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元旦那天,涂亦终于明白了,屈泽也所说的半年,究竟是什么意思。

    起因是杨斯羽攒了一个局,说要一起跨年,过元旦。

    最初邀请的人并不多,她和涂亦,再加侯以然、贾林芯、方乐,以及屈泽也。

    可消息不小心被旁人知晓后,顾茉和朱希武等人,也吵着要加入进来。

    不过总之没有严恒,毕竟没有人受得了他。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相约去海边街巷,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餐后时间尚早,他们决定去看电影。

    由于他们人多,看电影的人也多,电影票不是那么好买。

    杨斯羽负责买票,买了两场。一场可以坐六个人。另一场可以坐两个人,开场时间要晚上半个小时。

    杨斯羽举着票,问道,“这两张,谁去?”

    顾茉夺过票,利落地塞到涂亦手中,“你俩玩去吧。”

    她指的是涂亦和屈泽也。

    他们都明白顾茉话里的意思,识趣的达成了共识。

    一拨人兴高采烈地去到检票口,排队进场。剩下屈泽也和涂亦,仍然留在原地。

    他们挑了个靠墙的长凳,并排坐下。

    电影院是深色系的,灰色的墙,棕色的桌,以及焦糖爆米花散发出的浓郁的奶香味。

    屈泽也买了一桶爆米花,一杯可乐,递给涂亦。

    他给她投喂小零食,已经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涂亦也习惯了屈泽也的这种投喂,这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

    涂亦以前和屈泽也单独相处,还会紧张,局促不安。现在和屈泽也在一起,她只觉得惬意舒适。

    连友人们的玩笑话,她也可以不在乎了。

    她咬了一颗爆米花,又挑了最为焦脆的一颗,送到屈泽也跟前。

    屈泽也侧头,直接从涂亦手中咬下了爆米花。

    这样的举动……似乎过于亲昵了。

    涂亦有些惊讶,心跳加快。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把爆米花分享给他而已。但是……他这样做,感觉好像也挺不错?

    涂亦越想越羞涩,不敢再想下去。

    她偷瞄屈泽也的反应,却见屈泽也咀嚼着爆米花,眼神空荡,心不在焉。

    涂亦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屈泽也咽下了爆米花,抿着嘴,像是在积蓄勇气。末了,他终于开口,告诉了涂亦一个消息。

    “涂涂,我要转学了。”

    涂亦愣住了。她听见了“转学”这两个字,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转学”这个词语的意思。

    她确认道,“转学?就是不在我们学校读书了,转去另一个学校?”

    屈泽也点头。

    涂亦追问,“去哪里?”

    屈泽也答,“布宜诺斯艾利斯。”

    涂亦一脸懵,“国外?”

    屈泽也轻声道,“嗯。”

    涂亦的手腕一直搭在爆米花桶边缘。她原本是想拿爆米花的,被屈泽也搞迷糊之后,她的手就再也没动过。她索性将手腕放了下来,两手抱着爆米花桶。

    她缓了口气,又问道,“是全家一起去吗?”

    屈泽也点头。

    涂亦再问,“是移民吗?会在那里定居吗?”

    屈泽也摇头,“不是移民。定居……应该也不会。”

    涂亦忽然升起了一点希望,“那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屈泽也复述涂亦的话,“回来……”

    “回来”这个词语,用得太不恰当了。

    屈泽也看向涂亦,念出了事实,“涂涂,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

    涂亦惊觉。

    对的,他本来就是属于外面世界的人,他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他只是路过她的世界而已。

    涂亦的脑海一片混乱,仿佛有一根特别长的线条,被搅乱成混乱的无规则的一整团,完全找不到出口。

    她抬起手边的可乐,咬着吸管,木讷地喝了一口又一口,气泡在她胸腔里沸腾。

    吸了一阵,她放开了吸管,感叹道,“喔,我想起来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的首都。以前会考时考过的。”

    她竟然开始背诵地理知识。

    “布宜诺斯艾利斯,位于南美洲,河对岸好像是乌拉圭。它是阿根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应该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那里有条著名的七月九日大道,是世界上最宽的马路。其他的著名景点还有五月广场,科隆大剧院。那里的人说西班牙语。还有个有趣的事,那里恰好在中国的另一端。如果在中国的地上挖一个坑,一直挖一直挖,挖穿地球,恰好就能到达阿根廷……”

    屈泽也制止道,“涂涂,够了。”

    涂亦蓦然停下来了。像一个狂奔的人,突然制止了奔跑的步伐。

    热空气侵袭而来。

    如果专心致志地背诵地理知识,保持忙碌,脑海被完全占据,涂亦就不会再有精力去面对现实。

    她可以逃避。

    然而背诵被暂停了,脑海空了出来。现实世界一刹那如潮涌,海啸狂暴,压迫她的神经,逼迫她面对清晰无比的事实。

    他要走了。

    他要走了。

    他要走了。

    她红了眼眶,就快要哭出来了。

    她低着头,用仅剩的一点理智,眨掉了眼角的细碎泪珠。

    广播里传来了电影检票的通知。

    涂亦抱着爆米花和可乐,站了起来,笑道,“去看电影吧,快开始了。”

