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

    屋檐上只有两只斑鸠。

    “施姑娘,施姑娘?”

    施晚闻声回过神来。原是绘樱领着观主进门,观主喊了她好几声,才见她回头。

    她歉意地笑笑:“抱歉,想事情,一时出神了。”

    观主含笑点头:“无妨无妨。贫道是听绘樱姑娘说,有几位小友来做客,特意过来看看。”

    他侧头看向叼着糕点面面相觑的几个小孩,“就是你们几个吧?”

    孩子们如临大敌般往施晚身后缩,妞妞低声道:“大姐姐,小心他,我们就是被道士们骗走的。”二皮更是捡起石头扔向他:“你走开!休想再带走我们!”

    怀李微微偏头,躲过直朝他面门扔来的石头,心里重重叹气,最讨厌小鬼了。他努力摆出笑脸:“贫道不是坏人……”

    二皮冷哼:“谁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放心。他真的没骗你们,”施晚无奈解释道:“方才你们不也说了,坏人都死了,才敢来这儿放风筝的。”

    “好像是哦。”妞妞从施晚身后探出头来,“大姐姐你也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她拉了拉仍一脸警惕的二皮,轻声道:“别瞪着眼睛了,都说了不是坏人。”

    怀李适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草篓:“有人想玩斗蛐蛐吗?”

    院中原本将信将疑的小孩们登时眼睛一亮,呼啦一下将他围住。

    怀李掀开草篓盖子,在他们跟前前晃了一圈,瞧着他们艳羡的眼神,有些得意道:“这只怎么样,不错吧?”

    众人纷纷点头,怀李嘴角一翘:“上我那儿,还有好几只更厉害的。平时都不给别人看,你们赶上好时候了。”

    施晚便看着中年道士带着一群小孩乌泱泱的往道观正殿方向去了。

    绘樱不由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观主人老心不老呢。”

    都是能当爹,甚至当爷爷的年纪了,居然还热衷于斗蛐蛐这种孩子玩意儿,捋着山羊胡混在比他小了足足三四轮的孩子里头,真是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但施晚没心思在意这些事。“把人带走了就好,烦他多拖点时间,最好是能拖到李圭他们顺利将麻烦解决。”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小孩们叽叽喳喳的,热闹倒是热闹,听久了却显得有些闹腾。尤其是在她思考的时候,几乎称得上魔音绕耳。

    将绘樱支出去守着外头,她拿起桌上的细长木匣。

    匣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施晚眼尖,隐约看见乌木纹路里卡了些暗红的污渍,看质地有点像泥巴。

    她小心拉开匣子,里头的东西用白布裹着,里里外外好几层。什么东西,搞得这么严严实实的,施晚不禁暗骂几句。

    她皱着眉头将白布揭开几层,颜色渐渐变了,雪白的布上隐隐透着粉。眼看布上色泽越来越深,她揭布的手愈来愈慢,最终停在殷着一大片暗红的白布上方。

    血!她一眼认出那红色是什么,当即一把丢了手中匣子。那东西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露出本相——是一截苍白的手指。

    施晚跌跌撞撞后退,被身后的椅子堵住退路,重重跌坐在椅上。她面色惨白,半是出于惊惧,半则是因为讶异。

    她见过这只手指,也见过它还在其主人手上时的样子,可……那人已死了半年,这截指头也随之入土,是谁将它挖出来,又煞费苦心送到她跟前?

    她几乎是整个人蜷缩在椅上,死死盯着地上纹丝不动的死人手指。为什么会给她?寻仇吗?还是纯粹为了戏弄她?

    可人不是她杀的,他甚至与她只说过两次话。她唯一做过的事,只是站在顾希桢身边,亲耳听见了这个人的死讯。

    她甚至在那一天才知道,这个名唤竹宁,表面是顾希桢的贴身小厮的人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半年前。

    施晚正在院子里侍弄新得的金菊,金菊娇贵,她怕几株花一直憋在小花盆里委屈了,趁晴好天给它们换个大盆。

    这些事她不爱让下人来,非得亲力亲为才放心。她坐在院子里的盆盆罐罐间,全神贯注,生怕弄坏了根系,因而那只猫突然一爪踏进她面前的花丛里时,她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猫毫不客气地将她精心伺候着金菊踩的七零八落,尾巴一甩趾高气扬地往外头走。

    施晚气的心尖儿痛。顾府没人养猫,也不知这家伙是从哪儿溜进来的。大摇大摆踩了她的花还若无其事一般。

    她挽起袖子,揪住猫的后颈将它领到眼前。猫顿时老实了,蜷着后腿僵在半空,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施晚也只是一时愤愤,哪可能真要跟一只猫计较?她抓着只猫立在院子里,滑稽地跟它大眼瞪小眼。

    但她也真气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发泄一下怒气。不管猫听不听得懂,施晚言辞狠厉地教训了它几句就准备将猫放开,可一人忽然六神无主跑进来,扑通跪伏在她脚边,

