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毓刚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徐莺来了。
“好久不见。”
包间里端坐着一个女人，是陈毓。她的头发严谨地束起，扎成丸子头。多年从警的经历让她看起来比一般女性多了几分凌厉，眼神锐利，神态较为严肃。
陈毓应道：“是好久不见了，徐莺。”
徐莺在她对面坐下，她放下书包，拿出洗手液洗手，“你要吗？”
陈毓眉眼含笑，“我不用。”
徐莺洗干净手才开始吃点心。她尝了个虾饺，不由得夸赞：“很好吃。”她自然地夹了个虾饺给陈毓。
陈毓说：“萝卜糕也不错，你尝尝。”
徐莺很听她的话，立马就伸出筷子，跟以前她们的聚会一样。她吃腻了便开始喝茶，是她喜欢的红茶。
陈毓几乎没怎么吃，茶倒是喝得比较多。
徐莺开口道：“你还是喝的龙井吗？”
“嗯。”
陈毓观察着徐莺思索的眼神，敏锐地发现，徐莺哭过，虽然化了妆，但还是瞒不住她。
徐莺一抬眼就碰上了陈毓的眼神，她知道，她看出来了，什么都骗不过她。
陈毓问道：“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认识了一个老乡，我和她还挺聊得来的，最近也经常一起玩。”徐莺抿了口红茶。
“趁着放暑假，你们还可以多聚聚。”陈毓说。
“对呀。我前几天还和她逛了夜市，还去了大排档吃饭呢。”徐莺说。
徐莺分享着自己在滨江的趣事，陈毓听得入迷，露出欣慰的神情。
……
约会也该结束了，她们收拾好包，打算离开了。
陈毓让侍应生打包几份点心让徐莺带走。
出了茶餐厅，她们走到停车场附近。
陈毓嘱咐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哦，好。”
徐莺拎着袋子，在路边等着。
熟悉的车开了过来，徐莺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陈毓余光瞥见她正在思索的样子——微微皱眉，嘴唇抿得很紧。她随意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徐莺回过神来，说道：“没。我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见过平洲的春天和秋天了。”
陈毓一想，确实是这样。徐莺去年是九月开的学，那时候还是夏天，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秋天早就过去了；在二月，她又去往滨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她又错过了春天——
陈毓刚想说话，徐莺就一副没关系的样子，她说：“没事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毓咽下想说的话，笑着说：“来日方长嘛。”
大约二十分钟后，到了徐莺的家。
“那我走了。”徐莺说，“拜拜，下次见。”
“去吧。”陈毓挥手说道。
徐莺拎着点心头也不回地走近小区，陈毓目送着她的离去。
陈毓不禁想到，她们已经认识五年了，一转眼徐莺已经十九岁，自己也快到了而立之年。
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在派出所实习，碰见十四岁的徐莺来派出所报警……
她摇摇头，重新发动汽车，她也该回家了。
徐莺回到家中，脑海里全是陈毓和她的聊天的画面。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她的手指也莫名地发着抖。她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背，白色的抓痕狰狞地附着在她的手背上，然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丝毫不停下动作……
她走到沙发旁，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静静的，静静的。
她短暂的进入了梦境，往往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她就会醒来，然后在凌晨三四点她才睡去。
她看见十四岁的自己，她在那个熟悉的小巷中，正巧碰见他。她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不想和他说话。
在她即将走出巷子时，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穿着便装的高个子男生揽着一个穿着十九中校服的女生。一般人看见都觉得是早恋，不会多想。
徐莺微眯着眼睛，心里却涌现出怀疑。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她就是觉得很奇怪！
可是她当时也很忙，她妈叫她回家吃饭。她告诉自己，就是谈恋爱啦，别想那么多。
第二天，她还是觉得不行，太危险了，她没忍住就跑去派出所报警去了。正好遇见在派出所实习的陈毓，她说昨天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在xx巷子里看见一个高中女生被一个男生带走了，感觉那个女生并不是自愿的。
陈毓把她说的都记下来，说她们会调查的。
过了几天，徐莺又跑去派出所，问事情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陈毓的答复是男生是女生的哥哥，两人当时吵架了，所以看着像是男生强迫女生……
徐莺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没出事就好。
没出事就好。梦里的她如此想着。
画面一转——
徐莺已经来到一座桥上，桥下的湍急的水流像一把匕首。她表情麻木地盯着河流看，眼神中既没有欣赏也没有憎恶，如果非要说的话，她的眼神仅仅只是在审视而已。
徐莺感觉看见了自己，她好累啊。突然间，画面天旋地转，当她再次看清时已经落入奔涌的河流中了。
“噗通！——”
徐莺落入水中，她奋力浮出水面，慌乱地挣扎着。可她不会游泳，再怎么挣扎，也是于事无补。她还是溺水了。她看见河流底下流出一道黑影——黑影像幽灵一般伸出手，而后一把抓住徐莺的脚踝！
他要杀死徐莺！
徐莺被他拖到了漩涡中心，眼看就要陷进去——她猛然从梦境中惊醒，失重的恐惧仍旧包围着她。
她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空泛，落不到实处。她头顶的云朵灯散发着光芒，温暖又漂亮，她抬眼望见这盏灯，如释重负地笑了。
今夜注定无眠，长夜漫漫。
我真的好累啊。
她每天的生活都很无趣，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说得难听些，她就是在混吃等死啦。以前的徐莺不是这样的，她对很多事情都非常感兴趣，比如音乐，不幸的是，她的音感很差；比如绘画，但是稀巴烂……不过，结果往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以及崇敬之情。
可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再也找不回来了。
凌晨三点二十。
徐莺还坐在客厅发呆，绝大部人都已经进入梦乡，这座城市也陷入了安静——安静得让人想大喊大叫。
她起身去往卧室。她拉开书桌抽屉，里面只有些杂物，她往深处一探，拿出了一把钥匙。她拿起钥匙走向衣柜，打开了抽屉
——里面无一例外全是匕首和短刀，粗略估计有十几把。
这是她这几年买的，花了不少钱。
徐莺站在衣柜前，一动不动，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面前冰冷的武器，她克制不住地握起一把短刀，下意识地、习惯地往下一捅！幸运的是，她面前没有人。徐莺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她全身发抖，止不住的摇头，最终她又将短刀放了回去。她走向客厅，茶几上有一个果盘，里面有一把锥形匕首。她握紧匕首，紧紧地，不愿意松手，就这么握了很久
——当啷！
匕首掉在了地上。
“好吵啊。真的好吵啊。”她说。
说罢她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她感觉脑袋晕乎乎地，思绪很乱很杂。她走向浴室，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冰凉的水流让她感到舒服，她不停地将凉水拍向脸颊，头发不可避免地也沾到了水。她也不知道她洗了多久，直到她喘不过气才停止。
她急促地抬头，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尖锐的叫声回荡在卫生间，她在容器里面，声音会更加清晰。她习惯于尖叫，习惯于哭泣，今天也一样。
她听见好多人的声音：
“希望文倩和小喜往后平安健康，万事顺遂。”她的父亲说。
“你要好好生活，妈妈陪不了你了。”她的母亲说。
“徐莺，新年快乐。”陈毓说。
“徐莺，我喜欢你。”裴闻也说。
……
她抱住头，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终于，她松开了手。
她站着，埋着头，身体往前倾，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啊！————————”
“啊————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长时间大声吼叫会导致脑供血不足，所以几分钟后，她感到头晕恶心，加上卫生间空间狭小密闭。她感觉面前看到的东西都被淡黄色的光圈笼罩着，她知道她要晕倒了。
“砰。”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