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黑暗

    热破在前面引路,他们绕开六光乐园,向另一个方向疾驰。

    热破的载具模式速度极快,顷刻之间就将奥利安·派克斯他们甩在身后,他会刻意放缓,等待身后的三人跟上。

    奥利安·派克斯提高了一些速,车身周边的气流刮过他的身侧,周围的景物也混在风中。

    光怪陆离的城市开始下沉,淹没进了一片黑暗中。

    奥利安·派克斯发觉,他们正在向地面以下行进。

    光影和锈渣的颜色揉杂,形成晦暗不明的线条,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消失,光线也被阻挡。

    这里是他从来没有到来过的地方。他作为数据记录员,本能地开始记录地下城市的面貌。

    从资料中可以得知,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尼昂,紧挨着铁堡建立,曾经是繁忙的工业区,然而现在……

    奥利安·派克斯的光学设备扫过道路两旁,在这些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四处是锈蚀与腐朽的痕迹。

    爵士在他身边行驶,通讯频道里没有一个人发言,静默蔓延着。

    他们看见几个停止运行的机体,像是废铁般堆积在道旁,光学镜已经熄灭了,机体的外甲爬满了氧化的瘢痕。

    这些死去的机体报废在了路边,底层基柱旁,以及成堆的金属废弃物角下。

    仍有几个在运作的机体,他们的关节已经锈蚀,破败的身体摇摇欲坠,只能缓慢地移动,在废弃物堆里翻动,仿佛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他们的外甲已经不见任何涂装的痕迹,只剩下裸.露的钢铁,表面布满划痕,并且残缺不全。有些机体甚至连电路都暴露在外,闪烁着蓝色电弧。

    突然间,废弃物堆产生了一阵骚动。

    在地下城市的顶部,陡然打开了一个缺口。

    稀疏的光明照耀而进,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垃圾——空的高纯罐子,能量快碎渣,一些看不出是哪里的零件,和不成形的金属残片一股脑从上方倾泻而下。

    仍然在活动的机体慢慢移动过去,继续在废墟中进行一种机械的、无穷无尽的翻找动作。

    「他们是……」最后还是爱丽尔问出了声。

    「流浪的塞伯坦人,」热破回答,原本活力满满的嗓音也变得沉重,「已经被消灭了的曾经的底层劳动力,这段时间是矿工,下一段时间,可能就是你我了。」

    「他们一直都在这里么。」奥利安·派克斯说。

    「他们在这里,只是想寻找一些能够让他们生存下去的能量,哪怕是从铁渣堆里挖掘,」热破说,「资源永远在向固定的阶级流入,这些炉渣的!他们掌控着调动的权利,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价值的工人,就是可以随意牺牲的工具。」

    奥利安·派克斯说,「他们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工作,也没有能量来源,这样的话,他们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彻底关机的。」

    「派克斯,你不知道,也有些人是有工作的——」爵士说。

    「——向失业的人贩卖液氧油的那些家伙,见到的话就糟透了,还有武器走私犯——都是地下角斗场的常客,」热破接着说道,「很久以前禁止过一次液氧油,但那次是为了议员竞选,后来就没有人再提及了,这可是一项暴利,那些议员可能都有自己的液氧油产业!」

    爱丽尔叹了一口气。

    「真是没想到……他们为什么会追求这些东西,既然维持运转都已经很困难了。」

    「就是因为这样,液氧油让处理器在一瞬间进入高负荷运转,」爵士说,「兴奋,眩晕,产生幻觉,生活得越痛苦,就越会依赖简单的愉悦。」

    「没有什么办法阻滞这种流通吗?」爱丽尔说,「他们甚至不愿意将一部分钱拨出来,给这些流浪者他们应该得到的能量。至少他们不至于因为能量耗尽而彻底关机了。」

    奥利安·派克斯默不作声了良久,仿佛是陷入了无边的沉思。

    最后他说:「腐朽是自上而下的,我们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他们只是游荡出来的拾荒者,」热破说,「真正的腐朽啊,那可是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

