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国外的新闻还能传到国内来?翻墙么?”陈量行觉得这才是引狼入室。

    小家伙还没看见她的师父,就已经提前预设立场了。

    知道她双标,喜欢的恨不能每天贴贴八百遍,讨厌的看一眼都烦。

    “不是啊,关键是能听出来。不能就准你一个人有鉴赏能力,我也长了一双灵敏的耳朵。”董礼貌即将推开那扇门,不知怎地、忽地一阵胆怯。

    下意识揪住了陈量行的衣角,藏在他身后。

    陈量行不知她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这是去拜师,又不是去相亲,有这个必要吗?

    殊不知,若是相亲,她还真不当回事。

    “你要是没准备好,咱们今天可以先回去。或者你后悔了,不拜师也行。你有没有得到主流戏曲界认可,都不影响在我心里很优秀。更不耽误我给你升职加薪、福利津贴。”

    董礼貌知道她的底气来自于哪儿了,那就是被陈院长无条件的偏爱着。

    勇气重新附体,露出两只梨涡:“怎么能让领导的心血竹篮打水一场空呢?我要拜师,我一定要给陈叔叔争气。”

    陈量行对她这个新称呼怔了怔,细究却也没什么毛病。

    推开那扇门,是周锡久站在庭院中央,朝他盈盈一笑,并未停止吊嗓子。

    唱的是《女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低头离了洪洞县境。”

    董礼貌抱着花,站在原地,简直惊呆了。

    她的自信都是空穴来风,忽然明白了很多业内前辈说她徒有其表、光有一副好嗓子,但缺乏人物精神和内核。

    如今看见周老板跪在那儿,活脱脱就是苏三本人,哪怕他没上妆。

    直到周锡久唱完,依旧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他被小助理扶起来,才伸出手,小助理立马去拿不远处的茶水。

    董礼貌见状,这辈子的殷勤劲儿、都用在此刻了。

    她抱着花颠颠跑了过去,十分自来熟地交到小助理手上,才准备亲自给师父捧了过去。

    “不用倒杯里,你把那茶壶拿来就成。水是晾好的凉白开,不凉不热。杯子喝着不痛快,我没那仪式感。”周锡久从董礼貌的手中接过,没犹豫,他实在是渴得狠了,拿起来便灌了一大口。

    不忘招呼陈量行:“有贵客盈门呐,来,量行,快进来。”

    外面还有些冷,周锡久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过来集会的亲朋好友、一并请到了屋里。

    董礼貌这回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朝小助理笑了笑,接回花,跟在陈量行身后,眼睛却是再没离开过师父,就像向日葵朝向太阳。

    进了屋后,陈量行一一跟几个共同的朋友打过招呼,才被周锡久安排在了红木椅上坐下。

    周锡久没那么多规矩,舍弃了主位,坐在距离陈量行不远的地方,一脸慈爱地看着董礼貌:

    “你就是董小姐对吧?”

    “是,我是。周先生您太客气了,您喊我小董就行。”董礼貌红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还是按耐不住一阵狂乱的心跳。

    走过去,将花递给了他:“初次见面,还请余生多多关照。”

    一番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善意调侃道:

    “陈大院长,我现在知道,你院团里优秀的演员那么多,你为何独独替她操心、鞍前马后了。”

    “是啊。小美女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周老板可就别拿乔了。不然伤了孩子的心。”

    “不,我绝没有逼师父上梁山的意思。”董礼貌那妙语连珠,在此刻都不灵了。

    任由腮边镀上一层红晕,磕磕绊绊道:

    “当然,我还是希望师父能够考虑一下我的。师父若不介意多一条小尾巴,我愿意伴随师父左右。师父若是爱好清静,我一定不打扰师父。师父若是看重名誉,我也会约束自己,谨言慎行,不给师父抹黑。师父若是快意恩仇,我也会仗义执言,不受窝囊气。”

    周锡久笑得时候,还能看见眼角的皱纹。

    他与陈量行的年龄不相上下,只外国的月亮没那么圆、终究不如家乡的水土养人。看起来,倒像是两代人了。

    “以后这花,别买了,浪费钱。年轻人存不住钱,花钱大手大脚,自己还不够用。以后给自己花钱,好好爱自己。师父有钱也给你花。我不喜欢侍弄花草,也不爱养鱼养鸟,好孩子,咱们在一块听听戏就成。”

