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燕回时要来抱它了，布偶猫团团自然是全力躲藏，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藏到角落里，让季听雨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但季听雨才不知道自家小猫无比剧烈的内心波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大肥猫整只抱起，递到燕回时手中：“团团的毛真的很好摸的！而且它脖子下方这里最敏感啦，你用手指挠挠，它就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哟，师尊，还学会呼噜呼噜了？

    燕回时轻笑着接过大肥猫，不动声色地压制住想要挣脱的团团：“哎呀，布偶这颜值真是太能打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漂亮。”

    长得很漂亮的布偶猫内心阵阵咆哮：【逆徒！我就知道是你！从宗门里偷学了定羽剑法来显摆，可恶可恶可恶！】

    【还有那什么绝育……真是岂有此理！敢把我送去宠物医院，我就把宠物医院给拆了！】

    师尊果然是气疯了，不得不面对他只是一只无助小猫的现实了，现在都不一口一个“本尊”了，实在是非常大的进步。

    曾几何时，燕回时在最恨这些人的时候，也有过荒谬的、祈求上天的念头，她祈求若此世真有大道，便理应还她一个清白，让这些眼盲心瞎的牲畜统统体会到她遭人污蔑却无从辩驳、即便辩驳也无人相信的痛苦。

    现如今，她曾经缥缈的祈愿却真成了现实，燕回时反而觉得可笑。

    看，当他们也失去了力量，失去了为自己发声的能力，其能做的、能挣扎的，远不及过去的自己。

    除了喵喵喵地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怒骂，师尊似乎也只能含恨当一只小猫咪了。至于他的心声——实在是没什么营养。

    还是等他折腾出更多事情的时候再来收拾他吧，左右现在他只是一只无害的小猫咪罢了。

    燕回时不想再听团团的心声，便摆出一副摸够了的样子，把猫交还给季听雨：“不过，团团虽然长的很可爱，但是不是太胖了点？我听说太胖的小猫容易不健康。”

    季听雨深以为然：“是这个道理，但团团他就不爱动，在家里也是每天吃完饭就睡觉，饿了就又要叫唤，根本没有减肥的机会。”

    燕回时问：“你不带他出门转转？”

    如果是原来的布偶猫团团，肯定是宅在家里一动不动的，但若是猫咪壳子里的云岚真人——

    他肯定想要挣脱这被人当作是宠物的命运。

    季听雨有些犹豫，却在燕回时的劝说下，打算先买一些遛猫装置尝试一下。

    等回头团团绝育成功，性格更温顺些，她来试着便和燕回时一个遛狗，一个遛猫。

    聊着聊着，时间便缓缓来到了九点钟，本就在围栏外如同空闺怨妇一般的德牧，看着燕回时还在悠哉游哉地撸猫，终于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怒吼：“汪！”

    他这一声，不仅吸引了燕回时的注意力，更是让本就胆小的布偶猫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季听雨手中窜出，无视肥肉带来的阻力，疯了似地钻进了茶几底下。

    团团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愣了燕回时，也看愣了季听雨。

    季听雨深知爱宠胆小怯懦的本性，颤颤巍巍地开口：“团团……？坏了，我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一时半会不会主动出来的。”

    燕回时拿起阳台门前的晾衣杆：“我把它赶出来？”

    季听雨不抱什么期望：“试试吧，但是我觉得团团那么肥，应该是……啊？”

    话音未落，只见燕回时手中的晾衣杆有如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快、准、狠地戳向茶几下某一处，几乎在瞬间就推出了一只还没反应过来、满脸懵逼的大肥猫。

    季听雨也只是愣了一瞬，便飞快地扑上去，按住了想要再度逃跑的团团，内心对燕回时的崇拜更上一层楼：“燕姐姐！太厉害了吧！”

    燕回时把晾衣杆放回原处，对此倒是很平静，只是顺手拿起了小玉的牵引绳：“我送你回去吧，顺便遛个狗。”

    季听雨疯狂点头：“好呀好呀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燕姐姐的那条狗，在用一种很是嫌弃的目光瞪着自己……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夜幕深沉，季听雨背着包走在前面，燕回时牵着狗走在后面。城市花园小区很大，从燕回时所在的住宅楼区走到季听雨所在的别墅区，她们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好了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家就是那一幢，不麻烦你送到最后啦。”

    燕回时看向季听雨所指的那一幢别墅，却是若有所思：“你住那里？那你对面的那户人家……小雨，你了解吗？”

    季听雨不明白为什么燕回时突然打听起了她的邻居，但出于对燕回时的信任，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好像是一个独居的学生吧？反正我搬来这个小区，几个月的时间就没见过他的父母。”

