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柒柒感觉身边的氛围明显不对，看着周云岚她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周云岚劈手夺过香囊，掷入面前的火塘之中，气冲冲地跑到屋外。

    香囊立刻被火焰吞没，明柒柒试图救出香囊，却被唐鸣阻止。

    “烧了好。”

    烧了怎么就好了，明柒柒又产生了新的疑问。这对师兄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听着屋外树木断折的声音。明柒柒几次起身都被唐鸣拉住了。

    次日清晨，周云岚一早就不在房内。唐鸣见和乐还在生气，便佯装伤口疼痛。明柒柒急忙问怎么了，和乐甩袖出门：“理他呢，死不了。”

    唐鸣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明柒柒忙追了出去。

    和乐胆小，在山林中并不敢乱跑，只依着昨晚的来时的记忆，走到小溪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扯花瓣，嘴里还不停地嘟囔。他似乎与手中的花瓣有万千的仇恨，一点点撕碎抛在水中，连明柒柒到他身后都没发觉。

    “雪芙姐姐，她怎么啦？”

    明柒柒的声音吓了和乐大跳，他如同偷吃被抓的孩子一时慌张差点掉入水中。

    明柒柒笑着说道：“看你吓那样，我听见了又……”

    她的“怎么样”还在口中，和乐嘟起嘴说道：“听见又怎样，唐鸣昨晚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明柒柒感觉背后一定有事情，她动起了脑筋：“他说你不了解里面的内情，让我们不要听你瞎说。”

    “我瞎说？”和乐的声音陡然提高。

    明柒柒继续道：“他说你年纪小……”

    “呸！死唐鸣！食言而肥、言行不一、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无耻之极……”

    和乐骂到差点喘不过气，接着便竹筒倒豆子般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

    和乐说自周云岚离开起，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周雪芙的修为提升迅速，但是她经常性地晕倒，仇余说是她修为提升过快，身体承受不住导致。后来月剑山的顾如卿到了上清宫，说是中了箭毒神针，后又带来了解药。

    可吃了解药的周雪芙并没有如想象般的那样完全康复，每个月总有三五天虚弱不堪，有时候连起床都不能。还有她对修为的控制力似乎有些不足，一次和古拾遗的对练中，竟然重伤了古拾遗。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缘故，也不知道她的这种情况将会持续多久，唯一肯定的是，除了周雪芙，短时间内上清宫没有合适的人来当下一任掌门。

    这件事瞒住了众人，只有唐鸣、顾如卿以及古拾遗知道。他见唐鸣每日愁苦满怀、长吁短叹，不复往日炼丹药、习阵法的欢快，便直言相问。纠缠多日，唐鸣才全盘托出，嘱咐他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山上的七重莲花开了，他很好奇，威逼利诱唐鸣带他去看。婆婆曾告诉他说七重莲花是他成人的关键。

    唐鸣说他身份不便，恐怕被同门发现。他如何肯依，之前去下山去南海查探鲛人信息他可是没露出分毫破绽。唐鸣拗他不过，便拿了一套弟子服让他换上。

    见到七重莲花时他有些失望，只是碧水池中一朵平平无奇的白莲。听着周围人的惊讶之语，他心中不屑，真是一群没见识的人。

    渐渐地，他发觉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周遭人的眼神似乎都落在他身上，那是惊恐，是害怕，是对未知的恐惧。

    唐鸣解下衣袍披在他身上，一面咒骂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快收回去。”

    他回头，唐鸣的衣服从他身下滑落，露出那双五彩斑斓的羽翼。他被唬了一跳，当下立刻回想自己是哪里出纰漏了。听着唐鸣焦急的骂声，他憋红了双颊，那双翅膀没有缩小一点，反而越来越大。

    上清宫的弟子们熟练地拿起兵器，摆出斩妖阵型。

    消去了人形的和乐被接连不断的箭镞困在半空中，他嘶鸣不已，左右躲闪，彩羽如雪花般飘落。

    “他不是妖兽，你们不要伤害他！”唐鸣的劝说丝毫不起作用，反倒是被上清宫弟子视作叛徒、败类，要除之而后快。

    利刃逼向他的眼睛，唐鸣见此不再犹豫，手一扬，一团红色的烟雾朝众人脸上扑去。异香袭来，吸入鼻中只觉得鼻头发痒，那些靠前的修为薄弱的弟子先是手腕酸软，手中手腕兵器铛铛坠地，随后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唐鸣救下和乐，将他护在身后，试图冲出重重包围。