    他们离开地下城市,明亮的光线突如其来,甚至让光学镜的传感器产生了灼痛,在塞伯坦的北极点,几乎终日都能见到光线,但光线却从来没有这样刺眼过。

    热破变形后拉开一扇门,这扇门通向六光乐园内的娱乐设施,位置非常隐蔽。

    来到这里的道路像是一条迷宫,热破说,他在尼昂寻找一些古老的传说时,偶然间找到这扇门,发现它竟然能通往乐园,所以便将通向这里的路存储在了记忆扇区里。

    奥利安·派克斯向热破道了谢,并对他告别,祝他早日找到想要寻找的东西。

    混入来六光乐园享乐的上层塞伯坦人中非常容易,甚至有几个上层,与奥利安·派克斯是同样的机型。

    人群攒动,从下方仰视等离子圆弧过山车,过山车洁净的车身一尘不染,那些环形轨道显得更加巨硕,仿若即将倾倒,它们盘绕在顶空,好似星体爆炸迸发出的光,洁白无瑕。

    奥利安·派克斯带领爵士和爱丽尔排队坐上了过山车的座位。

    磁力悬浮过山车能加速到行星地表的最快速度,周围的乘客都在发出兴奋的大叫,他们的光学镜中闪烁着癫狂。

    一切都是一场放纵的狂欢。

    他们根本不在乎此刻,在他们的脚下,纸醉金迷的乐园下方不见光的城市里,有多少贫民正在慢慢死去,他们也不想知道塞伯坦的未来,不愿意思考自由,公正和平等,因为他们就是站在塞伯坦固化的阶级最顶层的人。

    过山车抵达最高处,接下来要迎接重力加速度带来的急速下坠,奥利安·派克斯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乘客的面甲,无人会注意到他的视线。

    等离子圆弧过山车的至高点,从这里俯视,能将整个六光乐园,与铁堡的城市尽收眼底。林立的建筑在光影间如同喧哗的粒子,渺小而脆弱,在地表紧密地排列着。一片灯光的海洋,从城市的中心延伸到地平线,像是振幅叠加干涉,将波动传递到更加广袤的空间。

    宇宙与静默的繁星在注视着整个塞伯坦,巨大的广告牌上不停播放着六光乐园的宣传词。

    在接近极光的高处,时间仿佛变慢了。

    奥利安·派克斯曾经以为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有很多,现在他无比明晰地看到了自己,以及所有的塞伯坦人。他们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螺丝,还是他身边的这些乘客,亦或者是议会的高层,他们都是塞伯坦人,也都是众生中的一员。

    「那是什么!」

    「看哪里!」

    突然间有几个声音叫了起来。

    广告牌上的全息画面一阵滋滋地频闪,奢靡富丽的广告消失了,一片浸在火海中的废墟出现在正当中。

    画面中是一具死去的机体,外甲的烧坏破损,原本明亮的涂装颜色葬身在烈火中。被撕掉一半的头盔下,光学镜惊惧地睁大,其中只有死亡的黑色。

    残肢旁边是满地的能量液,机体的碎片四处散落,线路似乎被暴虐地扯开了,从脖子到胸膛,所有的零件都扭曲粉碎,面甲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一炮残忍而冷酷,像是暴力的具象化,丝毫没有犹豫地将这名塞伯坦人杀死,一炮贯穿胸膛。

    霸天虎的旗帜在尸体后方猎猎飘动。一个银色的机体高举着右手的融合炮,欢呼胜利,炮口上沾着能量液的蓝色痕迹。他宣布着塞伯坦将迎来一个全新的纪元、一个自由的未来。

    指挥官竞天择已死。

    霸天虎崛起了。

    「万众一心——!!」画面中,威震天怒吼着。

    比起自由,更像是混乱的开端。

    ……

    “御天敌成为了下一任指挥官,之后是我。而后的几百万年里,塞伯坦的资源被战争消耗殆尽,铁堡也不复往昔,只剩下荒凉和疮痍。”

    汽车影院荧幕正当中,一颗破碎的星球出现,在黑夜中缓慢地旋转着。

    整个行星呈现出败落的、铁锈般的灰暗的颜色。北极点的地表正在亮着一些微弱的灯火,似乎是黑暗中唯一会发光的存在。

    擎天柱的声音将黛西娅拉回了现实。

    此时雨水只剩下了湿润的气息,像是围绕在车身周围的温柔雾气。

    塞伯坦昔日的景象依然停留在她的眼前,那些高楼建筑金光闪闪,她似乎还能看见爱丽尔在等离子圆弧过山车上明亮的光学镜,爵士爽朗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鼎盛时代的繁华,对应的就是不见光处的腐败,在其中滋生的罪恶,能将一切摧毁的暴力与混乱,以及随之到来的残酷战争。

