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愣愣的看着徐诚在自己面前倒下。

    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似看不到冲上来救人的太医，也看不到周围逐渐嘈杂的人群，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没有丝毫反应。

    直到响亮的敲锣声响起，她才缓过神来，李钰怔怔的看了眼远处把徐诚抬走的太医，眸子中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在旁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走下了擂台，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程椋已输给了别人，她只得自己孤零零的坐着。

    她不会原谅他，一年前，当她看到那间空空如也的屋子，寻遍长安却一无所获之时，她就已彻底失去了任何希望。

    已埋藏了许久的失望再次涌上心头，她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平复好心情。

    “不能忘了任务。”她只能用任务来麻痹自己，“不能忘了任务。”

    ”最后一场比试将于下午进行，将由皇帝陛下亲自与胜者进行决试，比试于申时开始，请参与者做好准备。”常青宣读了剩余的规则，便散了场。

    李钰起身离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不出意外，待她明日一入宫，有的是时机杀了林锡。不过只身一人能否活着离开，就说不准了。

    她叹了口气，看见了在远处立着的三人，便向他们走去。

    “姐，”几人皆眼含担忧，却只有李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还好吗？”

    李钰已缓过了神，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淡漠的眼睛早已一如既往，她摇了摇头，僵硬的笑了笑，李奈这才扬起了嘴角，拍了拍她的肩，几人一同向回走去。

    “他没事吧？”沉默了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道。

    “没事，我们去看了。”李奈愣了一瞬，应道。

    李钰点了点头，却再无什么可说的，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伤。

    除了程椋。

    但他也是个知趣的人，看出了李钰和方才那男子关系非同一般，像是颇有渊源的样子，便没有询问，只是默默的走在赵箖身旁。

    直到他们走到了酒楼，程椋才在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中开了口：“各位少侠，我已经落败，就不耽误各位比试了，过一会儿，我就自行回长安了。”

    “程大哥，你不看决试了吗？”几天相处下来，还是赵箖和程椋相处的最为投缘，于是他挽留道。

    “不看了，家中还有长辈，我不宜离开太久，就先行告退了。”程椋正色道。

    “好，那程大哥，再会了。”赵箖抱了抱拳，告辞道。

    另两人也相继与他告别，而后，三人坐在了饭桌前。

    李钰盯着眼前的茶杯发愣，程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我也是个过来人，日子平淡的时候，你们可能会因为各种事情而起争端，可只有到了家国危难，生死难保之时，才会发现，之前在意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只有那份情谊，和心中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程椋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些，自己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家破人亡，可当她的父母惨死之时，藏在他们心中的，真的会是情谊吗？

    她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她起身离去，她要去看看，要去问清楚。

    或许，这是她饶过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去了擂台，去了方才徐诚被抬走的方向，她目光搜寻着，只看见了一家医馆，她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进去。

    可她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里碰到林锡。

    “参见陛下。”李钰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中，率先开了口，行礼后，她起身问道：“陛下知道徐诚在何处吗？”

    “你找他有何事？”早在擂台上，林锡就看出了端倪，这时见她前来寻人，就更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伤了人，自然要前来道歉。”她谎话张口就来。

    林锡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我带你去。”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走向医馆深处。

    李钰看着和昨日判若两人的背影，心中无端生出悲戚，愣了片刻，才赶紧跟了上去。

    他在拐角处的一间屋子门前停了脚步，转过身说道：“姑娘请进。”李钰惊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多谢陛下。”李钰道谢，打开门进去，再反手关上。

    屋中的人正平躺在床上，头微微侧向门口，眼睛闭着，似是刚上完药，因药效睡过去了。

    李钰轻手轻脚的走近床边。

    两年前，他站在床边望着她，两年过了，他躺了下去，她站了起来。

    李钰静静的端详着他。

    这本是她思念已久的面庞，可过了太久，它竟有些陌生了。

    眉眼间多了些成熟，面容较先前更为瘦削，可眼睛依旧是那双眼睛，只不过它现在闭上了，不让她看见。

    李钰眨了眨眼，不想叫醒他，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等着。

    没过多久，徐诚就缓缓张开了眼。

    一睁眼，眼前就现了李钰的双眸，淡漠的神色久而不去，却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少了些清冷。

    徐诚躺着没动，他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目光中现了怀恋。

    “阿钰，对不起。”

    又是这句话。

    她眼中顿时增了戾气，淡淡的说道：“伤没事吧？”

    徐诚明显一愣，可还是应道：“没事，并无大碍。”

    语毕，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李钰垂了头，不再言语。

    她向来直来直去，又怎会想到自己有这样忸怩的一天。

    “阿钰，你参与比试，是为了什么？”徐诚竟如此问道。

    李钰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她冷声道：“与你无关。”

    “阿钰，我消失的事情，实在对不起，可你要相信我。”徐诚慌忙起身，却扯到了伤口，他停了停，竭力忍住伤痛，恳切的说，“我离开，并非出自本心。”

    李钰停了脚步，却并未回身：“那是因为什么？”

    “我……”徐诚犹豫了片刻，改口道，“阿钰，快回去吧，这是一盘大棋，你已经被算计了。”他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李钰转了身，眼中生疑：“你何来的消息？”

    徐诚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庞变的为难，总是含着笑的眼眸中泛了泪光。

    李钰冷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泪眼，自嘲般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劝我收手呢？”

