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呜地挣扎，周云岚朝她比了一下噤声的手势，她点了点头，周云岚松开了手。看着下面的酣战，明柒柒如亲临其境，握住拳头为下面加油。
“下面那个男的是谁？你认识吗？”
“顾如卿。”
“他们俩可真配啊。虽然看不清脸，但看身姿蹁跹，宛若游龙，翩若惊鸿，修为也相当，跟周姐姐都是一样的神仙人物。”
明柒柒只顾花痴，哪里顾得上周云岚是否答话。见两人走开，方回过身来问周云岚：“周姐姐走了，我们追上去吧！”
周云岚看着山谷沉默不语。
“先前在我们那时天天嚷着要回上清宫，如今周姐姐就在眼前，怎么又近乡情怯了？”
“我……” 等周云岚回过神来，哪里还有明柒柒的身影，他慌忙往山下找去。
“说吧，什么事情？”周雪芙停住了脚步，她知道顾如卿此来定不是需要人协助降服妖兽。
顾如卿笑道：“身体好些了吗？”
“毒已解了，多谢赠药！”
“有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知道。”
周雪芙点头。
“我师叔是个怪脾气，治好了伤就把人轰出去了，我没……”
周雪芙见他言语拘谨，有愧疚之色，忙道：“我这里留不住他，你带来他反使我们尴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替我向沈师叔道谢。”
“我好歹也奔波劳累了这么久，你就不谢谢我？ ”
“我身无外物，日后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在所不辞。”
顾如卿摆了摆手：“我不要这些虚话……”
“现如今就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帮忙。”
“我答应你。”
“你就不先问一问是什么事情？”
“涸辙之鱼，受涌泉之恩，虽万死不能报也。况顾师兄行君子之事，必是君子之请，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顾如卿握住周雪芙的手腕，笑道：“我向来不是什么君子，你既这样说，我倒是想做些小人之举。”
见周雪芙神色紧张，他哈哈笑道：“逗你玩呢，刚才打妖兽我头发散了，你帮我束一束。”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木梳放在周雪芙的手中。
周雪芙的脸红若朝霞，撇开他的手，转身走开。顾如卿胡乱挽了一下头发，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行了几射之地，周雪芙忽然晕倒，顾如卿手疾眼快将人扶住，见她双眼紧闭，脉搏奇乱，忙得将内力输入她体内与她调理内息。
周雪芙缓缓睁开双眼，面唇发白，颤悠悠地道谢。
顾如卿说：“我刚探知，现如今你的修为不在我之下，比月前精进太多。但修练还是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周雪芙点头。
“听说古师叔要传你衣钵，这么着急想必是遇到了大事，怎么不听你言语？”
周雪芙缓缓说道：“最近南海鲛族为祸，我的能力撑起上清宫尚不能够，为此贪功冒进了些。”看着顾如卿不相信的眼神，她接着说道：“你知道的，这几个月有魔君现世的传闻，师父和我都很担心，如果这是真的……”
周雪芙看着顾如卿没往下面说下去。顾如卿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真的魔君现世，按照汪槊直的说法，他师父那一辈的人怕是都要一同去了。古拾遗这个做法倒也在情理之中，转念一想，他师父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他真的收了个自己不知道的关门弟子？
“你也不要过度忧心。这两件事至今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线索出来。访仙球探寻不到魔君的踪迹，南海鲛人倒还安稳，兴风作浪的不过是一些没脚的畜生罢了，掀不起大的风浪来，只是周云岚说的那个奇怪洞穴一直也没找到。”
“他不会说谎，天下这么大，怕是还有什么没查到的地方。”
看着周雪芙急切地回护，顾如卿笑道：“这又要怪我师叔把他赶出来了，害的我好找！”顾如卿以为周云岚会第一时间回上清宫，问周雪芙他可能会出现在哪里，周雪芙摇头。
明柒柒只顾追着山下的人影而去，山坳回转，不觉在林深之处迷失，转过身来，周云岚又不在身旁。她大声呼喊，却招来了一头饿熊。
她看着眼前一阵黑旋风带着残杀血腥气朝自己袭来，慌不择路地向一旁跑去。那腥臭的烈风在耳后呼呼地响，她那抑制不住嗓音从嘴巴、鼻子耳朵眼里往外冲，如同清晨啼日的鸡鸣一声比一声尖嘹亮。若不是还要留着眼睛看路和流眼泪，只怕眼睛里也要冒出声音来。
穷途末路！
