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身

    施晚的手仍停在原处,隔着面具抚在他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离得那么近,她不用费力抬手就能维持住这个动作。

    如此举止,任谁看都觉得缱绻多情,爱意绵绵,偏偏她目光如电如火,仿佛要将她盯着的人烧穿一样。

    她恨不能这样做——烧尽他的伪装和假面,可事实上,那对黑白分明双目中却寻不到半分慌乱与心虚。

    她此番质问只令他愣了一瞬,他的目光仍是沉静,眸子里清晰映着她小小的剪影。

    她看见自己被人困在身下,被迫仰着脸看他,长发倾泻一榻,几簇不安分的发丝凌乱蹭到泪痕犹湿的颊上,与对方比,狼狈多了。

    她抿了抿嘴,他怎么能如此稳若泰山,她偏不想让他好过。

    思及此,她指节微动,探到面具边缘。眼看就要将其揭开,手却被不轻不重按住。

    施晚冷笑:“怎么,被我识破了,开始心虚了?”

    他定定看着她:“我只是在等。”

    她能感觉对方指尖薄茧与掌心粗粝的绷带在她手背细嫩皮肤上擦过,激起些微痒意。她不自在地要将手抽回,可他却又不放开。

    施晚眼睁睁看着那修长五指覆在她手上,轻轻摩挲,不让它继续动作,却也不将其拿开,反非逼着它停在原处。

    她皱起眉头:“放开我。”

    他却凑得更近,“你不好奇我在等什么?”

    施晚觉得有些窒息,他俯身撑在上方,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中,她仿佛因此与外界隔开,进气出气都要经过他这个屏障,呼吸因此变得艰难而急促起来。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该心虚的人跟没事人一样,自己这个占理的反而慌得跟什么似的。

    她猛地扭过脸,不去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谁在乎。你说话就说话,离这么作甚。”

    他却十分不讲理地将她的脸掰回来,迎着施晚怒气冲冲的眸子道:“刚才不还挺多问题?现在怎的不爱问了?”

    施晚:“……”

    她冷哼道:“那我适才问的,你答过吗?”

    他眉梢微挑:“这倒是我的不对。”

    施晚忽然感觉感受着下颌处钳着的手不安分地上移,细致理开她颊上的发丝,动作慢条斯理得磨人。

    “那我现在答你。”他一字一句道:“都有,他什么都托我做了。”

    “患处在衣下,于是他托我为你宽衣检查;你不愿,他便托我将你骗到榻上强行动手,”他指尖又缓缓下移,抚过她紧张得微微抖动的唇瓣,“至于水下,他没托我,他是自己来的。”

    施晚:“……”她恨恨地张口去咬唇边的手指,但它躲得很快,又溜到她眼睫处,“你那时睁着眼,水下固然黑,应该也能瞧见?”

    “你什么毛病!”施晚气急败坏,“一会儿‘他’,一会儿‘我’的,感情你戴着面具时是乌千量,摘了面具是顾希桢是吧,怎么之前不说?害我以为你……”

    她想起自己曾因“乌千量”的举止而饱受良心谴责,登时更怒:“这样耍我很有意思?”

    施晚简直要被这人气得七窍生烟,他怎么这么会玩,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身份被他演得惟妙惟肖的,玩别人倒无所谓,偏生她是被耍弄的那个。

    她本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乌千量与顾希桢是两个人,但眼前人分明是顾希桢,也分明是乌千量,这怎么说得通呢?

    他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施晚是一点都不敢确定了。

    第几次了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翻上来,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跟他算哪个好,对方却俨然一副债多不压身的样子,施晚顿时无名火起。

    施晚压下满肚子火,面无表情道:“好,我问。我倒要看看,你在等什么,你为了什么才这样耍我。”

    “一是在等足够安全。从京城到仙陆,耳目无数,只有此处,我能确信无虞。”

    施晚冷哼:“其二呢?”

