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我和江城选在西单附近的披萨店吃。这顿饭比中午在小馆子里吃得要精致很多，但我们兴致明显都不高，两个人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江城举起手里的杯子：“来，小蛮，我们以果汁代酒，碰一下吧，希望你新工作顺利，答应我你会照顾好自己。”

    我也举起杯子：“好，你也要答应我能照顾好自己，江城。”

    “照顾好自己”这句话已经被我和江城重复过很多次了，我们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提醒对方要照顾好自己，因为我们对彼此以后的生活都没底，都不放心。总是有人说这个世界谁缺了谁都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我总感觉没有了我的陪伴，江城会过得很不好，而江城也明白，没有他的照顾，我也会慢慢枯萎。就是这样了，即使说了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仍彼此挂念着，心疼着，对对方放不下心。

    我和江城各自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

    江城放下杯子，忽然很调皮地说：“小蛮，我想再送你一个礼物。”

    我迷惑地看着江城在贴近胸口的衣服内兜里掏来掏去，然后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伸向我：“接好我的礼物。”

    我伸平手掌，江城慢慢张开手，象放贵重物品一样在我手上做了一个放东西的姿势，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更加迷惑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

    “这里。”江城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立刻明白了江城的意思，小心地把手合起来，帖在自己心脏的地方，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笑着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说完，我象江城那样把自己的手在心脏处攥成一个拳头，慢慢伸向江城：“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呢。”

    江城摊开手掌，接过我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能保证让她经常很快乐吗？”

    “可以。那你能让他一直幸福吗？”

    “可以，我…”我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要哭了。

    “小蛮，我很高兴能在还相信爱情的年纪里遇到你、爱上你。也许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你真的给我带来很多快乐，是那种很单纯的快乐，你让我变得纯粹了，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阿虞我诈，我开始变得愿意付出，愿意坦诚地和每个人交往，愿意对每个人好。小蛮，你知道吗，你真是个让我心疼的孩子。还记得公司组织秋游你迷路的那次吗？那次你喋喋不休地和我讲了很多话，讲你小时候那种不被疼爱的寂寞和孤单，讲你实际有些自闭自卑的性格，你的话让我觉得我必须要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忽视和伤害。”

    “江城，我知道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感觉很快乐。你和陈默是不一样的人，陈默和我的性格其实有些象，他妈妈在一次车祸里去世了，你知道圣诞节那天的车祸陈默为什么会那么奋不顾身地把我推到一边吗？因为陈默的妈妈就是那么去世的，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车撞到。陈默说他不能再象失去妈妈一样失去我。你知道，陈默的这些话让我觉得心疼，让我觉得他的心其实很脆弱，小小的打击都能碎掉。而江城，你总是给我很安心的感觉，你的怀抱很温暖，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安静，变得什么都不再害怕，我真的很贪心，总是对这个怀抱恋恋不舍，甚至梦想一直拥有这个怀抱。和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自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不管什么事情你都会帮我打理的，即使天塌了，你也会不紧不慢地和我说‘小蛮，你等着，我去拿跟竹竿给你撑着。’”

    “呵呵，小蛮，你值得我这样做，这样爱惜你。”江城握住我的手，紧紧握着，我甚至能感觉手上微微的疼痛。江城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看，小蛮，这一切就象一场爱□□故。在这场事故里，死的是江城，伤的是小蛮，安然无恙的是陈默，毫不知情的人反而最快乐。死的人不可以再复生，伤口却可以痊愈，即使日后有伤疤，也只是一段偶尔会心疼的伤疤，时间会让你忘记一切的。那么，小蛮，让安然无恙的人安然无恙好么？让我相信你已经懂得了如何放手好么？”

    我点头，再摇头，再无意识地点头。

    江城看着我，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好了，小蛮，我们不说这些让人难受的话，给我讲讲你自己吧，比如你的小学，中学，大学都怎么过的，有没有什么忘不了的事情？”

    “恩，好，不过你也要给我讲你的事情啊，我很想知道没有认识我之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你。关于自己，你好象很少对我说，都是我傻了吧唧地跟你讲。”

    “好啊，你先讲，你讲完我就讲。”

    我转转眼珠：“那不行，万一我讲完你耍赖不讲了怎么办？”

    “那好，我们一人说一句总可以了吧，狡猾的丫头！”

    “好，嘻嘻。”

    我歪着着头想了一会儿：“2岁时，搬家时丢掉一条一直特别喜欢的手帕，躲在角落里哭得很伤心。”

    “5岁时，和一个院子里的小朋友打架，头上缝了5针，缝针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掉，回家后偷偷把小朋友家的窗户砸了个大窟窿。”

    “6岁时，上一年级，一个班的同学大都互相认识，我因为没上过幼儿园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在座位上觉得很孤单。”

    “7岁时，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爸爸妈妈很高兴，给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买了电动赛车作为奖励。”

    “10岁时，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张了半天嘴只叫出阿姨两个字，妈妈的眼圈红了，伸出手想摸我的头，我躲在奶奶身后怯怯地看着她。”

    “13岁时，喜欢的女孩意外死掉，一个人哭了很久。”

    “16岁时，收到一生里第一封情书，上面写着‘蒋小蛮以后就我照着你了。’给他回纸条‘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个小男生傻傻地跑过来问我什么叫芳草。”

    “19岁时，考上大学。住进8个人的宿舍里，逃课、玩牌、打架、K书、看漂亮女生。”

    “20岁时，和陈默一起过生日，他在玻璃上写出‘我爱你’三个字。”

    “22岁时，好朋友为了一个没见过的网友打架，被扎了3刀，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夜深的时候去操场给他烧纸，大学里第一也是最后一次哭。”

    “22岁时，大学毕业，象狗一样找工作，在新公司认识了江城。”

    “25岁时，公司招新人，面试时被一个叫蒋小蛮的女孩鄙视，违反公司规定录取了她。”

    “23岁时，公司秋游的路上迷路了，和江城说了很多很多话，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26岁时，喜欢工作累了的时候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小蛮，看到她眼睛里泛滥出来的茫然和温柔，觉得心疼，觉得自己爱上了她。”

    “25岁时，要离开江城，舍不得。”

    “27岁时，要失去小蛮，舍不得。”

    说到最后，我和江城都陈默了。

    过了很久，江城叹气一样地说：“小蛮，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短是短，但非常幸福，幸福得很难再幸福了。”

    我低下头，小心地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江城，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我擦干净眼泪，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表情，稳定自己的呼吸，我告诉自己不要哭，因为这个晚上，我想让江城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