    不搞形式主义的师父,和没有仪式感的徒弟,简直天造地设。

    董礼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很感动。

    感动于师父不是直白的拒绝,怕伤害她自尊心、还认真耐心的给她解释了原因,没有一点架子。

    “你这么说,反倒显得我抠,不肯给发工资似的。”陈量行心里暗自不爽。

    他也知道,挑人家言辞间的毛病,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也没品。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择日不如撞日,就把拜师仪式举行了吧。”

    陈量行提醒完,周锡久也没拒绝,还十分客气道:

    “多谢大家见证,感谢诸位赏光。”

    再看一眼徒弟,唱旦角的都冻龄、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是脸上还未完全褪干净的婴儿肥,为她增添了两分幼态,看起来实在可爱得紧。

    尤其她方才毛遂自荐的那一堆,更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既然陈院长已经跟我说了,天降的小徒弟,我没理由不收。我想说倾尽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但想到你也是正规戏剧学院毕业的学生,那我们以后就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吧。毕竟国粹这门艺术,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

    若不是有陈院长这层关系,即便是美若天仙、艺术精湛如祖师爷下凡,他也不会收。他是收了就负责到底的人,不会当甩手掌柜,自然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董礼貌见识到了他的随和,他虽是出身于老派梨园世家,但身上一点都没有封建传统的影子,十分能与时俱进。

    不知跟在开放的西方呆了一阵子,有没有关系。

    原本还有些懊恼,来之前没提前做好功课,只翻来覆去听过他不少戏、却是还不知他的血型、星座、兴趣爱好……没办法投其所好。

    好在,她有陈量行,便犹如神明将近,把她一切的路都铺好了。

    其他人皆是京剧界的圈内好友,同样十分懂得人情世故:“周先生说这话就外道了,我们能见证这样的历史时刻,正好也跟着沾沾喜气。以后传成一段梨园佳话,我们这些参与者,与有荣焉啊。”

    周锡久已经坐在红木椅子上,小助理作势就要去搬凳子,只不过被董礼貌制止了。

    心诚则灵,所愿皆成。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水泥板地上。

    “咚”地一声,一个头便磕了下去:“以后为师父牵马坠蹬,义不容辞。”

    董礼貌使了大力气去磕,只听地板“邦邦”响,三个头磕完,抬起头,眼神都干净了不少。

    就是额头磕破了皮,有血流下来。

    陈量行听着这个心疼,眼睛都舍不得睁开,又不能像大姑娘看见耗子似的、害怕就闭上眼睛。

    只能强迫自己将目光移走向别处,偏偏越心疼越忍不住想看。

    直到看见她额头上有血流出来,也顾不得什么深沉和体面了,立即撂下了脸子,抽了张纸过去:

    “在这练铁头功呢?你别把你师父家地板磕坏了,这四合院有意维持原貌,动土动工都是天文数字、也破坏文物。在我面前发疯就算了,你别把你师父吓着。”

    周锡久才拿了帕子,正欲帮她止血,被陈量行捷足先登后,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留在了原地。

    直观感受到了陈老板的护短,忽然觉得,以后跟这个小徒弟的相处,没那么简单。

    他用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汗,一脸心疼地笑笑嗔怪道:

    “你呀你,都说了别搞这些形式主义。我能感受到你的孝心,这就够了。咱爷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以后可别再伤害自己身体了。不然陈院长可不会放过我,准会怪我没照顾好你。说不定还会一气之下,把你要回去。”

    周锡久半开玩笑的提醒,陈量行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找补说:

    “她就这样,戏疯子,不疯魔不成活。咱们跟她一比,倒显得咱们对京戏的传承不够用心了。我管不了她,好在给她找了个能管住她的人。以后就有劳周老板多费心了。”

    董礼貌擦干净血,仰头乖巧地问向师父:“您还有别的徒弟吗?我会跟师兄、师姐好好相处,不会持宠而娇的。”

    周锡久的笑容带了几分玩味,看来这丫头从前不怎么关注自己。

    不然张祖传承人的身份,在网上随便一查都能搜到,他没有收关门徒弟,只在戏校做挂名教授,给戏曲专业的学生,上了几堂公开课。

    “没有。你是独生子,以后把爱都给你。”

    周锡久不光说,还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是一盒旦角儿的头面。

    “你也知道,京戏经历那几年动荡。好东西毁了个七七八八,张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这盒翡翠头面,张祖唱《玉堂春》的时候戴过的,后来由他徒孙儿的徒弟——就是我师父,传给了我。搁到现在是古董了,价值连城,但它的价值不是钱能衡量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可以代为保管,也可以使用。但是有一点,往后日子过得再艰难,也别把它卖咯。你若以后收徒弟,就传下去。若不收,就把它带进棺材里,九泉之下,见到张祖,再还给他老人家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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