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久明白她在说什么，在她来之前，就看见她被网爆的帖子和新闻。

    不是因为他有多潮，而是这事闹得大。

    他不主动关注，架不住好友把链接分享给他。

    帖子上，是董礼貌从前在戏校念书时，使用的上网冲浪小号，跟她现在有认证的个人号不同。

    昵称是[陈老板的腿]，发了许多帮陈量行说话，怼其他角儿的话：

    【陈量行真的太帅了吧！会有戏迷不喜欢他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长眼睛的人，都该有点欣赏水平。觉得他唱念做打不行的，建议把眼睛捐给需要的人，或者自己抠眼珠子。】

    【分享一段陈老板唱的《秦琼卖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那腰那腿那手，啊啊啊啊我死了！陈老板是我的，都别跟我抢！】

    【陈老板唱的戏就是好听啊，长得就是好看。后背无出其右，很多民国大角儿祖师爷也比不上。那些只会躲在屏幕后修音，上戏台就露馅的小丑，别来碰瓷我角儿好吗。】

    这些发言在N年以前，十分古早，还带了点中二气息。

    原本无关紧要，因在粉圈里，这样喜欢爱豆的粉丝很多，所以才有了‘评论区不是无人区’的警告。

    但她透明的时候，没人在意，一旦她黑料缠身，这些言论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底下冷嘲热讽的、网爆的纷沓而至：

    【近距离围观贱妇！她真的好心机啊，为了陈院长，处心积虑考到戏校，又通过潜规则进了帝都京剧院。近水楼台先得月，难怪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心疼陈院长一秒钟～】

    【要我说这种美女蛇就得远离，沾上就是倒大霉啊。她这么能算计，谁能顶得住啊？真有美女往你身上扑，你能坐怀不乱吗？非常怀疑他们俩搞办公室恋情，说不定把办公室当成了自己家，直接做了夫妻一般。】

    【emmm虽然但是，终于有人get到小董的颜值了，要我说她跟陈院长很般配啊！男才女貌。就是可惜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是这事到底是怎么爆出来的？不会是小董怀孕了吧？我能理解陈院长有私生子，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接受美女肚子里有寄居蟹啊啊啊啊啊！！！】

    周锡久原本想把这些评论一一看完，奈何实在太多了，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他也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但他的一腔热情都给了京剧，实在没经历过为哪个女人牵肠挂肚、遂是理解不了小徒弟的这份感情。

    不理解，也能接受，毕竟他护犊子。

    这会儿听见小徒弟这么说，又泛起几分心疼：

    “你什么都不用说，为师相信你。尤其是那句要跟我断绝关系的话，你若是再说，我这就把你打出去，以后永远别想再踏进我周家的门。饭局上、路上遇见了，也装没看见。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徒儿不是屡教不改，不会大逆不道第二次。即便心里很难受，也不能拿师父当礼拜天过。您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董礼貌才叫了一声“师父”，眼圈立即红红的，这样绝情的话，她自不会再说。

    “我树敌太多，能抓住的温暖没多少了。何况我又没素质，连累师父就连累了，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承担，总归好捱些。”

    “依赖我就对了。我就是弥勒佛，很有神通。我倒是希望喷子主动找上来，这样就能被大批封号了。”周锡久听见她这么说就乐了，他也希望小徒弟向自己求助。

    人类不会怕麻烦神明，因为知晓神明神通广大。不愿连累的，多半是废物。只有废物，才没有能力自救和救他人。

    “我相信你。”

    董礼貌眼圈里含着眼泪，没让它坠下来，生生吞了回去。

    踩着师父底线，试探了句：“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也不是你的错。不管真假，这件事陈量行都要承担主要责任。你是小孩，他也是小孩吗？他纵横捭阖这么多年，在娘胎里就懂世故人心，结果他放任事情成了这个样子。没法收拾，还让你受委屈。”周锡久越说越气，已不满足于跟小徒弟、在背后骂老朋友了。

    拿出手机，作势便要给陈量行打过去：

    “他这件事干的完全损人不利己。虽说他不是什么利己主义者，可也不能害人害己吧？他占到什么便宜了？年轻的□□、柏拉图式精神恋爱、享受小美人对他的崇拜？可他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还给你带来这么多灾祸。”

