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

    刘石赶忙走进书房,他弯着腰抬起头低声说道:“老爷。”

    沈伯韬听到了那声‘刘伯’,他的头高高抬起视线却落在刘石的身上,“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刘石紧张地吞咽了下,他斟酌了一会说:“大小姐她,”他小心地观察着沈伯韬的神情,“她待人温和,这些日子里从未刁难过人,哪怕是对待下人也总是以礼相待。”

    沈伯韬端起茶杯,却没送到嘴边,“照你这样说,那她的确是个好孩子。”

    “对了刘石,你跟了我几年了?”

    听到这句问,刘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禀老爷,二十多年了。”

    “行了,下去吧。”

    刘石如释重负,他的腰变得更弯,“是,老爷。”

    沈伯韬抿了一口茶水,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前,他伸出手点燃旁边的蜡烛,火光照亮书案。

    书案上的蜡烛被他一一点燃,他轻捋了下下巴上的胡子,神色晦暗地看着火苗,“李兰惠……”

    ‘还真是谨慎。’李清寒收回自己的神识,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一旁的峥珺问道:“你父亲找你做甚?”

    李清寒:“说那些什么用都没有的话。”

    听到这样的回答,峥珺也没了好奇心,他“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接下来的几日,李清寒带着峥珺和小春,跟沈初一起赴完了宴席。

    这几日陆续又有许多请柬送到她的手上,可已赴了三场宴席的李清寒早无赴宴的打算,便通通都回绝了。

    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又向来不会勉强自己。

    在空闲无事的一日,顾希如约送去邀请。

    明日辰时正点雅食斋。

    李清寒准时赴约,峥珺仍旧跟在她的身边。

    她拎着竹篮,小春双手空空地跟在她的身旁,她们刚下马车走进酒楼,顾希特意留在楼下,等着她的丫鬟就凑了过去,“沈姑娘,我家小姐在楼上,还请沈姑娘跟我走。”

    李清寒之前在顾希身边看到过她,便没怀疑,直接应道,“劳烦了。”

    进入二楼靠窗的阁内,只见顾枳紧盯着窗外,看着街道上的行人,但在李清寒脚步踏入的一瞬间,又立马起身转头。

    一直等待着李清寒的顾希,则正好和李清寒对上视线,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叫了一声,“唯月。”

    李清寒轻点了下头,“久等了,顾希,顾枳将军。”

    顾枳伸出手,掌心朝上,“沈姑娘,坐。”

    李清寒走到二人对面的位置,她把装着峥珺的竹篮放到自己的脚边。

    “唯月,你还真是喜欢这只小狼呢。”顾希笑盈盈道,“你这只小狼叫什么名字?”

    李清寒低下头看着篮子里的峥珺,答道,“我唤他为如意。”

    “如意。”顾希重复了一遍,说道:“是个好名字。”

    顾枳也道:“确实。但不管是何事,都需靠自己得到如意结果才行。”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顾枳在战场上出生,又在战场上长大,她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靠自己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说出这样的话李清寒也并不意外,“顾枳将军说的对。”

    顾希原本还心觉忐忑,但见李清寒的态度也不像恼怒尴尬,她露出笑容,放下了心。

    那话刚说出口,顾枳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妥,她本想找补,却听到李清寒是那样言的,她不再纠结,把注意力放到小狼上,“听说这小狼受了伤,我那有些给牲畜用的药,效果还不错,若是需要的话我给你送去。”

    她没有拒绝,“那就先谢过顾枳将军了。”

    “不必言谢。”顾枳的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冒昧问一句,沈姑娘那日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习得的?”

    李清寒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在寺庙养病时,有一游侠路过,那游侠闲着没事时,会跟我讲一些她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临走前就把这首曲子交给了我,但她并没有说这首曲子的名字,所以我也不得而知。”

    “游侠?”顾枳说:“那我就当这曲子是那游侠所创了,舞刀弄枪的男子中很少会有懂音律的,能把曲子弹得如此之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李清寒嘴唇微启,两声笑泄露出来,“顾枳将军,你瞧瞧你,我又没说这游侠是男子,你怎就以为她是男子了。”

    她顿了顿说道:“寺庙人多眼杂,我怎可能和一男子谈天说地。”

    顾枳愣住了,她垂下眼眸,心绪复杂,“沈姑娘说的是,顾枳愚钝,竟认为天下游侠皆是男子。”

    “说来也怪,长姐分明为将军,怎能也有如此想法呢。”顾希道。

    顾枳欲为自己辩解,她的一声‘我’都说出来了,但又不知说什么为何好,无话可说了。

    李清寒解围道:“这世道如此,顾枳将军会有如此想法乃为人之常情。”

    顾希叹了一声,“确实如此,”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早就叫好的酒,“唯月,你觉着见的那几位皇子都如何?”