眼前是个不高不低的悬崖，明柒柒的思绪愣住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在摔死和被咬死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摔死。她害怕这只黑旋风一口咬不死她，那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明柒柒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说道：“你也下来了？”
周云岚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下来呢？”她嘴中嘟囔着，转瞬又活泼泼地说道：“既然下来了就一起走吧！要是路上能遇到爹和娘就更好了！你说要是遇到阴差，我把身上藏的金珠给他们，他们会告诉我爹和娘的消息吗？”
周云岚见她说话颠三倒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吓傻了？”周云岚下巴轻抬，示意她朝上看。
“我没死！哈哈，我没死！”明柒柒激动地用手握住脸，从周云岚怀中一跃而起，满地跳了起来。
“衣服。”周云岚忙转过身，背向明柒柒。
明柒柒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刮的七零八落，抬眼上望，崖壁上一棵不大的歪脖枯木垂头向下，想必是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她机灵的脑瓜立刻猜到被这支枯枝救了一命，刚谢过救命之恩又转头骂树死了还不正经，不当劈柴偏要当流氓。比她脑袋转得更快的是她的双手，抓起从身上掉落的外袍迅速裹在身上。比她双手行动还快的是她面上的两团红，如同滴落水中的朱砂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颤巍着鲜艳的羞色。
拉紧身上的外袍，看着眼前只穿单衣的少年的背影，说不出话来的明柒柒长嚎短叹地直跺脚。
初识春风的少年自是能解花语。只是他本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眼前更是组织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安慰人，承诺是不是又轻率了些，他“我、我、我……”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伤口上撒点药吧！”
纤柔的指尖从他手上拂过，轻轻带走药瓶，薄而坚硬的指甲在他的虎口拖出数道转瞬即逝的白痕。
背后似有若无的抽泣声在周云岚听来如同下雪天被困住的小动物在兽夹板上死命抓挠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他内心的波澜也随之起伏。
“别哭了，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我都答应。”
“当真？”
“绝无戏言！”
“那你带我去见周姐姐，让她收我为徒。”明柒柒说着拉起周云岚的手指打勾，举到面前说：“不许耍赖！”
周云岚甩开手说道：“不行！”
明柒柒追着周云岚的身影，一路上喋喋不休，企图劝服周云岚。到了山下一个分岔路口，周云岚停住了，他回过身对明柒柒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山上走，就能到上清宫山门。放心，这是条小路，不会遇到下清宫的人。把这个给师姐，她收不收你就看缘分吧。”
周云岚将那枚一直带在身上的香囊放在明柒柒手中，大步向前走去。
前脚还兴冲冲的明柒柒在周云岚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满脸疑惑：“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你不是很惦念周姐姐吗？”
周云岚立在那里，想起了他从沈识那里出来时的坚定信念，他要去保护他在意的人。但是刚才明柒柒一句话仿佛晴天一击，击垮了他的想象。是的，他们很相配，是他不配。
“废逐之人，无颜相见，此生恐怕我不会在回来了……”
他的声音仿佛被风吹散，传到明柒柒耳朵里逐渐细不可闻。
明柒柒看着他挺立如松的身影是那样的孱弱与孤单，缓慢行走中脚下踩得不是踏实的泥土而是细不可见的钢丝，每一步都带着紧绷着的脆弱。
明柒柒湿了眼眶，她想起了家破人亡自己东躲西藏的那些日子。可怕的不是随时而来的性命威胁，而是在你睁眼的那一刻、在你脱口而出想要喊某个人的时候，你会意识到你和这个陌生的世界不存在任何联系，那你的生死自然也毫无意义。
明柒柒垂着头，默默地跟在周云岚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