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德牧突然脑袋也不蹭了，尾巴也不摇了，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燕回时身后的季听雨——还是望向季听雨手里的猫包？

    燕回时看不出来。

    她心下有些诧异，昨日和季听雨与团团初见的时候，她满门心思都扑在了疑似装有云岚真人灵魂的布偶猫上，回到家后才听到了小玉的心声。

    如今看来，小玉是认识季听雨，还是认识团团？是之前就认识，还是通过昨天的意外对他们有了印象？

    燕回时快速地思考起来，手上的工作却半点不耽误，用力把德牧往身下薅：“太沉了小玉……我快被你压死了……”

    等德牧乖乖地蹲坐在地上，燕回时才拉着季听雨走进房内：“请进吧，你现在沙发上坐会？有什么想看的想玩的都可以。”

    “至于团团，我把它关到阳台上去吧？我家阳台封窗了的，团团一直在猫包里也会憋坏的。”

    季听雨乖乖把猫包递给燕回时，乖乖坐到沙发上，随手拿了本茶几上的书看起来——呃，《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光是看这个标题，她就已经想睡觉了。再看看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季听雨心下对燕回时的敬佩更深了。

    这是一套八十平出头的房子，整体装潢简约而不失温馨，目光所及之处都布置得很有条理。许多季听雨从未见过的书籍，有条不紊地放置在各式各样的书架中。

    燕回时在厨房里收拾食材，还不忘招呼客人：“你有什么忌口吗？”

    季听雨瞬间正襟危坐：“没有！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好，那你再坐会，看电视也可以，让小玉陪你玩一会也可，小玉性格很好的。”

    正说着，那条名为小玉的德牧便啪嗒啪嗒着爪子，很严肃地在季听雨身前坐下，非常有礼貌地“汪”了一声。

    看看别人家的狗，再看看自己家的孽种，季听雨悲从心来，捏住德牧Q弹的耳朵，咬牙切齿道：“真是可恶！别人家的狗怎么就这么香呢！”

    话音未落，季听雨面前的德牧就变了脸色。

    用“变了脸色”来形容一条狗，似乎有些奇怪。但这只显得分外通人性的德牧，望向季听雨的目光中，的的确确带上了几分谴责的意味。

    这种眼神，季听雨再熟悉不过了。想当年她在她哥的课本上乱涂乱画、被她哥当场抓包的时候，她哥也是这样默默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用这种谴责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季听雨。

    季听雨一个哆嗦，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世上竟有狗和她哥如此相似？

    她再也不敢随便抚摸小玉了，默默地拿出手机玩起来。自家的小猫似乎在阳台上疯狂骂街，她也没功夫管了。

    在这只智商似乎高得有点过分的德牧面前，季听雨只觉得自己率先讨好未来嫂子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通通无所遁形。

    燕回时端着菜走出厨房的时候，便看到季听雨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默默地玩手机。而自家小狗正以一种极为严肃的目光注视着她。

    养狗两年了，没见过这种场面。

    燕回时轻咳一声，率先招呼道：“小玉，小雨，来吃饭啦。对了，团团可以吃焯过水的白肉吗？我们家向来是会给小玉一些没味道的排骨肉打打牙祭的。如果团团也能吃的话，我分一些给它吧。”

    季听雨早就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香气勾了魂，疯狂地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反正团团为了绝育，今天一下午啥都没吃。”

    “好，你先盛饭吧，我去给团团加点肉。”

    季听雨快乐地拿起饭勺：“嗯嗯嗯！”

    她未来嫂子这厨艺真好啊！不愧是成熟优雅的独具女性，给人感觉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厨房这种地方都丝毫不见脏乱。

    燕回时动作敏捷地钻入阳台，在布偶猫意图冲出阳台前，迅速关上了玻璃门，但还是贴心地留了一条缝，好让布偶猫不满地用爪子疯狂地扒拉门缝，也好让自己一会的声音能够飘入客厅。

    她低头，似乎在认真地为团团准备排骨肉，说的话却是对着餐厅里的人：“小雨，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已经盛好饭就等着燕回时回来一起吃的季听雨：“嗯嗯？是什么呀。”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想在你的漫画里加一点玄幻元素吗？”

    望向身前浑身炸毛的布偶猫，燕回时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特别巧，我前几天刚好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有关修仙的梦。在梦里，我是某个大总门的弟子，修炼十年便有元婴修为的天才，结果醒来后人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么大的落差让我很是伤心呢。不过，我觉得梦里有很多细节都特别真实，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讲给你听，权当参考。”

    布偶猫的尾巴瞬间警惕地竖起，死死盯着燕回时。

    可燕回时恍若为觉，只是安静地将丝好的肉条放进一个一次性塑料碗中。

    季听雨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呀好呀，听起来就很有趣。那燕姐姐，你在梦境中的结局是什么呀？你是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正道修士，在最后的决战中以一己之力改写战局，最后壮烈地以身殉山河了？”