    “我对他们没什么看法。”李清寒说。

    顾希紧了紧手中的杯子,“你可想好了何时嫁人?”

    李清寒看着她,“这点由不得我,所以我从未想过。”

    顾希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李清寒,“唯月,何出此言?”

    “又不是由我来定谁坐上太子之位,”李清寒接下来说的话很是大逆不道,“我就是想好何时嫁人又有什么用呢?终归还是要等着陛下想好。”

    “就是不知道陛下何时能想好了。”

    “沈姑娘,慎言。”顾枳一字一顿道。

    顾希道:“无事,总归这里也只有我们三人,外面有她们守着,若是有人来了,她们会知会的。”

    李清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顾希姑娘,你怎想起来问我这个了?”

    “日后我定是要嫁与皇家的,而你是先帝定下的皇后,日后定会坐上了皇后之位。”顾希喝了一口酒,又把酒杯放下,“当下也就那五位殿下可以参与朝政,可以娶妻,八皇子殿下被国师收为徒弟,无论如何都不会继承皇位的。”

    “那五位殿下各有各的出彩之处,有些是有缺点,但哪怕是陛下也挑不出大的错误。”

    “所以唯月,你是可以选择嫁与谁的。”

    李清寒手一顿,她漫不经心道:“也就是说我是当下最大的筹码喽。”

    “真是让人害怕啊。”

    这话刚一出口,峥珺就用头蹭了下李清寒的腿,虽然隔了好几层布料,但李清寒仍旧感受到了那幅度不大的轻蹭,或许用轻轻地撞了一下,更为准确。

    ‘他该不会真的认为我很弱,在凡尘需要他的保护吧。’李清寒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他该不会还以为我现在是真的害怕吧……应该不会吧……’

    她自认自己虽掩盖了真实修为,但她那日使出的火焰,还有前两天因她出现的雷劫云,更别说她这段时间动不动就开神识了……她虽没直说自己并不弱,而且修为还很高。

    可应该是能看出来的。

    李清寒这个不是医者的人,只知道峥珺受了重伤使不出灵力,但并不清楚他目前也看不出李清寒特意压制掩盖过的修为,也无法看出那云是什么时候的雷劫,也只能偶尔感受到她这些天放出的神识,然后还断断续续的,感受得不真切。

    她会疗伤,可也的确不清楚峥珺的所有状况,她的医术完全是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伤练出来的,并未特意练过、记过什么。

    确实会疗伤看病,绝不会意思人也绝对会看,因此勉强算是合格的医者李清寒,与自认自己遇上神医,所以不会主动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来的伤患峥珺。

    李清寒思考了一会儿,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希和顾枳,决定把这件事先抛到脑后。

    而峥珺,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的话,他绝对会跳出来,告诉李清寒不需要怕,他绝对会保护好她的。

    他十分肯定自己绝对会保护好李清寒,他很相信救自己,和自己做交易,会是李清寒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听着越来越出格的言语,顾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的小妹顾希却又张口说道:“是最后的,”她停顿了一下,“最大的筹码。”

    李清寒问道:“顾希姑娘,冒昧问一句,那你也是作为筹码,所以日后才定会嫁与皇家吗?”

    顾希和顾枳听到这番话都沉默了。

    顾希看向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尚未嫁人,在长姐父兄不在这的时候,我是在皇宫居住的,只有在长姐父兄都回来时我才能出宫居住。”

    “离宫前,我必须告知陛下,只有得了准许才能离开。”

    “无论如何,我日后都是要在那偌大的皇宫之中的。”

    她的眼眸里染上了悲切,“唯月,我问你那些事儿、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日后得到谁的准许。”

    李清寒睫毛轻颤了下,她眨了下眼睛,垂下眼眸,“很可惜,筹码是没有选择权的。”

    “日后谁为储君绝不是我能决定、我能左右的。”

    “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觉得那五位皇子中,有其中一位特别的好并倾慕于他,我把我的倾慕说出口,告知于他,告知陛下。”

    “但我仍是筹码,我的倾慕亦是如此。”

    “他仍需要击溃其他那几位,甚至是陛下,若是未成功,那我的处境会是怎样呢?我不怀疑自己仍不会丢弃性命,仍旧会拥有那所谓的皇后之位。”

    许是因为她们说了太多出格的言论,顾枳听到她的话,仅是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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