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祈摄政王府。

    一身黑衣的摄政王裴仞步履急促,朝着府中一处院落方向走去。

    他嘴角冷硬,俊朗的脸上萦绕着煞气,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才亲手扭断了试图造反的七皇子的脖子。

    七皇子临死前,用怨毒的眼光看着他,一字一句说:

    “裴仞,你祸乱朝纲,残暴不仁,折辱我大祈皇室子孙,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老天有眼,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这样的话裴仞已经听过无数遍,在他耳中压根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甚至没有回应一二的兴趣,手中一个用力,直接送七皇子去见了阎王。

    “咚”的一声,是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七皇子死不瞑目。

    裴仞站起身,没有再看地上的死人一眼,专心擦拭完手上沾染的血迹,丢下帕子,抬脚便踏出了地牢门。

    谋反之罪自然不是死一个罪魁祸首就够的,他向来没有这么好心。所有与此事有牵连的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才行。他要让这些反贼的血,浸透帝京的长街,让朝野中心怀异心的人都看着,胆敢与他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只是后面的事已不需要他亲自出面,自有手下人去处理,而他此刻要做的,是在沐浴更衣去了一身血气之后,去看他的姐姐。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日日坚持,从未间断的事。

    身后的亲卫凌旭一边跟着自家主子朝前走,一边低声快速禀道:

    “主子,七皇子家眷皆已伏诛,与谋反一事有牵连的官员们也已悉数下狱,今日斩了一批,第二批明日处死。”

    裴仞脚下不停,喉间随意“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要去的院子在府中深处,前方有一处湖,为了保障安全,他甚至命人将连接出入的廊桥封了起来。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湖边,站定略微调整后便熟门熟路地提气飞了起来,直到落地之后,继续朝前走,裴仞才又问道:

    “朝中其他官员对此事反应如何?”

    凌旭没有丝毫迟疑,回道:

    “大部分都吓到了,很老实,也有小部分在暗中揣测……”

    “他们认为七皇子作为当初陛下登基时唯一有幸活下来的皇子,是您向天下向朝臣立的一面旗帜,用来昭示您并非谋反,而今七皇子被诛,是……”

    “是您要篡位的野心按捺不住了。”

    听到最后这句,裴仞“嗤”了一声,这些大臣们真是想多了。

    他们以为自己会留下七皇子,是因为他生母有罪早逝,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不成气候,是除了小皇帝外做棋子最好的人选。

    其实不是,他才不屑向旁人展示自己只愿做大祈的好臣子,毫无谋朝篡位的野心。

    当初会留下七皇子,只是因为那张和姑姑肖似的脸。

    多年以前,身为贵妃的姑姑触怒了先皇,他家才会被发配到岭南苦寒之地,他母亲因此死在路上。

    也是因为姑姑在冷宫中仍要拼死谏言,他全家被屠他成为了见不得光的逃犯。

    但也是因为姑姑的这些事,他才能遇见了姐姐……

    想到心中那一抹柔软,裴仞的眼神变得忽明忽暗,脚下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今日有事耽搁,姐姐一定等急了。

    当初正是念及此,他才会留了七皇子这个“表弟”一命,可是他不仅不珍惜,还想要推翻他,那他只好不客气了。

    “姐姐应该不会觉得我残忍吧?”他想:“是他要杀我,我是自保,姐姐肯定会心疼我的。”

    越过湖水,又绕过几株桃树,前行几步,就是姐姐的住处——流云居。

    此处清幽却不冷清,自有婢女下人小心侍候,周围还有许多暗卫守护。

    进了院门后,亲卫凌旭停步守在院中,只有裴仞一人推门进去。

    在房内侍候的婢女们见到摄政王殿下来了,皆是训练有素地停下手中动作福了福身,然后无声退下。

    裴仞继续朝前走,此时他的脚步已经放得极轻,生怕吵到床上昏睡的女子。

    是的,在帝京最为神秘的摄政王府的深处,重重守护之下,藏着一个多年来从未醒过的女子。

    这女子身量稚嫩,却也能轻易看出容色极美,因为常年用各种稀有灵药温养,她的脸色也是红扑扑的,一点也看不出枯萎之象。即使躺在床上,她眉头舒展,衣着也是精致舒服的,映照出照料之人的用心。