    余光瞥见小姑娘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燕回时轻笑出声：“不是哦，我是被天道注定了的恶毒女配。在真正的女主出现后，我失去了曾经关心我的所有人，最后被设计入魔，被其他宗门围剿，最后受刑七日而亡。”

    季听雨：“……啊？”

    她满脑子都是问号，却又不好问燕回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人家都说了，这只是一个梦。

    也许只是燕姐姐比较倒霉，在自己的梦里受委屈了吧。

    季听雨这样想着，却发现蹲在餐桌旁的德牧也显得闷闷不乐起来。

    阳台上，布偶猫在听完燕回时的话语后，进一步摆出了警惕姿态。可他再怎么警惕，还是被燕回时单手拎起，放置在碗前：“怎么了团团，你不喜欢吃肉吗？”

    布偶猫的内心疯狂叫嚣起来：【呵？不管恶毒女配是什么、真正女主又是什么，本尊真正承认的弟子只有菁菁一人！半妖之躯，又在折腾什么阴谋诡计！你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就算饿死！】

    望着手里的布偶猫，燕回时突然觉得很荒谬。

    就是他，就是这人最早将她推入地狱。可当他没了力量，当云岚真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鹤宗大长老……燕回时突然发现，他好像除了嘴炮和疯狂地逃窜之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做成。

    而她就是被这么一个失去力量后便沦为废物的家伙戕害至此。

    多可笑啊。

    她离开阳台，还不忘把玻璃门关得死死的，不给布偶猫任何出逃的机会：“团团好像不太喜欢吃白灼肉呢？”

    季听雨忙道：“可能他有点不适应吧？没关系，它就是脾气大，爱折腾，跟个熊孩子一样，稍微晾晾它就好了。燕姐姐，来吃饭吧，我都帮你盛好了。”

    燕回时笑着说好，在季听雨对面坐下，却觉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自己的小腿肚。

    低头看去，是餐桌下的德牧，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小时，好像心情不太好……难道是那蠢猫害的？】

    自家小狗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一下子就觉察到了燕回时的心情变化。她用脚尖挠了挠小玉的肚肚：“乖孩子，先坐好，等我吃完饭再给你加餐。”

    季听雨有些垂头丧气道：“哎，早知如此我也养条狗了，狗狗多听话啊，虽然团团以前也很听话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性情大变了……希望它能早点变成我熟悉的团团。”

    看着小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燕回时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那其实没有，就算是小玉这么聪明的孩子，有时候也会让我操心的。我之前也有想过买一只猫给小玉作伴呢，当时物色的就是布偶，觉得这种猫脾气好，还长得可爱。”

    季听雨好奇道：“那现在怎么没有养布偶呢？”

    燕回时回忆起来：“是这样，我当时是去一家猫咖的时候，看到了某只很可爱的、刚出生不久的小布偶，就和猫咖老板提出，先替我把这只小猫留着，我回家准备一些养猫用品，再收拾好隔离房，最后还得给小玉打一下预防针，让他接受家庭新成员。”

    “我是觉得，做好万全准备再去养猫，是对我、对小玉和对猫咪的负责。当然，我那个时候动作也很快了，大概是准备了三天时间。结果等我去猫咖提猫的时候，猫咖老板和我说，就在我去提猫的前一天，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用高于市价的五倍价格，把那只布偶带走了。”

    燕回时一摊手：“我自知我没有钞能力，就歇了再养猫的心思，之前购买的养猫用具，也都捐赠给我们小区的流浪动物保护组织了。”

    季听雨：“啊……这样啊……”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燕回时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明明上一秒还在大快朵颐、下一秒差点被米饭呛到的季听雨：“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

    季听雨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没有的事，燕姐姐做的饭菜非常好吃！我只是、只是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然后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太低了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有点惊讶啊哈哈哈哈……”

    她一阵干笑后，便开始埋头干饭，试图将此事一笔带过。

    而燕回时盯着季听雨，又转头看向阳台上的布偶猫，若有所思：“小雨……团团应该差不多一岁左右吧？”

    季听雨干饭的手停下了。

    燕回时再接再厉：“而当时在我之前把布偶猫带走的……应该是你的某个男性长辈？”

    季听雨沉默地放下筷子。

    燕回时得出最终结论：“所以，团团就是那只差点被我养了的布偶猫。”

    季听雨泪汪汪地抬起头：“呜呜呜呜呜……燕姐姐，虽然我很喜欢你，虽然团团最近很不对劲，但我是绝不会把它让给你的！”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燕回时哭笑不得：“我可没有和你抢猫的意思，我只是在思考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有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