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亦上班之前，先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一瓶炭烧酸奶。
到柜台前结账时，涂亦瞄见货架上整齐摆放着两列彩虹糖，红色盒子显眼。她顺手拿了一瓶，一并结账。
走出了便利店，涂亦看着手上的红色盒子，总算回神。
她买这个干什么？她平时不怎么吃这个的。
她的潜意识里明白，是因为她曾经在屈泽也北京的家里看见过好几袋彩虹糖。他应该是喜欢这种小零食的。
所以这盒彩虹糖，她是给他买的。
只是潜意识里的一个念头，她都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有些懊恼。
她把彩虹糖放进了包里，刻意无视这个举动，若无其事朝前走去。
走进办公大楼，走到电梯口，涂亦偏偏遇见了正在等电梯的屈泽也。
他们互道早安，又一同踏进了电梯。
两个人，并排站着，没怎么说话。
涂亦看着银色电梯里反射出的他们的身影。屈泽也高大精壮，涂亦小巧，只到屈泽也的肩膀往上一点。
屈泽也一直透过镜像看着涂亦。
涂亦不好意思与他对视，视线向下移。
她的双手握着炭烧酸奶，漫无目的地抠瓶盖玩，忐忑不安。
那瓶彩虹糖就在她的包里。买都买了，要不就趁现在给他？
她酝酿许久，仍然没能鼓起勇气。
三楼很快到了。
屈泽也挡住电梯门，让涂亦先走。
涂亦踏出了门，看见办公区域里热烈交谈的同事们，热闹喧哗。
她在那一刻打消了念头。
算了，留着自己吃吧。
***
今天的上班内容是重头戏。
张柚和侯以然牵头，带领团队到实验区，实施了第一阶段的仿真模拟。
整个测试很顺利。
正值午后时分，为了庆祝，张柚和侯以然订购一系列下午茶，犒劳大家的辛苦付出。
一群人围坐在茶水间里，喝奶茶，品甜点。
起先的交谈轻松惬意，东扯一句西拉一句，闲聊不着边际的话题。
张柚途中接了个电话，去茶水间外聊上几句。结束之后，返回房间。
她用手机敲了下康皓的脑袋，“你女朋友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康皓的笑脸倏然消散，变为烦闷，“服了！”
潘子尧顺口问道，“咋了？吵架了？”
康皓念叨，“我前女友问我上次买的猫粮是什么牌子，我就给她说了一句。结果被这个现女友知道了，有事没事跟我吵架。”
栾蔚试探道，“你和你前女友，聊其他的了？”
康皓摊手，“没！我甚至只发了个链接过去，其他的一个字也没聊！”
潘子尧摸着下巴，“那就算正常交流，有什么可生气的？”
张柚晃动着奶茶杯，“有的人就介意这个。”
栾蔚附和，“确实，有的人就认为前任都该像死了一样。”
康皓的现女友就有着这样的观念，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这样。分手之后，就应该和前任断得一干二净，把对方完完全全从人生当中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显然，康皓并不是这一类人。
“这完全没必要嘛。”康皓说道，“因为不管你再怎么抹去，再怎么刻意地忘记，都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这跟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是一个道理。那何必呢？就让它摆在那儿不就得了？”
栾蔚又附和，“确实，况且你也只是礼貌地回答了前女友的问题，又不是跟前女友旧情复燃。”
张柚急忙问道，“你不会真要跟前女友旧情复燃吧？”
康皓坚决否认，“怎么会！分开了就分开了，我不会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四个字，钻进涂亦耳朵里，叫她心里一紧。
潘子尧念道，“那这样看来，你这现女友的要求，确实格局小了一点。”
涂亦没能忍住，插了一句话，“其实也有可能是，康皓现女友也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会对这种事情这么反感。”
因为涂亦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却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惹得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她成为了谈话的焦点。
屈泽也好像也正看着她。
她红了耳廓。
她说这话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阵仗。
她匆忙补充解释了一句，“我猜的。”
潘子尧耐心温柔地逗涂亦，“涂涂说说看，你都具体猜了些什么？”
潘子尧这种逗小朋友的语气，让涂亦实在太别扭了。她的视线尽量不投向潘子尧，而是投向康皓。
“你的女朋友，可能曾经遭遇过这种事情。”
康皓的现女友，可能在曾经和另一个男生谈恋爱的时候，也遇到过前女友找上自己男朋友的情况。
两个人从最初的礼貌交谈，再到逐渐频繁，再到旧情复燃。
直至她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
“她或许曾经遭受过这种创伤，所以才会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涂亦分析，“人一旦受到过伤害之后，就会开启自我保护的模式，会对同样的事情产生强烈的、甚至极端的抵抗情绪。”
涂亦说得在理，但潘子尧没怎么听。
潘子尧深情地看着涂亦，“涂涂这么懂，难道也遇到过渣男吗？”
涂亦和屈泽也的身体同时僵了一下。
