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盛云听被从床上提溜出来的时候是懵的。
“抱歉，擅自进入你房间是我失礼，但你睡太死，敲门也听不见，只能直接进来了。”苏白屿一边道歉，一边麻利地往盛云听身上套衣服。
“嗯？没关系。啥时辰了？”盛云听揉着眼，脑子还没清醒。
“辰时。”
“那还早……我再睡会儿。”说着，盛云听就要往床上躺，被苏白屿一把拉住揪起来：“别睡了，人都来了。”
盛云听一头雾水：“谁来了？”
“荣国公。”
“啊？”
跟着师兄走出去的时候，盛云听还处在懵逼中。
见解玲珑的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更是吓得默默往苏白屿身后躲。
这一帮子穿的花里胡哨、富贵华丽的人里面，她只认识打扮的两个清新脱俗的人——祝云奚和霍宵，他俩穿着天衍宗的道服，站在他们中间显得略有些朴素。
这回盛云听算是知道平时霍宵穿得跟开屏孔雀一样是怎么回事儿了，问就是家风。
站在前面的中年样子的女人看到盛云听严严实实把自己藏在苏白屿身后，丢人地闭上眼，转身对身后五六七八个或稳重或跳脱的大小伙子命令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她身边的中年男人附和道：“都出去，一群莽夫，看把小十媳妇儿吓的！”
妇人端庄地转过头，笑里藏刀地对男人说道：“胡说什么，你也出去。给我看好他们。”
“诶！”男人笑呵呵应了一声，拉着几个儿子就往外走。
大概自以为声音很小，边走边“教训”道：“非要过来看一眼，你看，你们娘生气了吧！”
盛云听偷偷瞄了一眼，只见一大帮人屁颠屁颠往外走，而留在原地的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正在她想着那群人的背影像大鹅带小鹅的时候，妇人轻咳一声，苏白屿登时往旁错开半步，露出她的身影。
盛云听立刻挺直身板，一副低头听训的姿态。
妇人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收起。
霍宵站出来，正打算说话时被妇人按住。
妇人看了他一眼，他便又站了回去。只见那妇人略一颔首，道：“老身霍敬，龙象军七部前任殿帅，也是霍宵他娘。”
苏白屿合掌弯腰行礼：“久仰夫人大名，晚辈苏白屿。”
霍夫人虚扶了一下，赞道：“谬赞，白玉公子名扬四海，后生可畏。”
盛云听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赶紧弯腰行礼道：“晚辈盛云听，见过夫人。”
“还请起。”与刚刚虚扶苏白屿不同，霍夫人这次是实打实托住盛云听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霍夫人扶起她后并未松手。
盛云听等了等，见她似乎是不打算放开，于是小心地抬头看去。
对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见她终于抬头看自己，温柔地开口问道：“今日我来，是想跟小友商量一件事。家里孩子不懂事，冒昧之处，还请多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一番话吓得盛云听连忙摆手，眼神慌乱地看向苏白屿和霍宵。
霍宵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上前一步走到她俩身边，抱住霍夫人的胳膊：“娘~我都说了我自己可以，你别给人家添乱了。”
霍夫人把霍宵的手扒拉下去，严肃地说道：“不行。今日我不说，才是给她添麻烦。”
说罢，她看向苏白屿：“我想同盛小友单独谈一谈，可以吗？”
后者无视盛云听懵逼又惊恐的眼神，点头道：“自然，夫人愿意告知小喧，白屿不胜感激。”
“应当的。”霍夫人点了点头，然后朝盛云听做了个请的动作。
很久没和陌生长辈共处一室了。
盛云听紧张得苍蝇搓手。
尴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倒水：“您喝水。”
“不必忙了。”霍夫人按住她的手，“坐吧。”
盛云听坐下，安静等着霍夫人开口。
等了半天，霍敬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本是羞于启齿的，但事关霍宵性命，便不得不烦扰于你。”
“夫人您说，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听到她的承诺，霍敬松了口气，“霍宵的情况，弋阳道长是如何同你们说的？”
盛云听回忆道：“掌门说霍宵幸得机缘，有半幅神格。”
尽管对方竭力隐藏，盛云听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是这半幅神格。这半幅神格，是至幸，也是至苦。”
盛云听想起之前苏白屿跟她说的，神格是成神的资格。世间无数生灵碌碌一生，不过是想修得神格，登天成神。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是至苦呢？虽然师兄有跟我说过半幅神格不是很稳定，但相比绝大多数人，这半幅就已经不可望项背了。”
霍敬看着她，慈爱而温柔地解释道：“正是因为只有半幅，所以阴阳失序。就拿霍宵来说吧，得到的是龙神商枯的半幅神格——一只龙角。龙性本淫，失了平衡，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这半幅神格带来的‘天性’会更强烈、更难以抵抗。”
“我们修道者，抵抗自己的天性就已经难如登天。抵抗神的天性……”霍敬怔愣，轻声说道：“我不敢想。”