    只是女子始终无声无息。

    裴仞来到床边,看到女子的脸,口中喃喃叫道:

    “姐姐。”

    他熟练地从床尾的盆中拿起帕子,坐下来继续刚刚婢女未完的动作,替女子擦拭手脚。

    女子的手脚没有温度,像冰一样。

    裴仞脸上却早已换上堪称满足的笑,他仿佛有十足耐心,一点点擦拭完毕后,放下帕子,又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捏,他担心某日她醒过来,手脚长久不动会发麻,所以时常如此替她活动筋骨。

    在有关于她的事情上,他总是有执拗的坚持,曾经有胆大的术士明言,离魂之人与死人无异,是没有意识的,也不可能再醒过来。

    他微笑着让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术士拖下去砍了,他的姐姐明明只是因为病所以睡着了,怎么会没有意识呢?她的意识一定还在身体里看着他,等她的病治好了,就会醒过来。

    他也会担心姐姐一个人躺在这里会孤单,所以一边手上动作,一边跟她说着话:

    “姐姐,你睡了好久好久了,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七皇子谋反,联合几个大臣想要将我推翻,今天被我杀了。”

    他声音低低,语气是罕见的温柔,仿佛说的只是别人家的闲话一般。

    “姐姐,他只杀我还不解恨,他说他的计划里要当着帝京百姓的面将我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我不怪他,姑姑死的时候他才出生,他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可是,”

    说到这里,他语中忽然有了显而易见的委屈:

    “姐姐,我只有你了。”

    大夫和术士们都说她沉睡多年,应该还会继续下去,然而不可避免他内心隐秘的渴望她能听到他说的话,能够心疼他,可怜他,然后醒过来。

    虽然对于七皇子的死,他心中没有半点伤怀,但是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向她祈求怜悯的机会。

    床上的女子依旧无波无澜,裴仞眼中的希冀也逐渐转为失望,自从少时那次在水中救了濒死的他之后,姐姐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他不信,他杀掉那些庸医和无能的术士,用各种奇珍异宝温养,维持住她的躯体,只等她醒过来。

    可是她始终没有醒,无论他怎样恳求。

    他的眼中逐渐燃起疯狂的神色,倾身覆住她。

    他将脸贴住她的一边脸颊,又抬手抚上她的另一边脸,无视指间传来的冰冷温度,安静地拥住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一次一次让自己相信,她没有离开。

    良久,裴仞眼中的疯狂褪去,重新泛起温柔,侧过头,在女子颈间落下近乎偏执的一吻:

    “姐姐,我一定能等到你醒过来的。”

    *

    宋迢此时正坐在房间里,行尸走肉一般敲着电脑,为她即将发布的新文写着新章节。

    她是个十八线网文写手,写的不多基本上全部扑街,新文看着也没有起飞的迹象。

    好在她不是靠稿费吃饭,只当做是一个调剂生活的爱好罢了,否则,她的生活可真是一潭死水。

    自从父母意外车祸去世后,她就很少再出门了。

    亲戚们盯着她继承的大笔遗产,都想来分一杯羹,她搬了家换了电话号码,一句话断绝了所有亲情关系。

    后来,因为她不出门的原因,朋友们来往得也逐渐少了。

    就是这个时候,她开始尝试着写网文,这条路走得不顺利,但算是给她惨淡的生活带来了些许安慰。

    噼里啪啦敲了一大段,宋迢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屏幕上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的情节,她一狠心删除了整页文档,往后一仰躺在床上。

    直愣愣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她嘴角勾了勾,在心里自嘲道:

    “宋迢,你除了有花不完的钱,其他还真是一事无成呐!”

    写文没有起色,亲戚全部闹翻,朋友也因为不断遇见不好的事不敢出门而慢慢断联,这狗日的生活,简直让人毫无继续下去的兴趣。

    恍惚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年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像一个小公主被父母宠在手心里,那时候她会苦恼的只有考试成绩下滑了一名,昨天买的裙子又不喜欢了,或者是爸爸做的饭太好吃一不小心吃撑了这样的小事。

    就算是在梦里,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让人难受,她伸手挥去这些回不去的时光,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一片漆黑中总有光点在闪动。

    接着她感到一阵似梦非梦,陌生又熟悉的晕眩感,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尖叫:

    “姑娘刚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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