    “算了，师父，您别骂他了。您如果生气，就骂我吧。他已经很努力了，是我不懂分寸。”董礼貌忙去拦，尤其想到陈量行那个好脾气的样子，还不是只有挨骂的份儿。

    她不护着他，也不能抱团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啊。

    “他现在焦头烂额，接受调查，也是一脑门子官司。需要应付上面的领导，我们就不要再背刺、让他雪上加霜了。”

    “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雪上加霜才容易让人铭记。”师父当然不会被徒弟摆布，立即给陈量行打了过去。

    “师父，我本来想让你以我为荣，还想着过两天的青年大赛好好表现，把所有对手都斩于马下。不蒸馒头争口气。”董礼貌没再阻止师父，陈量行跟他认识的时间，比自己还长。

    挚友之间的指责也带着关心和能量，师父帮他想办法的时候更多，兴许能更好的应对。

    只是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只是没想到，没让你借着我的光，只让你一直给我擦屁股。”

    董礼貌说罢，师父没有指责，自己先觉恐慌。

    因她一向自信强大，从不精神内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遇事不再往好的方面想。成了她从前最讨厌的那类人——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在她眼里，无能者才自怨自艾。

    “你也没借着我什么光啊，咱俩现在扯平了——”周锡久说。

    董礼貌想说，自己上了他这条大船，资历直接拉满，正式挤进了京剧圈。

    只她还未开口，周锡久便先下压了压手，因电话打通了。

    “你怎么搞的，让我这么阳光乐观的一个小徒弟，跑到我面前来哭。遇见什么难事了，你可以跟我说，非得等无法收场的地步，现在逆来顺受。你连自己老婆都调理不明白，你有什么用？没让你征服她，好歹让她像个正常人吧？不然你结什么婚？看见别人结婚，你就结婚，你咋那么爱跟风呢？婚姻是强者的游戏，咱们这种弱者，或者普通人，根本不适合走进围城。谁幸福了？多的是底层互害。”

    周锡久一口气骂完，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让他怒火顿消，语气也平静了下来：

    “现在调查你的，都有谁？”

    陈量行报了几个名字，周锡久便握着手机，用唇语示意董礼貌先吃，自己则是起身先于一步、离开了座位，去往院子里。

    边走边说：“嗯，你说的这几个人我都认识。回头我打声招呼。你别慌，咱们先这样——”

    直到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身影终于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董礼貌彻底放下筷子，重新拿起手机，越不敢看、越想看。

    正看见帝都京剧院才更新的一条帖子，只不过不是原创，而是转发。

    转发自文//化部的一个声明，大意是【对陈某某同志的调查会在内部进行，不对外公布。】

    字越少，事越大。

    发完后，还拽拽的没关评论区。

    果不其然，董礼貌就看见下面的评论量，瞬间突破五位数，被顶在前面的高赞评论，清一色不是阴阳怪气、就是直接辱骂：

    【果然，官官相护是我国特色了！这个院长好大的官威啊，凭什么不对外公布？我们老百姓不是为了吃瓜八卦，而是有知情权。】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原配好惨吗？姐妹们，千万不要为了男人，牺牲自己的事业。把精力、金钱都花在自己身上，捯饬自己，提升自己。什么孩子生病，幼儿园有事，爱谁请假谁请假！拒绝母职绑架！】

    【强烈要求通报调查结果，这公告说了跟没说一样。之前还看见这个董某某虐狗，能是什么好人？没热度是吧？把这个帖子给我顶起来！】

    董礼貌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师父家离开的。

    她有两天没练功了，总觉提不起劲儿。她想喝酒，可是她得保护嗓子。

    周锡久不放心她，亲自开车把她送了回去。

    到了她楼下，解开安全带，问了句：

    “我陪你一起上去吧。让你在我那儿住两天，你又不同意。”

    他想陪她两天，可她的小公寓、实在不适合孤男寡女住在一起。

    不像他的四合院，随便收拾出来一间给她住，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周锡久是个不在乎舆论的人，可网上的流言蜚语像刀子，他不想再给她多增加一片网爆的雪花了。他怕那会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漫说他留在她的公寓，只怕只身出入，明日都会有人议论，说美女又带了男人回来，是惯犯了。而且还都是老男人，可见口味独特。

    哪怕查到周锡久的背景，是单身，在造谣零成本的年代，也会毫无顾忌释放恶意。

    不过他的身份很难被扒出来，即便高手在民间，也会很快被删除。如果能捞出小徒弟，他倒是不介意很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