    “畜生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小的愿代为受罚,还请您放过这不懂事的小畜生。”

    “竹宁?”施晚认得他,他是跟在顾希桢身边的贴身小厮。这时候她与顾希桢成亲已大半年,却只见过他这明面上的贴身小厮寥寥几次。

    但这也不奇怪,顾希桢不爱带着下人,施晚见他时,他通常都是一个人,不让旁人打扰,也亏得施晚不算旁人,与他是同养一只八哥的“亲密关系”。

    说来好笑,自她带着墨羽去找过许茗帆之后,这八哥就算半只她的爱宠了。她中间曾嫌八哥学不会她教的俏皮话,又不让人摸,失望地送还给顾希桢,但不知怎么的,那日回去的时候,鸟笼又被她提在手上了。

    她合理怀疑是顾希桢平时忙得没空照看,才将这麻烦精养在她这儿。他得空时会来看两眼,顺便给她这个帮忙养鸟的“苦主”带些小礼物,与她说会儿话,或者是她提着鸟去找他,抱怨这鸟多难伺候,只是回去的时候肯定笑得晕乎乎的,早忘了去找他的最初目的。

    只是即使有这鸟在,两人一个月见面的次数也是十个指头能数得过来,连他尚且如此,他的下人竹宁与施晚打照面的次数自然更少。

    仅当顾希桢实在分身乏术,又有紧急事找她,才会让竹宁代为转告。施晚虽与竹宁只说过几句话,但觉得此人还算不错,长相文质彬彬,又为人和善生性喜笑,是个讨喜性子。

    正因如此,他如此莽撞闯进她的院子,施晚也并未发怒,而是让绘樱赶快将人扶起来。

    “竹宁,这是你养的猫?”

    竹宁面有冷汗,忐忑地盯着被她提在手中的猫,轻轻点头:“还请夫人将它放下,这小畜生爪子锋利,伤了您便不好了。”

    “你管好它,”施晚告诫道:“这次只是踩坏了我的花,下次冲着人去怎么办?即是初犯,这回不为难你了,退下吧。”

    竹宁如蒙大赦般连连道谢,抱着猫告退。那猫在他怀中挣扎不已,他一把抓住它胡乱挥舞的爪子,将它强行带走。

    “等等。”人即将迈出拱门时,施晚忽然出声喊住他。

    竹宁身形一顿,回身垂首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施晚走到他跟前,目光在猫与他之间游移。“只是忽然想起来,还未见过府中有人养猫,你这猫是何时养的?”

    “这是我一老友的猫,他近日琐事缠身,托我暂时代为照看,过几日便还给他。”

    “啊,原来如此。”施晚微眯双目,“无事了,你可以走了。”

    施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竹宁与这只猫显然不熟,他甚至不清楚要怎样抓着猫,它才能老老实实的。

    但他握住猫爪子的动作十分娴熟,施晚记得,自己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那对爪子就牢牢被控制在手中,

    他小心不碰到猫爪的动作太明显,她也因此注意到猫爪一直伸在肉垫外,并不像寻常猫那样能收缩自如。

    更令她心觉蹊跷的是这猫脖子处的小金牌,这只竟然是贡猫!它皮毛蓬松,小金牌藏在里头几乎看不见,若不是竹宁抓住它爪子时不小心将它脖颈处的毛发撩起,她都发现不了。

    近日波斯使臣入京,听闻有只品相极佳的波斯猫进贡,许说的就是这只,怎么会在竹宁手上,爪子还出了问题?

    她越琢磨越不对,这小子不会胆大包天到跟人合谋偷贡品吧?她第一反应就是顾希桢知不知道这事?

    她当即就想去找他,走出几步才想起,他今日又不在府中。

    但此事非同小可,真要查下来,府里出了个偷贡品的下人,别人说是你府里主子指使的,几张嘴都说不清。

    施晚可不想刚嫁过来半年就眼看着府中出事,她带着绘樱偷偷跟了上去。

    竹宁行色匆匆,抱着猫专往僻静处走,步伐越来越快。施晚怕跟丢了人,也加快速度跟着。

    可一快就容易手忙脚乱,绘樱一脚踩中了凸起的石块,扭伤了脚踝,勉强还能走,要跟上竹宁的速度却是没办法了。

    为了不丢了线索,施晚让她先回去,自己继续跟。

    竹宁走到府中最西处的围墙边,此处素来无人,只有间荒废的宅子。施晚不由皱起眉头,他来这儿做什么?

    竹宁忽然停下步子,环顾四周。施晚心头一阵,慌忙往假山后缩,只露出双眼睛紧紧盯着。

    确认了四周无人,竹宁蹲下身。从施晚的角度,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只能瞧见那围墙竟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一条刚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竹宁的身影消失在缝隙后。施晚犹豫片刻,咬咬牙也要跟上去,却忽然从斜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拉住了她。

    她浑身血都冷了,僵立在原地。被发现了吗?

    “跟了一路,还要继续?”

    这声音……她闻言猛地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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