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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留下”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我逐渐习惯了我的新家,从前我总是畏惧放学,害怕回家看到我那青面獠牙的爸妈,现在我终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正常小孩,我开始期待回家的时刻, “回家”这一词在我的潜意识里被染上了阳光般的色彩,它开始意味着放松和休憩。

    江弥声会为我亲力亲为准备三餐,中午时间比较紧他会给我一些钱让我买饭吃,他给的很多,剩下的就作我的零用钱,他说我现在也比较大了,应该学会自己支配自己的钱财,所以他不会干涉我的使用。

    他做饭的手艺很不错,我对他做的黑椒牛肉赞不绝口,缠着他让他第二天还给我做这道菜,我哥受不了我撒娇只得同意。

    一晃就到了周五的家长会,我哥推掉了下午的工作来陪我,他即将作为我的家长出席我的家长会,我终于不用绞尽脑汁和老师周旋为什么我的父母我的家人从不出现,我可以牵着我帅气又优雅的哥哥一起进入班级,享受所有女同学艳羡的目光,然后骄傲地介绍他。

    我哥的车上已经换上了我喜欢的流行音乐,我哼着歌,身体跟着拍子左右摇晃,到了学校,我从我哥的车上下来,正巧看到白杨和她一脸严肃的母亲走在一起,我大胆地朝她招手打招呼,今天的阳光很柔软,我乘着风,就可以扬起头,挂着幸福的笑脸走在阳光下,和所有被爱着的孩子一样。

    白杨看到我哥的时候双眼放光,差点顺拐,我骄傲地跑到她身旁向她介绍我的哥哥,我哥宠溺地看着我,和白杨的母亲打招呼。

    “你好,我是裴茗的哥哥。”

    “我家闺女和你妹妹是很好的朋友呢,”白杨的妈妈说道,脸上蓄着娇羞的笑,“裴茗以后常来家里玩啊。”

    白杨的妈妈虽然对孩子比较严厉,但却是个很开明的人,她知道我家里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她从不干涉白杨和我交往,还总是让白杨多照顾我一些。

    我乖巧地点点头,白杨把我扯到前边,我俩并排走着,留两位家长在后面跟着。

    “你之前怎么也不说你有个这么帅的哥哥啊,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白杨不满地小声嘟囔。

    我咧嘴一笑,“你也没问呀,我可不是有意瞒你,再说了你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好吧,勉强原谅你了,哎,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我和白杨开着玩笑聊着天,回头一看不知道我哥和白杨妈妈聊了什么,白杨的妈妈笑得一脸心花怒放,还不停夸赞我哥真会讲话。

    白杨贴近我的耳朵:“你哥真行,昨天成绩下来我妈气得差点没把我腿打断。”

    我扬起下巴正得意,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呦,这是谁啊。”我蹙眉,朝声音来源不耐地一瞥。

    盛熠校服的拉链大开着,里面简单穿了一件深蓝色卫衣,现在虽已是春天,但温度还是不高,我看到他这一身衣服,不禁打了个寒战。

    盛熠吊儿郎当地来到我身边,他的父亲跟在他后面,不苟言笑地板着脸,我依循管惯例朝他爸道了声好,他冲我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学霸今天有人来给你开家长会吗?”他挑衅道。

    我冷冷抬眼,转过头,盛熠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我哥对白杨妈妈说了声“失陪”,转而来到我的身边。

    白杨见势头不对,拉着她妈妈先走了。

    盛熠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这是你那个哥?”

    我一抬眉,示意他正是。

    “你好。”我哥垂眸看着他,听声音有些不虞。

    盛熠没回话,这时他父亲也走到了他身侧。他忽然冷哼一声,不屑地别过眼,伸手抓了抓太阳穴的位置。

    “盛熠,人家和你打招呼你干什么呢?不许没礼貌。”盛叔叔轻拍了一下盛熠的后背。

    盛熠的表情有些烦躁,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道气音,抬起头不情不愿地和我哥道了声好。

    我哥眯着眼打量着他,我扯了扯我哥的衣服袖口:“咱们走吧哥。”

    我哥朝我扯了扯嘴角,一只手环绕过我的背拦住我的肩,将我划归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随后朝盛熠的父亲微一颔首,带我朝前面的教学楼走去。

    后面传来盛叔叔教训儿子的声音,我看到盛熠吃瘪的样子心中暗喜。

    “那男生好像对你不太友善。”我哥沉声道。

    我抬头看他,他的心情看上去有些差,我摸了摸鼻尖,和他解释:“他爸爸之前总拿我和他的成绩比较,所以他有点讨厌我。”

    “那他应该去怨他的父亲,而不是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可听不进去。他之前总欺负我没人管,还跟别的同学说我的家庭情况,但是现在不一样啦,你在的话他以后肯定就不敢欺负我了。”

    我笑着给我哥戴高帽,他垂眸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如果他再找你麻烦,一定告诉我。”

    “好!”