“神的天性？神的天性不是大爱无疆吗？”盛云听挠头，感觉被她这么一说，这事儿还挺恐怖。
霍敬失笑，“那可不一定，神的天性祂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就拿霍宵来说，他醒来之后，你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盛云听顺着她的提示思考，由于醒来后不久她就躲着他了，所以没太感觉到什么变化。
等等。
为什么要躲着他？
盛云听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但不愿再往下细想。
霍敬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然明了：“是的，你猜的没错，他对你的渴望，很强烈。我们的推测是因为他在龙冢中救你的念头极其迫切，所以产生了这种强烈的情感。”
门外，霍宵转身，痛苦地合上眼。
盛云听感觉她在眼睁睁看着拉自己上岸的人沉入水底。
自私和怯懦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呼吸不能，但很快被愤怒赶跑。
盛云听愤怒，愤怒霍夫人为什么要把这块布扯下来。明明如果大家都不说，有些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孩子，逃避不是办法。”霍敬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逃避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严重。更何况感情本就不能压抑，无论好坏，直面是最好的办法。”
盛云听感觉自己脑子变成一块无限胀大的、发出巨大噪音的海绵，让她心烦意乱。
“阿姨。不是，霍夫人。”盛云听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霍宵，我做不到、做不到把自己奉献出去，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
盛云听深吸一口气，缓慢说道：“对不起，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让我没办法为霍宵停留。”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他不会陷入这般困境。”
“我没办法……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霍敬站起来，走到盛云听身边，温柔地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孩子，你不必道歉。霍宵他喜欢你，这就是他要承受的，你不用为此忍受任何事情。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办法尽量保护你不被他影响或伤害。”
盛云听哭得直打嗝，对霍敬这段话反应了半天：“啊？不是来让我帮忙吗？”
霍敬笑着说道：“不是的，只是征得你对我们提出的解决方法的同意，当然，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我们也可以商量。”
盛云听怔愣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方法？”
霍敬看她已然平静下来，便放开她，转身去开门。
“大家都进来吧，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需要你们知晓。”
苏白屿率先进屋，其后是祝云奚。
霍宵低着头走在最后面，一进来就老老实实站在霍夫人身后。
屋子里只有霍敬是长辈，于是她自然落座，然后招呼其他人：“都坐吧。”
但全屋只有两把椅子。
苏白屿抬手，屋外的植物立刻伸长枝条摇摆着进来，眨眼便缠出三个凳子。
众人都落座后，霍敬缓缓开口：“霍宵得了仙人眷顾，拥有半幅神格，是他的荣幸。但是刚刚我与盛小友的谈话，想必两位也听到了。”
苏白屿点头，祝云奚挂着的笑容淡了些，看来是都听见了。
盛云听尴尬地低下头。
霍敬却不觉被冒犯，神色端庄稳重一如往常。
她将手一翻，掌心出现一粒红色珠子：“这是霍宵的心头血，我们用玉蟾睛膜包裹住了，不管遭遇什么攻击，都不会破。”
盛云听闻言抬头去看，只见豆粒大小的珠子浮在霍敬张开的掌上，颜色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苏白屿问道。
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盛云听感觉霍敬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祝云奚。
“皇室秘法。将这枚血珠放在丹田附近，献珠者就无法伤害受献者一分一毫。”
“啊？”盛云听睁大眼，“这、这不合适吧……这对霍宵很不公平。”
霍敬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个方法只是保证献珠者不伤害受献者罢了，只要献珠者没有类似的想法和行为，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那要是有想法呢？”
“视情况而定，灵脉阻逆至心脏爆裂不等。”
盛云听倒吸一口气，连忙摆手：“不合适不合适，这不合适。”
“小喧。”霍宵叫了她一声，听上去快哭了，“收下吧，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