    去另一个地方转换心情吧。再待在原地的话,她真的要崩溃了。

    ***

    结果那场电影也没看好,因为涂亦一直在哭。

    他们看的是一部奇幻电影,看到有人为了拯救全人类而主动牺牲时,影院里好多人都红了眼眶,涂亦也红了眼眶,悄声哭了起来。

    但涂亦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流过一两滴眼泪,激动的情感就过去了。涂亦流了一两滴眼泪,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她控制不住她自己。

    屈泽也替涂亦擦眼泪,擦去了整整一包手帕纸巾。他中途离场,去影院前台买纸巾,买了三包,就怕涂亦不够用。

    她哭得实在太厉害了,眼睛都哭肿了。

    熬到电影结束,屈泽也带涂亦走出影院,和其他人汇合。

    杨斯羽一眼看出了涂亦的异样,问道,“怎么哭了?”

    涂亦仍余留一些哭腔,“电影太感人了,你不觉得吗?”

    杨斯羽觉得电影感人,但没觉得有这么感人。

    屈泽也有意把涂亦挡在了身后,避免她再被其他人追问。他转移话题,“现在去哪里?”

    杨斯羽看了一眼时间,神秘兮兮,“现在嘛,翻墙去。”

    ***

    杨斯羽所说的翻墙,是指翻学校的围墙。

    12月31日的深夜,学校里人烟稀少,静谧安宁。

    门卫只负责把守正校门,并且在元旦的欢快气氛中,放松了警惕。

    至于校园里的其他地方,处于无人把守的状态。

    杨斯羽带他们去了后校门。她让身手矫健的朱希武先翻过围墙,再绕到校门前,借着漏洞打开了校门。

    这是学长学姐们发现的漏洞。

    一行人顺利溜进了校园里,去到操场上。

    他们到达操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意料之外,隔壁十班的几个人也在操场玩,和他们的偶然相遇。

    因为互相之间还算认识,两伙人合计,索性凑在了一起。

    侯以然一直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包里装着杨斯羽的烟花棒,各色各样。唯一的特点是,烟花声音不算大,不容易引起注意。

    大家兴高采烈,选择了各自喜欢的烟花,在色彩缤纷的世界里,欢声笑语。

    唯有屈泽也和涂亦并排坐在看台上,与众人隔绝,成为这场狂欢的旁观者。

    涂亦刚才借着电影的情节,痛哭了一场,心里的难过得到了发泄。现在情绪稳定了下来,不再抽泣,不再掉眼泪。眼神空洞,光是发呆。

    好像一颗心被人砍去了一半,还是重量更大的那一半。剩下的半颗心太轻了,弄得整个人也是轻飘飘的,像在空中悬浮,不切实际。

    他们许久没有说话,只听见操场上,烟花棒发出稚嫩的声音。

    “呲——”

    屈泽也评价道,“没成年的烟花。”

    他想逗她开心。

    涂亦附和道,“还没成年,就要出来赚钱了。”

    她努力装作轻松的模样,不想让他担心。

    她靠在座椅上,尽量保持惬意的姿态,用好友聊天般的口吻问他,“什么时候决定转学的?”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毕竟屈泽也的父母,早就决定要转学了。

    屈泽也说道,“转学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已经变成了常态,几乎每半年就会发生一次。”

    由于父母的工作性质,以及他们的人生态度,认为一家三口环游世界是最浪漫的事,这一切决定了屈泽也从出生起就跟着他们四处漂泊,做个流浪的人。

    一直以来,屈泽也很难说清自己的家乡到底是哪里,因为他实际上四海为家。

    涂亦到这一刻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之前说的半年,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们之间的相遇有效期,只有半年。

    屈泽也低声道,“抱歉。”

    抱歉,他就不应该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开始的。注定要分别的结局,根本就没有开始的意义。

    抱歉,他应该早一些告诉她真相的,让她能有个心理准备,让她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选择是否接受他的靠近。

    他按照江薇的吩咐,隐藏了真相,只为了不被同学孤立,不被她远离。

    但或许……隐藏真相这个决定,也是他的心中所想呢?

    为了依旧能够靠近她,为了贪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最终走向了此刻的结局。

    涂亦故作轻松地笑道,“什么时候走?我来送你。”

    屈泽也说,“正好是期末那天,不用送,你专心考试。”

    涂亦不肯放弃,“上午还是下午?”

    屈泽也顿了顿,回答,“傍晚,傍晚六点。”

    涂亦松了一口气,“那来得及,我们五点就能考完试。”

    操场上更热闹了一些。临近零点,烟花燃烧得更加热烈,鹅黄色的光芒迸发而出,照亮一旁的树木,像闪烁的银河。

    杨斯羽掐着零点时间,向涂亦呼喊,“涂涂,新年快乐!”

    涂亦挥手,隔着看台回应杨斯羽。

    她再侧过头来,与屈泽也四目相对。

    她轻轻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他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涂亦抬头,看向漫天星河,灿烂耀眼,却又遥不可及。

    她问道,“屈泽也,我们这辈子还会再见面吗?”

    屈泽也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因为他对未来一无所知。

    涂亦再一次看向屈泽也的眼睛,努力微笑着,开了一个玩笑。

    “屈泽也,要不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见一面吧,就在这里。”

    屈泽也愣了下,随后答应了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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