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宋迢被裴仞看得有些不舒服,但她又说不上来具体怎么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她这具身体沉睡十几年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缘故,这些天来他总是生怕她哪天又睡过去了,每天都会花费很多时间陪在她身边,关怀备至,实在是挑不出一丝错。

    她觉得自己刚刚的不舒服一定是出幻觉了,于是摇了摇头,忽略那一瞬的异样,回答起他的问话:

    “没有不舒服,好得很。”

    说完还担心这人不信,站起身转了一圈,示意自己真的没事了,然后问出蓄谋已久的要求:

    “那药,能不能不喝了……”

    为了防止他拒绝,她又皱起小脸,嘟囔道:

    “我已经完全好了,真的不用再喝苦药了。”

    裴仞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看到她仰着头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唯一信赖之人。

    以及她刚刚把脸皱成一个苦瓜样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裴仞忽然觉得手有些痒,他暗自攥紧了自己的手,遏制住想要触碰的冲动,温声说:

    “好,不喝了。”

    然后一边看着她笑颜如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让大夫们拿出一个不苦的方子来。

    宋迢对他的同意没有意外,这些天但凡她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不应的,不过这不妨碍她开心,中药太苦了,即使有蜜饯吃也苦,终于不用喝了,她不禁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有裴仞在,呆在这里也不赖。

    此时日暮西斜,两人之间氛围正好,便有侍女远远站定在门口:

    “殿下,姑娘,可以用饭了,现在吃还是过一时再吃?”

    宋迢认得这个侍女,是这些天侍候她的四大侍女中的青荷,性子稳重年纪也最大,其他几个侍女都愿意听她的话。

    青荷时刻谨守身为侍女的本分,并不往室内乱瞟,福身询问后就垂首站在原地,等着主子的示下。

    裴仞闻言第一时间侧头看向宋迢,眼带询问,即使是这种小事,他也是以她的意见为准。

    宋迢歪头想了一下,确实是有点饿了,于是直接点头朝青荷道:

    “现在吃吧。”

    青荷又一次福了福身应“是”,退下去安排饭食,室内的两人则一同前往饭厅。

    裴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至少宋迢这么觉得,比如他会在下台阶的第一时间扶住她,又会在她站稳后随即放开手,防止她会不好意思,再比如他会在吃饭时为她布菜,但不会过于盛情,反而令她吃得不自在。

    尽管已经如此周全,他也仍然会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

    “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吩咐下人,让他们给你寻来。”

    这话他几乎天天说,宋迢都听习惯了,先是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转头又忽然想到:

    “什么都不缺,但就是有点憋得慌,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

    自从在这里醒过来后,她就一直待在这个叫做流云居的院子里没有出去过,刚开始是惊讶于穿书这事加上身体确实虚弱,压根没想到这事。

    但是现在身体有所好转,自己也逐渐接受现实,那么她就想要出去看看这个由她亲手构建出来的世界——虽然她只写了个大框架,具体的细节应该是世界自动填充,但不妨碍她像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想见见。

    然而听见这个要求,坐在一旁的裴仞却罕见的皱起了眉头,一时没有说话。

    这件事,他不想答应她,裴仞很清楚自己的心思,经历了多年守候,以为他会永远失去她的绝望,他就像是守着一个易碎的花瓶一样,只有时时刻刻抱在怀里才能稍稍安心。

    她想要出去,出去会遇见很多人,就有可能有人伤到她,或者她的身体会不会不适应,总之,他不放心,他私心想要把她藏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永远不分离。

    但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拒绝她,只能抿起嘴不说话。

    兴致高昂的宋迢看出了裴仞的不乐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呀,你不高兴了?”

    这些天他对她是凡有所求,无所不从,简直像个没有脾气的泥菩萨,她有时都怀疑这个世界自动填充是不是把她设定的男主给ooc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初对男主的设定是超级美强惨,大权在握摄政王,前期冷心冷肺阴鸷暴虐,后面被女主救赎才逐渐改变,明明现在剧情还没开始,怎么就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现在他抿起嘴,浑身散发着“我不同意”的气息,吓得侍候在一旁的下人们悄悄缩起了头,反而让她放下心,还好还好,这个世界还是在按她的设定来。

    宋迢饶有趣味地看着裴仞难得的“发脾气”,倒把裴仞看得不自在,不情不愿叫了声:

    “姐姐,”

    宋迢用手撑着脸颊,悠悠道:

    “嗯,你说。”

