

    无非就是想让我这个老朋友去帮他在商会中做说课，帮他顺利的实施新政改革罢了。这种得罪人的活儿他倒是一点没见外，交给了我。

    可我如今也没得选，想让他帮忙要回曾怡的地，就得去做这件事。

    我答应的含糊，周旋着，“可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王莽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什么也没说，又自顾自喝了一杯。

    我盯着眼前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无奈举起手中杯子，败下阵来，只能妥协，抬手和他手中放下的酒杯啪嗒一撞，为表诚意，一饮而尽，算是同意与他合作。

    既然各有所求，那不如双赢。

    他长睫挑起，拦住我的手，“不要再喝了，这酒很烈，你也喝的够多了。”

    我心尖一颤，没听他的，又倒了一杯，直接将酒都喝入腹中，火辣辣的酒让我肩膀都抖了抖，头又一阵晕眩。

    “既然是合作，那这酒就不能不喝。”

    他沉沉的眸子泛起波澜，目光停顿在我发软的身子上。

    我深吸一口气，既然事情已成，那我就没必要留在王莽身边陪酒了。扶着桌子转身，打算回原处坐位去，前两步本走得还算稳，可第三步刚迈出，也不知是谁，喝醉了还将腿支出这么远，我一个没留神被那长腿绊倒，摁住桌子的手都软了下去。

    王莽目光都在我身上，自然手疾眼快，长臂前探，坐着揽住了摇摇欲坠的我，将脚步凌乱即将醉倒在地我紧紧揽在怀中扶稳坐好。

    一时之间，我脑子天旋地转，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宴席上自然不可能都是酒量像我这样浅的人，有些尚未喝醉的掌柜看我这个模样低声笑了，以为我同李小姐一样，是看上了城主，蓄意勾引。

    王莽双眸微阖，手臂自然收紧，用力搂住怀里的人，男女之间气息一下纠缠到了一起，他嗓音越发闷哑，陈述着如今我的状态，“你喝醉了。”

    视线都无法对焦的我，的确有些想吐，弓着身子紧紧捂住胸口，王莽视线低垂，抬手将我的头推到了他的颈项之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迷迷糊糊地我打横抱起。

    侍女带着小厮前来帮忙，被他平静的拒绝，只吩咐道，“打些热水过来。”

    一旁清醒的钱庄掌柜看王莽起身要走，立刻站起身来，“城主？”

    王莽视线没什么波澜，面色入常地沉沉开口，“她醉了，我送她去隔壁醒酒，你们继续，不用等我。”

    那人视线扫了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李玲珑，眼神耐人寻味，“好好好，城主也喝了不少，可一同在隔壁休息……醒酒。”

    王莽眉峰一挑，也不解释，脚步沉稳的将我抱到长廊外，僻静雅致的另一个房间中。

    我腰身刚落在床榻上，侍女已然端着热水和方巾跟过来，等候王莽的吩咐。

    王莽接过沾湿后温度适宜的方巾，看了眼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呼吸急促的女子，淡淡道，“熬一些蜂蜜水拿过来。”

    侍女低头退下，临走时，掩上了房门。

    我是真的晕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片混沌，眼前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要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转圈，胃翻江倒海的难受想吐。

    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眉头紧紧蹙着，扯了扯领口的衣襟，嘴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难受的低吟。

    我甚至记不得自己还在生王莽的气，一听间他熟悉的声音，直接软绵绵的开口吩咐，声音娇嗔到不行，“我不要喝解酒药，太苦了，我不要喝……”

    那声音让王莽瞳孔又暗了几分，他屏气敛息，抿着薄唇抓住我乱动的手，用湿方巾耐心细致给我擦了擦脸颊，方巾一点点下移，落在纤细脖颈上的一瞬，他收了手，沉沉吐出一口气。

    擦过的肌肤舒服极了，我抬手扯住他离去的手，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别走……”

    王莽回过头瞧我，修长的指尖将我唇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顺着发丝温柔的揉了揉，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不能喝，还敢喝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他的心微微荡漾着，挺拔的身躯慢慢靠近眼前双眸紧闭的人，没什么犹豫，唇直接印了上去。

    薄薄的嘴唇清浅略过那抹嫣红，像是羽毛拂过微微发痒，喉咙里传来娇滴滴的哼声，那声音被他好看的薄唇一点点吸进去，最终消失不见。

    夜晚安静极了，只剩下凌乱的呼吸和唇齿间烈酒的醇香，肆意扩散。

    我躲着那若有若无却细密温柔的吻，脸颊侧过去贴上刚刚抓到的微凉手背，同世间喝醉了的人犯一个毛病，开始吹嘘自己的酒量，“王莽，你别管我，我没醉，我很能喝的。”

    听我还知道他是谁，幽深的眉眼柔了下来。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但总归比她要好得多，刚刚的吻有些情动，让他不自禁俯身凑近，贴着发烫的耳根，“能喝怎么还摔到我身上来了？”

    此时的我，嘴巴比脑子反应快，闭着眼吭吭唧唧的反驳，“我走的好好的，是你把我拽过去的，我才没摔到你身上。”

    王莽唇角微勾，忍不住又亲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