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京城出现了许多外来人，你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慕少辞道。
栖月正夹了一筷子肉送进嘴里，闻言她停下动作，把目光从菜肴里转移到他脸上。
“你知道？”栖月问。
慕少辞瞧她喜欢，又给她夹了几块瘦肉，随口说：“我待在府中养病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神色自信，栖月一想也是，便继续埋头用饭。突然，她想起在药铺中看见的人，咽下了口中的饭菜问慕少辞。
“你可查到他们是哪里人？我今日遇见了些人，看着像是月国边地之人。”栖月仔细回想一下。
“他们说的话虽然是用月国的言语，可口音却不是京城这边的，我似乎还听见几人有燕国的口音。”
天下四国在言语上多少还是有些出入。栖月熟知四国的用语，来自不同国家的口音她几乎是一听便知，何况燕国还是她的家乡，自然是更加敏锐。
那些人外形容貌瞧着是月国人，言谈之间又带了蹩脚的燕国口音，很有可能是从青霜城来京城的。
青霜城作为月国与燕国唯一的交汇之地，在两国关系尚佳时，边地百姓间偶尔会互相来往做些小生意。
两国语言不通，百姓会自发学习燕国常用的话语以便在生意来往时交谈。这应是他们带了燕国口音的缘由。
如果这些人皆是来自青霜城附近，且在短期内大量潜入京城，或许他们就是图谋不轨。
“你可有计较？”栖月问。
慕少辞颔首：“先用膳吧。”其余事他自会去安排。
用过晚膳，慕少辞送栖月回院子。
两人一起走在府内的小道上，栖月牵住慕少辞的手，轻晃了晃。
“话说，城墙边那个狗洞到底是谁挖的？不会是你让人……”
想起两人第一次趁夜色出城时钻过的那个狗洞，栖月突然起了疑惑。忙了这些日子，她差点忘了问。
按理说，京城的城防不该如此松懈才是，怎么还被人在城墙下大剌剌地挖了一个洞。
“我不太清楚。”慕少辞回道，他欲言又止一瞬，还是停下脚步，举目四望。栖月虽是不解，但还是随他一起停下。
确定周围除了他们之外再无旁人，慕少辞凑近栖月，用极其细微的声音神秘道：“是陛下告诉我的。”
栖月：！
对上她震惊的眼神，慕少辞十分肯定道：“真的，我没骗你。”
“不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难道是他让人挖的？”
慕少辞挑了挑眉，没有开口。栖月尚且处在震惊之中，她记得月国陛下年轻时酷爱游山玩水。
难道是那时挖的？
“不会被人发现吗？”栖月问。
“即使京城守卫再森严也并非没有空子可钻。”慕少辞暗示道。
栖月：……
行至院门处，栖月晃了晃手，“你该回去了，阿辞。”
“让我再牵一会。”慕少辞舍不得松开，他握紧栖月的手。栖月指尖微不可查的薄茧刮过他的掌心，痒痒的。
“嘉顺。”
“嗯？”
“没事，我就想唤一唤你。”慕少辞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落在栖月眼里颇有几分憨态。
“要不坐一会？”她问。
“好。”慕少辞立马应下。
栖月带着他在门口石阶上坐下，两人一起……仰头看天。
夜浓如墨，繁星点点，四下寂静唯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莫名让人宽心。
“阿辞，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为世间挂念的人照亮前路，你说我阿娘会在哪里？”
慕少辞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栖月顺势靠在他的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枕着。
“今晚的夜色很好看。”他说。
“是挺好看的，不过有人怕是不好过了。”栖月说：“再过段日子估计能见到很多熟人。”
月国皇帝寿辰，不知各国会派谁来？
“听闻黎国早已定下了出使之人，国书已在送来的路上，不日使臣便要抵京了。”
闻言，栖月坐起身问：“黎国要派谁来？”
“长鸢公主和三皇子。”
是她？栖月有刹那的怔忡，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慕少辞发现她方才的不对劲，关心的询问。
栖月敛眸，轻笑道：“说来你可得感谢三皇子。”
慕少辞：？
“算起来他可是咱们的媒人，你说呢阿辞。”
忆起当年的事，慕少辞愉悦的弯唇，嗓音低哑：“你说的都对。”
他如此好哄，栖月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其实，当年那黎国三皇子算是给他挡了一劫。
