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生活中都是演员，
在浅显的言语下隐藏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或是青脸獠牙，
或是似笑非笑。
——《传播学概论》·非语言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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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的深春悠长烂漫，陈沐卉却如坠冰窖。
从不动声色的言语骚扰，到以“为交流生开小灶”为由的单独相处，再到露骨可憎的肢体接触——
这个职称为副教授、仪表堂堂的专业课老师，终于按捺不住礼教的约束。还沉浸在象牙塔中的无辜女学生被其折断双翼，恐慌不已。
一次又一次的隐忍避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无数个孤独的深夜夜晚，陈沐卉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松软的被褥里。
不知如何开口，又该找谁倾诉。
不透光的床帘将室友们的笑闹走动隔绝在外，但很快就有一个贴心的熟悉声线说道：“嘘，沐卉是不是睡了？我们小点声。”
是顾清让。
她一向是这样温柔心细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如果这件事情是发生在顾清让身上，她会怎么做呢？
陈沐卉出神地任思绪疯了似的横冲直撞。头脑自发地为自己寻找借口，麻痹无望徘徊于地狱的魂魄。
顾清让也一贯是勇敢果断的。
连「校创项目没有本专业老师作为评委出席」这样的小事，她都会在旁人看来小题大做地争取应得的权益，条理清晰、诉求明确。
“说真的，沐卉最近的状态是不是真的有点怪？”室友们的话题突然转换，被隔空提及的女生沉默了半晌，调低了耳机的音量，吞咽下了几欲出口的嗟叹。
“嗯。”沈雅欣赞同道，开玩笑地提了一句，“也和清让一样送去贺熹南那里治一治？”
贺熹南。极具知名度的独立记者。
陈沐卉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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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艳的绿意深深浅浅，春光阑珊，宿舍楼前的空地都开成了花的海洋。
对春天有着极度热情的，当属还鲜嫩的大一学生霍予小朋友了。
顾清让穿着海绵宝宝的拖鞋，配套的睡衣右手袖口挽至手肘处，斜靠在526寝室大门上，特意戴上了她的镜框眼镜，细细品读霍予写了满满两页纸的春游计划。
费用谁出？她亲爱的哥哥霍羽礼。
司机是谁？她亲爱的哥哥霍逸玦。
人员敲定？她亲爱的学姐顾清让。
现场指挥？她亲爱的学长李星潋。
工作分工全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容拒绝。
霍小朋友还捧着一大盒芝士蛋糕，态度万分诚恳地对她的宣传部部长提出了共行邀约：“部长也可以带朋友和家属，还能帮摄影社多拍点照，一起来嘛一起嘛！”
她的部长兼社长如愿被说服了，完成了任务的霍予蹦蹦跳跳地跑开。
顾清让接过小朋友手上沉甸甸的小蛋糕，撇头问道：“沐卉和宛宛也来点？”
被点名到的少女之一还在发呆。黎宛和顾清让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后，不放心地拍了拍她们不省心的室友：“沐卉来吃小蛋糕！”
“不用了，我……”少女回过神来，婉拒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怕长胖？”顾清让了然地将视线聚焦至蛋糕盒侧面，“你看配料只有鸡蛋、牛奶、水和糖。”
黎宛默契地接上了后半句话：“你就当一杯全脂甜牛奶里放了两个蛋。”
她的室友们真的人很好。陈沐卉眸光短暂亮起，又霎那间归于寂寥，而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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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熹南的报道一经发出，便迅速登上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T大教授被指性骚扰#的话题后面，赫然是一个红色的“爆”字。
T大短短三小时后就此事在官方平台发布了回应：「针对我校教师师德师风问题，校方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进行核实。一旦查实，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我校高度重视师德师风建设，对于教职人员失德行为绝不姑息。感谢社会各界对我校的支持与监督。」
行政楼内。
春末的风穿堂而过，陈沐卉的指尖都泛着丝丝凉意。
左手被沈雅欣塞了一杯热奶茶，右手被顾清让紧紧握住，酷寒的体温被手心的微薄暖意一点一点融化。
黎宛顿了顿，在校委负责老师办公室前站定：“我敲门了噢？”
“嗯。”陈沐卉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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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的自发性春游如期而至。
地点选在了上海某个郊区的森林公园里。
李星潋租了两辆车，后备箱满满当当地塞着不同品种的零食饮料，也为女孩子们准备了防蚊手环、防晒喷雾和轻薄外套。
