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长廊陷入寂静。
符晗抬眼向前，刚刚大脑短暂宕机，她并没有注意到时况消失在哪一间房。
眼下要去找他，有点麻烦。
她踏着厚重的波斯花纹地毯，沿着走廊朝前走去，凭着残存的记忆，他的房间大致在尽头方位。
深吸一口气，她敲响6013的房门，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上下打量她，疑惑地问：“你有事吗？”
符晗舔舔嘴唇。
她不确定地问：“请问时况是在这间房吗？”
“你说谁？我不认识。”
“哦，抱歉。我敲错门了。”
房门重又关上，符晗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她的脚步腾挪到隔壁的6015房间。
“叮咚。”
门铃响后，她耐心地等待半晌，没有人应门。
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信念，她继续朝前尝试，连着两个房间都是陌生的房客。
就在她准备摁下6021房间门铃的时候，走廊对面的房间豁然开启。
还不及转头查看，胳膊就被用力拽住，整个人踉踉跄跄跌入一间昏暗的房内。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响，恐惧感袭上心头。
一时之间，符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其它感官无限放大，她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笼罩在头顶。
耳朵先于眼睛，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再这么敲下去，全楼层的人都得知道我名字了。”
“那你早点开门不就好了。”符晗小声嘟哝，恐惧一扫而清。
对方不再吱声。
气息纠缠，她觉得脖梗微氧，不自在地向后退了退。
“啪”一声，头顶的灯光骤亮。
符晗用手背遮住双眼，等再睁开，时况已经在距离她很远的沙发上坐下。
房间宽敞，朝南的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江面，天际线的尽头，孤帆在落日中缓慢航行。
时况坐在夕阳盛大的光里，手肘支撑着膝盖，不发一言，形成一幅沉默的剪影。
隔了很久，他才低沉开口：
“说吧。”
“嗯？”
轻微的叹息，他颇为不耐地说：
“你一间一间客房地找我，难道不是有话和我说？”
听到他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符晗不由咬紧嘴唇，勇气像是缓慢漏气的皮球，正在一点一点瘪下去。
“你刚刚误会我了。”她轻声说。
他扬眉，语气里带有毫不遮掩的嘲讽：“误会？”
“我在这里是因为大学同学来江城玩，她们正好也住在这里。”
她耐心地解释道。落地窗的背光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于是向前几步，本能地想要离他近一点。
房间的空调很暖，还没多会儿，后背就渗出汗，她想要解开羽绒服拉链，但忽的想起这是在男生房间，好像有些不妥。
无边的沉默里，符晗愈发燥热，陷入进退两难。
羽绒服口袋里，电话铃声打破此刻沉寂。
符晗赶紧抽出手机，但因为手心出汗打滑，错摁下了免提键。
季煜的声音冒出来，充斥整个房间，让她手指一颤。
“你们什么时候休息好，提前打我电话。”
“哦对了，你猜我刚才看到谁？”
季煜停顿片刻，见符晗不搭话，继续自说自话：
“时况，就你高中喜欢的那个男生，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离开酒店的路上才想起来是他，话说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符晗没有说话，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
......