啧，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人啊。
两人互相依偎，吹着夜风，许久无话。在栖月昏昏欲睡之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惊跑了她的瞌睡虫。
挽竹抱剑而立，身上散发着浅淡的血.腥味。发现自己打搅了两人，他忙躬身见礼，以此掩盖自己的尴尬。
他刚才急着向主子禀报事情，直接从外头动了轻功飞进来，猛地落地，便打算往屋门方向冲去。
压根没有料到自家主子有闲情逸致带着郎君坐在屋檐下吹风。
他弱弱地禀报道：“姑娘，公子。云姿动手了。”
栖月霎时来了精神：“如何了？”
挽竹神情振奋，激动道：“一切都在姑娘的预料之中。行一负伤逃离，眼下应是往黎国赶，云姿急着追他，已然离京。”
“甚好。”栖月满意道。“黎国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咱们的人早将怀王与云姿的事编纂成话本子，仅改了他二人的名讳，大半个月前已在黎国京都传开了。”
届时让人在那将军府小姐耳边稍加暗示，性格泼辣的她定然是要同怀王讨个说法。
怀王与皇帝的博弈正逢生死之际，他怎会舍得在此时得罪手掌黎国大半军队的将军府，将这颗可能决定胜负的棋子推给敌人。
为了安抚那位小姐，他定然是要苦心找出背后作乱之人，给她一个交代。
恰逢其时，他留在月国京城的魅影传回消息，云姿与慕大人身边的姑娘多有来往，甚至两人在暗中密谋杀他。
疑心深重的他又会如何想？
而被他派去“保护”云姿的行一重伤逃回，又禀报了云姿欲杀他之事。
重重线索皆指向云姿，即使她再巧言善变，说是有人故意设局，甚至道明她的身份，两人中间依旧会生出不可弥合的嫌隙。
或许，这道嫌隙本就存在，只是被云姿刻意忽略罢了。经此一事，二人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将彻底摆在明处。
腐烂发臭的伤口包扎起来并不能痊愈，唯有下定决心将其剜去，方有一线生机。
栖月眸底暗色翻涌。
执棋者最擅权衡利弊。对于怀王这种人，任何失去用处的人都可以被舍弃，而云姿是绝对不会甘心放手。
事情最后的走向兴许能让她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继续派人跟着他们，务必保证行一可以活着逃回黎国，切记，勿要暴露身份，勿要让云姿伤害无辜之人。”
“若是困不住她，不要近身，就地射杀。”
挽竹神色一凛，“属下领命。”得了命令，他又迅速离开。
“阿辞，你该准备准备动手了。”栖月偏头望向慕少辞，她言辞随性，轻快的声调就像是与他商量明日去何处游玩。
实则，她在催促慕少辞尽快扫清京中的黎国魅影，彻底断了她们与黎国的联系。以防她们继续在京中蛰伏，来日酿成祸患。
慕少辞亦不含糊：“我明日便去衙门当值。只是……”他面露难色，“恐需嘉顺助我一臂之力。”
魅影中有几人通达虫蛊术法，他与衙门中人俱是不得其解，一个不慎反而会受其钳制。
要是她能与他们一道去，他便无需顾虑其他了。
“阿辞是想让我帮你？”栖月眼中泛起狡黠之色：“这不太好吧？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你一个有婚约的男子身后跑叫旁人如何看我？”
慕少辞：？
“不过，谁让慕大人生了一副好皮囊，晃得我实在移不开眼。我对大人实在喜欢得紧，便想日日追着大人，磨一磨你顽石一般冷的心。”
慕少辞垂下脑袋，闷闷不乐道：“真不能说？”
他到底何时才能告诉全天下的人，他喜欢的姑娘不是他凭空编纂出来的，而是他多年前就一见倾心，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
栖月瞧他这模样实在可怜，想摸一摸他的脑袋，抬起手又发现此举不妥。
准备收回手时，某人的脑袋自己凑到了她掌心，好像还轻蹭了蹭。
栖月：！
这人与初识之际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乖巧的一面，实在是让她更喜欢了。
“乖。”她轻柔地抚摸慕少辞的脸，转而托起他的下巴，轻挠了挠：“还不是我家阿辞太过受人欢迎，要是公开了咱们的关系，那些人定然会不择手段地去挖我的身份。”
“真让他们寻到蛛丝马迹难保不会平添麻烦。到时候，我可不一定能继续待在你身边了。说不准，家里还要准备给我另外说一门亲事。”
话音未落，她的手便被慕少辞紧紧攥住，他长臂一伸，将栖月拉入怀中，脑袋抵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