    他垂眸定定望着施晚,沉默半晌,才继续道:“等你愿意见他。”

    她从那纯黑无杂质,一贯如无波古井般的瞳中看出复杂情愫来,含义太深,她不懂。

    施晚默默反刍这短短一句六个字,竟品出几分小心翼翼。

    她到底是个灵透的人,便是一时看不懂的目光,琢磨琢磨,也渐渐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她犹记得离京前夜,她彻夜难眠,时而想着牢中枉死之人,时而想那个“凶手”。夜半时分,他在她窗前现身,披着一身寒霜重露,来为她拭泪。她恨声将人轰走,说再也不想见他。

    施晚陷入深思。他是仍在担心,她对他还停留在那夜的憎恶与怨愤的态度上吗?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来仙陆后,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他仍处处存影,时不时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理智上的确不想再见他,可预料他可能会出事,还是写信提醒;猜到那个夜访卧房的人可能是他时,她竟更是冲动地离开道观,冲去大奂找他,非要问个明白。

    在知道许茗帆未死,且心怀歹意后,她心中天平短暂往那人处扬起,可那封陈情奏疏一拿出来,又重重落下。

    当她信以为真,以为他对她确无半分情意,他却又顶着乌千量的身份舍命相救,将多年前的纠葛挖出来,与现时乱麻般的关系粗暴缠绞在一起,系成一个更难理清剪断的死结。

    此时,这小小卧房里,他靠得这样近,一瞬不瞬望进她眼里,低声问她愿不愿意见他。

    她此时终于听懂了,他是在问,愿不愿意回到以前,愿不愿意继续信他,愿不愿意继续喜欢他。

    可如此矛盾跌宕,如此错综复杂,如此真假难辨,教她如何分得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何心情,教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施晚一时怔愣,眼睁睁看着他松开自己搭在他面具上的手。

    “若你想见他,便揭开面具;否则,我便还是乌千量,直到你愿意见他为止。”

    这简单举动被他赋予特别的隐晦涵义,施晚心乱如麻,手指不觉颤动一瞬,被烫到般离开几寸。

    他不再阻拦,她却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扫过她发颤的指尖,再次将她握住,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施晚无法回答,连该不该挣扎都无法做决定,呆呆地被他牵着又触上那张面具。

    他低声问道:“他很想你,你一点都不想见他么?”

    施晚再次选择避开视线,“别,别催我,我不知道。”

    她有想过将心里的疑问一股脑抛给他,问个透彻,可这乱麻般的思绪捋不清啊,她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即便得到答案了,从乌千量道顾希桢,这两个身份编谎瞒骗的前科都太多,她也不知该不该信。

    室内安静得她心慌,施晚下意识扯其他事情来转移话题:“我感觉背上那处又开始酸痛,你不是要帮我看看吗?”

    她主动翻过身,背对着他令她六神无主的目光,这样多少能令她冷静下来,有思考的余裕。

    可很快她发觉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室内很静,她能听到自己的长发被拨开时与布料摩擦发出的细碎响动。

    她浑身僵硬,皮肤感官却敏锐得不可思议。纵使他动作轻柔,指尖热意隔着薄薄衣物时不时蹭过底下肌肤,还是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这比不知他是谁还可怕。

    当光滑的布料从肩头被剥离,露出那块异样的部位时,呼吸不畅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第一次感觉到目光是有重量的,似蝶似羽又似焰,落在那处皮肤,痒且热。

    而后,是他的指尖。她登时绷紧整块背脊,紧张地轻微打颤。

    绘樱伺候她沐浴时,也曾碰过她的肩背或者其他地方。她可以轻易分辨出那与此时是截然不同的,他分明动作更轻,却比绘樱存在感强太多。

    这只手与女子的不同,更热,更粗粝,仿佛染了些难以名状的情与欲似的。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她几乎升起连滚带爬从他手下逃走的想法,她知道这很没出息,但此时她昏昏沉沉的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她甚至付诸行动,只是刚抬起半截身子,便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

    他停在那处轻轻摩挲,渐渐皱起眉头——施晚雪白的肩胛处肌肤居然有一处绿豆大的异样紫斑,摸起来略显怪异,周围半掌大的位置均可见肤底淡淡青紫。

    “怎会这样?”

    施晚晕乎乎的大脑缓慢恢复运转,“什……什么?”

    “你背上有一处紫色暗斑,绘樱为你沐浴时可曾发现过?”

    “紫斑?”施晚心里一沉:“可是周围有淤青模样?”

    “嗯,半只巴掌大小。”

    施晚叹气:“怎么又来了。”

    他有些意外:“你曾长过?”

    施晚无奈点头:“我小时候身上总长这样的斑点,都说是娘胎里带出的弱症,养养就好。大了后的确没再长过,许是最近太累,一时着了道。”

    知道是什么了,施晚多少松了口气,“既然是这东西,那便无事了。”说着她迅速将衣服拉回去,一骨碌滚出他的挟制范围后飞快爬起往外走。

    她已经足够出其不意,动作迅捷,可他比她还快,起身、拽人、扯回怀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刚喘了口气的施晚又不得不回去对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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