    春天的午后洋溢某种慵懒的幸福,我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很多同学都怕家长会,不仅仅是因为成绩,更重要的是怕老师告状,每个青春期的学生在平常多少都有些玩闹的劣性,上次白杨还和我抱怨了好久叶秋告状说她上课看小说的事,导致她妈把她的小说全都锁了起来,不过好在我一直是没有这种烦恼的,我爸妈干脆不管,我最多烦恼一下拿什么体面的理由解释为什么我他们来不了。

    好在现在不需要了。

    我们到了班主任要求的阶梯教室,家长要和孩子坐在一起,叶秋还没有来,整个教室嘈杂的很,仔细辨认,几乎都是家长教训孩子的声音,我和我哥沿阶梯而上。

    我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朝我哥投射过来的目光,我哥这样气质绝佳的精英男士,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一道亮丽风景,我把他带出来给人看,都值得被颁发一面锦旗,感念我为社会做出的贡献,为广大女性同胞提供情绪价值。

    经过张思佳的位置时,我听到她妈妈说,“这是你们班第一那个小孩吧,你看看人家,次次都能考第一,你呢?你差在哪呀你告诉我?你是智商不够还是怎么,为什么就不能争口气给我们也拿个第一?”

    我有些反感这种行为,我在学校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舒服肯定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家长,被拿来对比的孩子无法像他们的父母发泄,只能转道把矛头指向我,就像盛熠那样。

    我和我哥在张思佳他们后面的一排落了座,张思佳妈妈转了过来向我哥讨教教育秘籍,还不忘对我大肆夸奖一番,我哥只笑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努力,随后二人稍作寒暄,叶秋就推开门气势磅礴地走到讲台。

    “各位家长们好,咱们这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趁这个机会也想和各位家长交流一下咱们同学现在普遍存在的问题······”

    叶秋说的那些个学习方法呀、思想态度啊都对我没什么用处,我坐在我哥旁边摆弄手机,肆无忌惮刷着昨天刚刚注册的微博,看到好玩的地方忍不住无声地咧嘴轻笑。

    微信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是班级群发出来的,我打开聊天界面。

    庞大嘴:哎不是,裴茗旁边那人谁啊?

    庞大嘴:你们快看,在后排

    庞大嘴:那是他哥?

    宋威:谁知道呢?她们家一家都不太正常

    庞大嘴:不正常是真的,她爸不是还杀过人吗?

    宋威:不会是金主吧?她妈不就是出去卖的吗,女承母业也有可能哦【坏笑】

    庞大嘴:那男的看起来还挺年轻

    宋威:而且好像还挺有钱,我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人开着一辆大奔

    庞大嘴:我靠?真的假的?

    魏芊芊:······你俩可闭嘴吧

    庞大嘴:为啥?

    宋威:她又看不见,她连手机都没有

    。:······

    魏芊芊:裴茗前几天就进群了

    。:大家好,我是裴茗。

    班级群短暂地沉默了,我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被人传播各种各样的谣言,关于我脸上时而浮现的伤,关于我经常不在学校的原因,关于我妈那个按摩店时常被人找上门一边闹事一边骂我妈是小三,关于我爸杀人的新闻······

    我或许对语言攻击这种东西免疫了,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议论当中,对人性从没抱有任何善意的期待,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可我从不敢真正反思我的生活,它破碎又不堪,就像臭水沟里爬出的蛆虫,而我一旦执镜自照,便会被生活的丑陋惊得绝望恸哭。

    我切回原来的微博页面,继续刷着无关痛痒的新闻,我关注了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看美女会让人心情舒畅。

    忽然,一只大手覆上了我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倏地抬起头,对上我哥警告的眼神,他扫了一眼我的手机,摇了摇头。

    我讪讪把手机黑屏,反扣在桌面上。算了,给叶秋一个面子。

    “咱们孩子们马上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就是生物地理会考,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了,孩子们,你们得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终于,在我打了不知道第十几个哈欠的时候,家长会结束了。

    陆陆续续有学生家长退场,叶秋拎着自己精致华美的手提包准备离开,然而她的速度很慢,似乎是预料到了家长们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走,于是下一秒,意料之中地,白杨妈妈叫住了她。

    我和我哥下了台阶准备出门的时候,叶秋身边已经被家长和同学围得水泄不通。

    “哎呦叶老师,您说我这孩子可怎么办哪······”

    我听着这些翻来覆去说个没完的车轱辘话,既心疼那些家长,又羡慕那些同学。长久浸泡在爱里的孩子总是有恃无恐,他们让父母操劳,是因为心里有足够的安全感,他们知道即便他们不优秀依然能够得到爱。

    可我不行。

    我正想着,旁边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江弥声站在了那些家长的外围。

    “哥,你要和老师说什么吗?”我轻声问。

    我哥俯身听我说话,随后点了点头。

    我搓着手指,想不出他要找老师谈一些什么,我这两天装得这么乖,学习还好,他还找叶秋干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秋把手提包放回了讲台上,我目光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一双舒适的平底鞋,我觉得好玩,她肯定也知道家长会名义上要开一节课,实际上是一个下午。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正常是下午的第二堂课,叶秋看了眼表,和阶梯教室的家长说让孩子先去上课,他们家长留在这里谈,于是孩子们只得讪讪回了教室。

    我猜有些心虚的同学是没法听得进去下一堂课的内容的,我刚想走,我哥就攥住了我的手腕,随后在我的掌心轻轻捏了下,柔声道:“你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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