    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心中已暗暗后悔前来，她再次走开，拉开门，走了出去。

    “师父不是被他杀的。”徐诚见劝说无望，只得赌一把，喊道。

    这本是句无厘头的话，可李钰却听懂了，她本想追问，但看到正向自己走来的林锡，只得反手关上了门。

    “陛下，在下先回去了。”李钰行了礼，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李姑娘，下午的比试，手下留情啊。”他一反刚才严肃的样子，凑在李钰耳边说道，“朕记得你说过，你不是冲着银子来的。”

    经他提醒，李钰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的狂妄言语，面色骤然变的难看起来，她冷着脸道歉：“是在下失言了，皇上莫怪。”

    “道个歉就完了？”林锡笑嘻嘻的看着她。

    李钰越发烦躁，冷着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林锡自觉无趣，便赶紧开口道：“李姑娘，不如再陪朕用个饭吧？”

    第9章  落败

    李钰注视着他，眼底闪过寒光。

    “不了。”她的语气已冷到了冰点，眼神透着寒意，面上却无丝毫烦躁，不动声色的说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林锡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并未阻拦，点了点头，李钰便侧身走过，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林锡默默的在原地站了会儿，自嘲般的笑了笑，也离开了。

    申时。

    写着“李玥”的名牌被挂在了最顶端，座位都已被撤去，李钰费力的穿过人群，上了擂台。

    林锡擂台上，剑出鞘，身上透着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概，李钰揉了揉眼，却又看到他对着自己狡黠的笑了笑。

    李钰：………

    她无奈的拔出了剑。

    “当！”随着锣响，李钰迅速出手，剑尖轻划过地面，随即被立刻提起，她纵身一跃，从下而上用尽全力劈向林锡。

    一剑劈空，李钰并不意外，她立即转了剑锋，脚尖点地，身体借力翻转，一剑刺向了正向旁边躲闪的林锡。

    这一招是寒界名招，名为“声东击西”，为的是趁对手不备而一剑毙命，李钰素来不是恋战的人，尤其是和武功不强的人，她并不想过多纠缠。

    可她没料到的是，能一招放倒寒界四十余人的锡元帝，怎么会被她一招毙命，只见林锡用剑轻轻一挑，她的剑尖偏了方向，林锡趁机一跃而起，从她身侧闪到擂台另一侧。

    李钰稳稳的落地，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能破她招的男子。

    昨天，他分明连自己十招都撑不住，而现在，他竟然能破杀招！

    “很好，”李钰咬着牙暗想道，“留了一手。”

    她再次奋力冲上前，剑尖在空中翻花，随即红光便直冲着林锡而去。

    林锡抬剑抵挡，剑刃散发出白光，随着手腕翻转，红光竟径直进入了长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钰眨了眨眼，她从未见过这种邪门歪道，吞噬灵力，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邪术，曾在前朝时赫赫有名，而后就随着前辈早逝而失传于世，谁都没想到，堂堂一国之主，竟会修习此等邪术。

    她一边惊讶，一边感叹于他的武功之高，身形灵巧，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密不透风的剑法所击中，李钰一边应对着，一边暗暗懊恼自己轻了敌。

    此人剑法极为精湛，若不是李钰自小修习灵力，再加上父亲死前的功力加持，她又怎能撑到现在？

    她一边接招，一边悄悄观察着他剑法的漏洞，她仔细琢磨着，慢慢看出了端倪。

    他虽剑法密集，让人喘不上气，可脚步移动极有规律，李钰努力记住他的步法，趁他将要后退时突然向前上步，一剑向他的腿劈去。

    林锡急忙闪身躲开，不由得乱了阵法，李钰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抓住机会一剑刺去。

    林锡见状不妙，只得一剑推去，随着橙光掠过，李钰的衣角被削掉了一片，随风飘出了擂台。

    她已杀红了眼，剑尖在空中复杂的转动，随着她一剑挥出，几束红光射出，在空中组成了巨大的屏障。

    她提剑指向林锡，屏障随着她的动作飞快冲向林锡，速度极快，快到人们还未看清，那红屏就已穿透了整个擂台。

    李钰纵身一跃，跳下擂台，望着已被红光覆盖住的擂台，她得意一笑，站在台下想看清他的死状。

    可她并未如愿。

    擂台上，蓝光与红光汇聚，在空中发出巨大的爆裂声，继而红光渐渐散去，林锡完好无损的立在擂台中央，眼底映着笑意。

    “恭贺皇上胜出！”随着常青如释重负的宣告，比武大会顺利落幕。

    李奈和赵箖急忙去寻李钰，待他们找到时，却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从未同时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么多种表情，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李钰。

    她眼中现着惊异，面上带着若隐若现的恐惧，可眉眼间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她呆愣在原地，目光散乱，剑没有回鞘，还紧紧的抓在手上。

    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可当她回过神来望向自己时，两人还是都担忧的上前了。

    “姐，”李奈叫道，脸上尽是无措，可还是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们有那么多人呢，他不是咱们的对手。”

    李钰没有作声。

    碎了，又碎了。

    本已经更上一级的生死屏，再一次破了，毁在了她的杀父仇人手中。

    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措。

    看台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李钰兀自站在人群空出的一块地上，暗暗咬紧了牙。

    生死屏，已然分不出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