侯以然瞄一眼两个人的反应，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低头喝奶茶。
康皓不服气，找潘子尧辩驳，“请问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栾蔚替涂亦解释，“涂涂之前有个对象，在北京。侯子，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侯以然假装认真地思考，“他叫……”
涂亦担心侯以然真的说出口。她就不该插嘴的，惹出这么一摊混乱的场面，矛头还指向了她。
她急忙挥手，“他不重要的。”
屈泽也条件反射地侧头看向涂亦。
他和涂亦挨着，坐在沙发的拐角处，两个人形成了九十度的座位格局。他能清楚地看见涂亦的表情。
他低头，叹了一声。涂亦听到了他轻微的叹息。
栾蔚抱着奶茶杯，回忆往事，“那时候涂涂可痴迷了，每周都会飞去北京，陪她对象。后来被渣了之后，确实也断得一干二净了。”
潘子尧好奇，“为什么被渣的？”
栾蔚摇头，“我不清楚，得问侯子。”
潘子尧问侯以然，“为什么被渣的？”
侯以然正色道，“别打听别人隐私。”
潘子尧缩回脖子，撇嘴，“收到，侯主任。”
侯以然恼怒，“你……”
张柚拍了一下侯以然的肩膀，“他就是这样，嘴欠。”
不过其实张柚对此也感到好奇。她没有打探具体的过程，只打探涂亦的感受。
她问道，“涂涂，单纯想了解一下，你对曾经发生的事情很介意吗？”
涂亦想了想，点头，“嗯。”
张柚又问，“介意到现在对恋爱，已经没有兴趣了吗？”
涂亦想了想，再点头，“嗯。”
涂亦是在冲动状态下做出的回应。但这回应，也许也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因为她看清了自己的脾性。
对于屈泽也，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她甘愿为他付出，甘愿一切以他为主，甘愿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这种甘愿，会毁掉她的梦想，毁掉她的生活，毁掉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她还是舍不得放弃的。
所以为了避免再次受到伤害，她必须硬起心肠自卫，杜绝一切可能的发生。
涂亦解释，“其实我们没有在一起的，他也不是渣我。”
她鼓足勇气，一口气把心里话全说出来，“只不过我们其实都还不了解彼此。有的人，人生规划不同，人生轨迹注定不可能相交的。性格不合适。”
她不确定是不是借此机会要把心里话说给他，但她确定是要说给自己听，要给自己一个深刻的印象，提醒自己随时保持清醒。
屈泽也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弯曲手指敲击着，稍显沉重。
栾蔚附和，“确实，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她为对方付出了真心，但是对方根本不屑，觉得不值一提。对方又自以为是地给她做了一些事，但那些全就不是她想要的。两个人的频率不对，在一起也折磨，还不如分了。”
潘子尧感慨，“看来涂涂现在已经看破红尘了。”
康皓接话道，“封心锁爱。”
涂亦笑道，“对，关闭心门。”
他们像是在玩成语接龙游戏一样。
张柚叹息，“可惜了。还以为你是单身，屈崽也是单身，看你俩挺般配，还想撮合来着。”
涂亦和屈泽也同时愣了。他们握着奶茶杯，低头喝一口。只是屈泽也的奶茶早已喝完了。他用熊猫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
侯以然没忍住，夸赞张柚，“柚子姐……你的眼光可太好了。”
涂亦觉得全身发烫得厉害。
他们仍然在聊天。
潘子尧先说了一句，“柚子姐，给我也撮合一个呗。”
随即是源源不断的接话。
“撮合谁？栾蔚……”
“我有男朋友！”
“你也没必要这么不给我面子吧？”
“我真有，不信问侯子。”
“好像有，还不止一个。”
“海后呐。”
“瞎说！”
“侯子单身，子尧你考虑下侯子。”
“瞎说！”
他们聊得起劲热闹。
涂亦和屈泽也保持沉默，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后来奶茶喝完了，茶水也喝了五壶，陆续有人想去卫生间。
原本拥挤喧哗的房间里，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涂亦和屈泽也。
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
涂亦其实也想离开的，但她忽然没了起身的勇气。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屈泽也终于低声开了口，“我不重要，人生规划不同，轨迹不相交，性格不合适，和我在一起就是折磨。”
涂亦想要反驳，最后一个折磨的话，不是她说的，是栾蔚说的。
不过她没了解释的力气，毕竟心虚。
屈泽也靠在沙发上，握着茶杯口，微昂着头，看着涂亦。带来一种不可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涂亦不大敢正视他的眼睛。
他问道，“怎么，对我关闭心门了？”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挪开了目光。
他俯身向前，将茶杯重力压在茶几上，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的声音近在耳边。
“随你怎么关。”
“老子撬也得把它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