    她想知道到底他这脾气到底能发到个什么程度,只见裴仞嘴唇微动,给了个折中方案:

    “你身子还没全好,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带着你游览帝京。”

    “嫌闷的话,明日我带着你在府里逛逛透透气吧。”

    *

    吃完饭,两人又随意说了些闲话,裴仞就离开了流云居,其实一开始他是宿在流云居偏房的,只是随着她的身体好转,她开始好奇周围的事,也愿意发表自己的意见,见他如此,说什么也要他回主院去睡。

    他以为她是在意女子名声,不想给人多嘴的机会,却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偏房太小了,委屈了他。

    踏出流云居的大门后,裴仞忽然站住,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接着便有一身黑衣的手下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他的身后,口中唤道:

    “主子。”

    裴仞看了一眼这人,这是一直守在流云居的暗卫首领,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凌霄,他正色吩咐道:

    “守好这里,姑娘绝不能有一丝闪失。”

    凌霄领命应“是”,见主子没有其他吩咐,很快便消失不见。

    裴仞又转头看了院内一眼,看到窗子里透出的灯光,微微动了动嘴角,才转身离开。

    他脑中回想着刚刚与她相处的一切,看见她的笑颜,他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得到她,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她心思单纯如纸,如果自己有冒昧的举动,会吓到她。

    想到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懵懵懂懂,但却对所有人都感到戒备,直到他告诉她她是谁,又向她介绍自己是谁,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接着她准确地说出了那个尘封十三年的名字,然后指着他说:

    “你,现在叫裴仞?”

    她还记得当年的事,虽然有些不甚清晰,但他骗不了她。

    他点了头,没关系,先做亲人也可以,他守了十三年了,有十足的耐心。

    凌旭一路上跟着自家主子,虽然主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但是他能看出来,主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平静愉快的气息,冲淡了冰封般的冷意。

    凌旭由衷为主子感到高兴,这么多年下来,主子真的太苦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流云居前方的小湖,又经过几重院落,走向主院。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习武的两人都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听说那院子里的死人复生了?”

    然后是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人捂了嘴,接着是压低了的声音:

    “不要乱说话!”

    凌旭就要上前,被裴仞抬手制止。

    裴仞施施然走到那说话的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是一个洒扫小婢和一个普通小厮。

    只见小厮放开了捂那小婢嘴的手,轻声说:

    “你吃了豹子胆了!这几天府里动静大,但你看有人敢多嘴吗?”

    那小婢像是被吓到,睁大了眼睛,连忙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谁知小厮又左右望望,凑近了小婢,轻轻抓了她的胸脯一把:

    “哥哥这次可是救了你的命,那院子是禁地,可不敢乱打听,”说着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笑,朝流云居的方向努了努嘴,再一次压低声音道:

    “听说啊,之前动都不动一下,没呼吸,身子都凉透了!明明就是个死人,不知怎的就复活了。”

    小婢来不及对小厮的“神通广大”感到惊讶,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因为身后传来了一道阴鸷的声音:

    “她从来都不是死人。”

    不等两人跪地求饶,凌旭已经喊了人,摄政王府为了防止细作探子,对于用人极其严苛,竟然还有这等碎嘴的,无论是别有居心还是蠢不可及,府里明日都要进行一轮大清洗了。

    二人被捂住嘴拖了下去,就听摄政王裴仞幽幽补充:

    “缝了嘴,再乱棍打死。”

    *

    第二天一大早,宋迢没有等到裴仞来找她,而是等来了前来禀报的凌旭:

    “姑娘恕罪,主子有急事进宫,说是晚些时候回来再来陪您。”

    好嘛,摄政王,确实应该是很忙的,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转转,一下子泡汤了也真是让人失落,宋迢转了转眼珠问道:

    “那我自己在府里转转?”

    反正就在他府里,自己还能丢了不成?只是不知道这凌旭能不能做得了这个主。

    凌旭先是一愣,接着想了想,主子曾说过不能让姑娘不高兴,对姑娘的要求必须尽全力满足,于是点了点头,退下后又叫了凌霄出来,严肃吩咐:

    “姑娘要在府里转转,你安排人随行保护,务必保证姑娘安全。”

    宋迢便带着两个侍女出了门。

    摄政王府很大,一步一景修建的十分精致,是一个水准非常高的古代园林。

    但是府里全是些下人,见到她除了行礼还是行礼,宋迢很快觉得无趣起来。

    就在她走得累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也是陛下送给摄政王的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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