好尴尬。
她讪讪地举起手机，说：
“季煜，我和他关系有点复杂，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话一出，符晗不由皱眉懊恼，怎么说的好像是个被老婆发现出轨的渣男。
“哦，是吗？”时况语气淡淡。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问：
“那你怎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诶？”
男孩很高，自带压迫感地逼近，符晗需要一百分的定力才能进行简单的大脑思考。
“当着你的面，我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答案是什么？”
他又走近一步，无视符晗绯红的脸颊，带着少年特有的霸道，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符晗吞咽口水，攥紧拳头，迎上他凛冽的目光。
“我喜欢你啊。”
她努力地扬起嘴角，声音却颤抖着，“一直都喜欢你。”
眸光闪动，呼吸乱了节奏。
时况哑着嗓子，“什么？”
符晗红了眼眶，她仰着脑袋坚定地看着他，“我说我喜欢你，不管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我都要追你。”
“咳咳咳。”
时况撇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过去到现在，他始终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对他“心怀鬼胎”的是她；
决绝地和他提分手的是她；
现在大言不惭说要追他的，还是她。
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再转头，女孩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房间门口。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勇气早已消耗殆尽，不等时况给出任何反应，符晗决定先行离开。
恐怕下一秒就在他面前露怯，减弱了气势。
门被拉开，走廊的风涌进来，符晗正要抬腿出去，手臂就被人从身后拦截。
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嘶”地吃痛。
“有你这样追人的？”时况不可思议地问。
刚刚信誓旦旦说要追他，转眼拔腿就跑的，竟然还是她。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心血来潮供她消遣的人吗？时况心里浮出丝丝苦涩。
符晗察觉到身后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手臂仍然被他紧紧地攥着，仿佛只要一松手，她便会麻溜地逃走。
“痛。”她动了动手臂说。
可是对方只是稍稍松开，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将刚打开一条缝隙的门毫不客气地关上，甚至还落了锁。
心中闪过慌乱。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他。
悄悄抬眼，只见他的神色很差，脸上布满阴霾，此刻正狠戾地盯着她，让她的目光无处遁隐。
幽闭的空间里，他们对峙着，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最后还是符晗败下阵来，开口的声音是哑的：
“是我怕了，怕你连追求的机会都不给，就拒绝我。”
×
不知道是怎么从时况的房间出来的。
心里有许多情绪，翻滚，搅动，互相搀杂。
这次见面，时况变了很多。
温暖的、礼貌的他，已经碎裂不复存在。
现在的他，是沉郁的，是冷漠的，亦是危险的。
面对陌生感带来的冲击，她更多的是心疼，听周子扬说，分手之后他过得并不好。
虽然她并不觉得提出分手会对他产生严重影响，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他应该对她并没有产生多深的感情。
她只是很想知道，过去的日子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突然，很想抱抱他。
×
赵馨然的房间，在同一层的B座。
“什么，时况也在这里？”刚刚还在抱怨符晗离开很久的赵馨然，在听到她简短的描述后，惊讶地瞪大双眼。
“你们刚才是不是同处一室了？有没有发生点什么？”赵馨然摆出一副吃瓜群众的表情，双手兴奋地揉搓着。
符晗疲惫地陷进沙发里，闭上双眼，隔壁挡住落地窗投进的光线。
“我说，我要追他。”
“哇趣！”赵馨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小晗，想不到你这么直球！”
符晗长叹一口气，她怎么会知道，光是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
“那他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的？
被反锁的房门口，他将她抵在门板上，将唇凑在她耳边，滚烫的气息悉数落在她的脖梗，引起一阵奇异的酥麻。
他说，当初提分手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怂。
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嘲讽。
他好像很恨我。
想来也是，他可是生下来便踩在云端的人，怎么能接受被人甩？
看来，追回他这件事，路漫漫其修远兮。
×
在季煜的催促下，符晗很快收拾好心情，带着舍友们出了酒店。
一辆豪华商务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有一说一，季煜是个很好的向导，在他的安排下，她们搭乘游轮在江面观光，船舱内备好美食，还有民间艺人抱着琵琶唱小曲儿。
江风吹拂，船舱内暖气打得很足，靠在窗边也不会觉得冷。
岸边灯火闪烁，符晗兴致缺缺，目光涣散地盯着远方失了神。
“小狐狸。”季煜来到她身边坐下，“你是不是和时况遇到了？”
符晗点点头。
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季煜猜出了一个大概，心里的失落短暂浮现，随后消失。
“要不，你叫他出来一块儿玩。”
“诶？”
“多个朋友，多份热闹嘛！”
符晗想起他之前误会自己和季煜的事，斩钉截铁地摇头。
“算了，他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安婕突然举着手机走过来。
“晗，你看没看到我朋友圈？”
“怎么？”
符晗打开手机，刷到了安婕刚刚发布的一条动态，九宫格照片记录了江城美景，其中一张是她们几个女生的合照，还有一张是季煜坐在琵琶女旁边模仿的逗乐照。
短短十分钟，已经有十几个点赞，评论区也十分热闹。
时况的留言夹在其中，十分显眼：
我正好也在江城，方便加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