    她想到燕回时的职业，突然恍然大悟：“难道这里住的人是你的学生吗？”

    燕回时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一个独居的男高中生，在晚上十点钟他的家一片漆黑，什么灯都不点……这是合理的吗？”

    季听雨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怂怂地拉住燕回时的手：“那、那要不，咱们一起去敲个门看看？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事。反正、反正只是敲敲门的话，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他。”

    燕回时点头：“好，那你先回家吧，我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季听雨却死死拉住燕回时不撒手：“不不不，这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去。”

    她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倒是让燕回时心头一软：“好，那你来帮我牵着小玉吧。”

    燕回时把牵引绳递给季听雨，独自按响了尚敏臣家的门铃：“尚敏臣，你在吗？我是燕老师，路过你家发现你家好像有点太安静了。你在家吗？”

    门铃响了三声，没人应。

    燕回时后退一步：“他今天也没参加晚自习啊？总不可能还在路上。”

    季听雨猜测：“是不是出去玩了？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想去游戏厅啊网吧篮球场啊放松一下，也是很合理的。”

    这些猜测放在别的男高中生身上，或许会很合理。但是这是尚敏臣，常年孤僻没有父母陪伴、甚至今天初步确诊了双相障碍的尚敏臣。

    燕回时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就要给章老师打电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燕老师？”

    燕回时猛地回头。

    尚敏臣还是穿着那身肥大到有些过分的南城一中校服，衣摆在春日并不算和煦的晚风中轻轻晃动；他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头顶的数字是灰色的“15”。

    燕回时快步走上前去，有些焦急地问他：“这么晚了，你刚刚一个人去哪儿了？”

    “我，我去把小灰小黑小白栗子稻子麦子全都送给别人了，燕老师你放心，赠送对象我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有多年的养鼠经验。燕老师，你说得对，我做不到对我养的小动物负责，所以……”

    “我不是问你这个。”燕回时打断他，“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间里，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

    尚敏臣看起来有些别扭：“我觉得，没关系的。”

    燕回时简直要被这倔驴似的青春期缺爱敏感少年气笑了：“你觉得没关系？我还觉得你这样太危险。尚敏臣，听好，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做的，也不管以前到底有没有人管你。但是现在，你在家有事可以找我，在学校有事可以找任何一名老师。一个未成年人深夜独自在街头游荡——你就不能在周末的大白天做这种事情吗？”

    尚敏臣没想到燕回时会这么生气，呐呐地开口：“时间是对方约的，我觉得问题不大就……”

    “对方约你在晚上十点钟送仓鼠？”

    燕回时痛心疾首：“我们小区最近都有偷女业主贴身衣物的小贼了，虽然这附近治安是很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男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啊！你把别人当好人别人其实是变态啊！”

    季听雨及时地拍拍燕回时的后背：“别气别气，这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没出事呢。”

    看着眼前的尚敏臣，燕回时只觉得看到了过去那个不服管教一身是刺的自己。她不愿看到尚敏臣经历与她相似的不幸，却因这份心情而做出了她不应该做出的事情。

    燕回时揉揉眉心，语气缓和下来：“……抱歉，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希望你的一切行动都为老师们负责，我只是想让你拥有你本应拥有的前程。”

    尚敏臣点头：“我明白的，燕老师，但是……如果我不是你的学生，如果我没有竞赛的天赋，你也会关心我吗？”

    得，这缺爱少年又钻牛角尖了。

    燕回时心平气和地回答：“也许不会那么关心，因为先有师生这层关系在，我才会认识你；对于所有不幸的陌生人，我都愿意伸出援手。但如果那个人是我的学生，我会更积极、更主动。所以，现在还是个学生崽的尚同学，快点回家，明天记得帮思洁搬作业本。”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尚敏臣头顶的“15”又变成了“21”。他很是别扭地低声回答：“好，老师，您也注意安全。”

    .

    接下来的几天，尚敏臣都老实很多。尽管他的历史历次考试平均分都只有40分，但他依旧很认真地做完了每一份正确率奇低的历史作业，很认真地帮岑思洁搬作业本，在其他课程上的表现也积极了很多。

    目睹了尚敏臣的改变，章老师泪眼汪汪地跑来找燕回时，看她的眼神有如看待再生父母：“还是你有手段啊！”

    燕回时哭笑不得。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燕回时和季听雨约好，八点半先在小区东门会面，把团团送去宠物医院绝育，然后再坐车出去玩，等晚上七点钟回来，团团刚好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和她们一起回家。

    对于这一天，燕回时期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