    她像是历经了数百万年的岁月,在时间停驻的一刻,猛地醒来,那些真实的城市和景象,早已经在时间中化为乌有。

    现在浮现在屏幕中的,是擎天柱在驾驶飞船离开之前,记忆模块储存下的对塞伯坦最后的回望。

    也是百万年后的今天,战争结束后千疮百孔的塞伯坦。

    “或许你应该去买个毯子,黛西娅。”擎天柱说。

    黛西娅这才发现她正在发抖。

    擎天柱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空调,车内的温度很适宜,但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一个和平的年代在某一刻产生剧变,战火以燎原之势扩张,最后那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难逃战争,塞伯坦的繁荣再也不复存在。

    那些塞伯坦人,无论他们是权贵还是工人,是在六光乐园下苟延残喘的平民,还是铁堡的档案记录员,都被战争所吞噬。汽车人展开长达几百万年的抗争,这样的抗争持续了多久,擎天柱就成为了领袖多久。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对手的野心和暴戾,还有资源匮乏带来的磨难。是否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擎天柱也曾受过饥饿的煎熬?

    作为领袖,他需要到处寻找能够使用的能量,带领汽车人在不可能中开辟出一条生路。这场战争太过艰难了,努力挣扎着活下去,并且在自顾不暇的时候,仍然怀揣着对自由的坚定,对自己所认定的正义的不懈,就更加艰难了。

    奥利安·派克斯埋下了自由的种子,担起了责任,并且从来不言放弃。在钢铁外壳下,承载的究竟是怎样一个顽固而刚硬,执着而温柔的灵魂……

    黛西娅摇了摇头,对擎天柱表示自己没有事。

    她抱起微微发颤的双臂,感觉指尖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后来呢?……爵士,爱丽尔,热破,他们现在都在塞伯坦吗?”

    时过境迁,塞伯坦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擎天柱也不是曾经的奥利安·派克斯了。至少这三名塞伯坦人还会记得曾经的过往,还会记得在战争之前那颗美丽而繁荣的星球。

    “热破现在成为了补天士,接替我,担任汽车人的领袖,在战后组成联合政府,一起重建塞伯坦。”

    “补天士找到他想要找的古老传说了吗?”

    “我一直知道他对塞伯坦骑士团的好奇,他一直想找到一片不受战争波及的,存在于传说中的净土,但想要找到这个传说,就需要离开塞伯坦,去更远的地方,甚至是银河系之外。在成为领袖之后,就无法再去寻找了。”

    “那爵士,爱丽尔呢?”黛西娅又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擎天柱并没有马上回答。

    荧幕中战后重建的塞伯坦,安静地悬浮在宇宙中,星辰像是细微的矿物,发出很难被捕捉到的光。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好似回忆这一段过去耗尽了他的能量。

    “十七年前,我们在地球发现了火种源的踪迹,为了阻止威震天抢夺火种源,我带领汽车人来带地球,爵士被威震天所杀。”

    他停顿了一下。

    “爱丽尔……在战争开始时,她被改造成了艾丽塔,百万年前的一次撤退行动中,她选择代替我守护塞伯坦,为我争取了生还的机会,而我再回到塞伯坦时,她已经牺牲了。”

    “不……”

    黛西娅掩住嘴巴。几分钟前还在荧幕上鲜活的塞伯坦人,已经离去了十七年,甚至百万年了。战火会毫不留情地吞噬每个生命,以最残酷,最冷血的方式带来离别。

    或许是因为她以奥利安·派克斯的第一视角观看了这段回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这些塞伯坦人当成了朋友。

    “我们会铭记他们付出的生命,而塞伯坦也因为他们的英勇得以延续。”他说。

    “他们就像几秒钟前还在这里和我说话,”黛西娅说,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她眨去眼睛里的泪水,“和爵士说话从来不会感觉到无趣,爱丽尔那么勇敢……如果战争从来没有发生就好了。”

    “无人知晓,如果战争从未打响,如果我早些意识到塞伯坦阶级的腐朽,而非等到威震天引发暴力革命,那么塞伯坦今日将走到什么样的结局。这是个无解的命题,因为历史无从转圜。”

    “但你已经尽你所能了……”

    “我相信重建后他们能够恢复曾经的荣光,将塞伯坦引领上征途。”

    “可是,”黛西娅想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一直守护着塞伯坦,直到战争结束,现在已经不会有任何人牺牲了。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多离别,但是你仍然没有放弃,我想,或许……你是另一种新的希望……”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她将脸埋在垂下来的头发后方,快速地抹掉眼角的泪水,把凉飕飕的指尖贴在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上在发抖,但脸颊的温度好像有些高。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塞伯坦人,渴望和平和自由。”擎天柱说。他回答得心平气和,并且十分流畅。

    可能是一种错觉,擎天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些。

    或许远不止于此。黛西娅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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