    画阵法？他根本腾不出手来。

    使兵刃？他既学艺不精又手无利刃，只能凭借着怀中仅存的迷药和捏诀就能用的小法术勉力支撑。

    毒药倒是也有，只是他顾念同门手足之情，不想伤人性命。

    “和乐，这里你有埋传送钉吗？”唐鸣听不见答复，回头看见鸟身的和乐，不由得眉头紧皱。他的脑子在急速回想上清宫的地形图，试图寻找出最近最快速的途径。

    他们此刻在大殿前的莲花池，距离后山极远，如果向后山走，无论哪条道，路上势必要遇上赶来的各位长老及弟子们。打肯定打不过，他们也肯定不会放过和乐。

    想来想去只有趁更多人没来之前，从正门离开。虽然正门也有重重守卫，但只要能挨到山门外，那里有他埋下的传送钉。触发机关，他们就能安全回到后山。之前他就是这样从罗一石、华严手中救走周雪芙和周云岚的。

    迷药已经用尽，但有人倒下就有人围上来，唐鸣他们距离山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顾不得许多，开始用一些毒性不是很强的毒药。反复的捏诀让他的心神消耗很大，他努力地集中精神避免出错。

    出了面前的角门是大的操演场，从这里出去，不远就是山门。唐鸣身上挂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冷不防一把剑挥来，眼前羽片纷飞，一道寒光从他鼻尖掠过。

    和乐缩在地上，血洇湿了羽翼。

    唐鸣心寒，怒气生了出来，也不再顾忌。再有仁慈犹豫，他们连角门都出不去。

    他换上最毒的药，有人身上燃烧着白色的火焰，顷刻只剩地上一片灰白色的余烬。有人身上开始发乌发烂，不一时只剩下一滩血水；有的滚在地上抓心挠肺……

    果然，眼前的惨状吓住了众人，他们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唐鸣一手握着毒药，一手带着和乐跨出角门。

    他以为会有很多人围上来，但这些人此刻都倒在地上，角门边闪出一个蓝衫男子。这人回头冲唐鸣示意，低语让他们快些走。

    和乐远远地看着山门外好像站着一个白衣少女，风吹起了她的衣裙和发尾，她似乎在等人。

    失血过多的和乐昏了过去，等他醒来，人已经躺在他熟悉的床榻上了。他问那个白衣少女是谁，唐鸣不回答。他想他应该猜得不错。

    他以为回到自己的洞中一切就会平静。没等他们身体恢复，唐鸣就急匆匆地带着他推开了那个有结界的石门。

    他们从雍城一路潜逃，路上听说古拾遗仙逝，周雪芙正式继任上清宫掌门。

    为了不引来更大的麻烦，一路上唐鸣严令和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许显出双翼。为了保护他，唐鸣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

    因为造成死伤无数，他们被上清宫通缉。见到明柒柒之前，他们刚从一群追杀他们的人手中逃出。而唐鸣的身体在又一次重伤下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们深入山谷以避免追杀，同时以方便采摘疗伤所需要的药草。那天，和乐见四周无人，着急之下展现双翼用凤凰之眼在空中俯瞰，刚巧遇上了同来采药的明柒柒。

    听到周云岚在此的消息，他们俩就告不告诉周云岚上清宫所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分歧。和乐坚持要说，唐鸣有些顾虑。

    昨天夜里他们因此吵了一架，和乐说不过他，气呼呼地先休息了。外面的响动把他惊醒，他以为唐鸣食言了，那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让他整宿难眠。

    明柒柒听完便拉着和乐去找周云岚，她知道此刻他应该在跟白翁一起练功。这位肯倾囊相授的老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日后周云岚他们不得对外提起他的存在，因此他自然不肯透露姓名，叫他白翁即可。

    听到有人来，白翁抽身离去。和乐看着远去人的背影愣了一下。明柒柒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

    “没见过，但又好像有些熟悉，说不上来，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见到周云岚，和乐将往事又重述了一遍，明柒柒在一旁的添油加醋让周云岚更加心急。师父仙逝，唐鸣与和乐逃亡，独留宫中的周雪芙毫无消息，他想立刻就回上清宫，哪怕偷偷地进去看一眼情况也好。

    三人正准备启程，被唐鸣拦住。“不能去。”

    “唐鸣，以我们长大的情谊，你相信她会追杀你吗？”

    “她现在是掌门之尊。”

    “我不相信，她既然偷偷放走了你们，就一定不会赶尽杀绝。她也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

    “她废你灵台的时候，你觉得她有苦衷吗？”

    唐鸣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周云岚心中刚被吹燃的熊熊烈火兜头扑灭。

    “为了平息天下人的怒火，为了他们心中的正义与公平，师父会取舍，她也会取舍，而我们就是被舍弃的那个人。”

    明柒柒听他贬低周雪芙，心中大不乐，遂接口道：“那你跟他们不也一样！他性命垂危的时候，也没见你来帮他！你不去我们去，左右生死与你无关。”

    “去吧，死了我去给你们收尸！和乐，你不许去！”

    “唐鸣，我觉得……她不会杀我的。” 和乐垂头抠弄着手指，“她知道我的身份，要杀我早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