这个霍予照着「宜出行」的黄历精挑细选的日子，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天气很好，微风清和，宝石般的晴空温柔澄澈。
离市区快两个小时的车程算不上近，但两个车队兵分两路。李星潋秉持着「走内环高架才是最优化线路」的观点，而另一名司机霍逸玦则坚信外环才不会堵车。
所以两人以某个顾清让还暂且未知的事物为赌注，十分公平地定了同一个出发时间和地点。
参赛人员规则也简单明了，认同谁的观点就上谁的车。幼稚至极。
“我赌五毛，星潋哥到的快。”霍予倒是兴高采烈地补充了选择理由，“我哥都不是本市人，他懂个啥啊。”
“有眼光。”某位李姓驾驶员很是受用，“安全带都系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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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终于触到了结实的地面，顾清让脑袋晕晕地拒绝了李星潋递来的矿泉水，“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黎宛全程被霍予调动起了踏青的快乐情绪，两人一拍即合地决定在车上玩个密室逃脱小游戏打发时间。
iPad的亮度调到最高还看不清游戏主人公遗留的线索，东拼西凑的提示来回切换，胜负欲被激发的女生们急得不行。
顾清让慢慢悠悠地从双肩包里掏出了纸和笔递过去：“咱数学题还是用原始办法吧。”
外地人霍逸玦凭借着可靠的智能导航，以早到1分32秒的微弱优势的黑马姿态，杀得本地人李星潋脸面全无。
乘客沈雅欣接受霍予采访时表示：“赢了感觉也很平淡，就是乘你哥的车，乘出了推背感。”
许久未参与集体活动的霍羽礼对此表示认同，话语更加直白嫌弃：“差点给爷整吐了。”
顾清让合时地插了一句：“学长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忙着在internet（互联网行业）担任slave（奴隶）。”霍羽礼郑重思索道，神情里带了些上过班后的沧桑。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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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踏青正巧赶上中小学春游高峰期。
入园排队处，高中生模样的两个男孩子姿态懒懒散散地拖在他们的大部队末尾，驻足观看园区大门口循环播放着的消防安全宣传片。
大学生一行人跟在他们身后叽叽喳喳，顾清让瞄了一眼他们的校服，靠近左胸口处的赫然是本市有名的重点中学校徽。
高中生的脑回路也非常奇怪：“消防员救我要收钱吗？”
“不用吧？”另一名男生犹犹豫豫地开口，“除非火是你放的。”
不小心听到他们对话的女生哑然失笑，随后被自家男朋友李星潋轻轻敲了一下额头：“傻乐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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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天，526寝室的女孩子们对此事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但也对不知怎的知道消息、前来打探口风的好事者们毫不手软。
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在陈沐卉跟前表露出一点快乐的情绪，就连语气是否足够安慰、嘴角要不要挤出微笑都要仔细思量。
沈雅欣夸张到连起床闹铃，都从悲情伤心的失恋情歌，改成了积极向上的强军战歌。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你不如来一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rap。”黎宛女士最先受不了清晨就如此爱国的红色氛围，勇敢地提出了抗议。
「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战旗上写满铁血荣光」
“这首歌告诉我们，不管发生什么，党和人民都与你同在。”沈雅欣闭着双眼，沉浸式地跟唱了一句。
「将士们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我正在下单木鱼来抑制心中对你的杀意。”这天没有早课的顾清让被节奏稳定的激昂鼓声震醒，打着哈欠从被窝里探出头。
「不惧强敌敢较量，为祖国决胜疆场」
“你们这些乡下人不懂，emo就要多听红歌，来增强自身磁场，远离小人。”
“决胜疆场～杀！”副歌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沈雅欣终于意犹未尽地舍得摁掉闹钟。
军歌叫醒服务持续了三天，直到后来陈沐卉本人悠悠地来了一句：“姐妹们，能不能就当我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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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觅和顾方舟承包了大部分的烤肉累活。
感谢现代科技电磁烤盘的发明，完全杜绝了硝烟弥漫的火灾隐患。
顾清让端着江觅夹给她的满满一大盆烤肉，带着顾方舟同学“你吃多点长长胖”的美好祝愿，寻了块看着还算阴凉的树下阴翳。
沈雅欣铺开了小碎花野餐垫，陈沐卉欣然自得地躺下，吩咐黎宛小同学：“宛宛帮我拿个墨镜！”
褐色粗壮的虬枝向上屈曲盘旋，爬满了朵朵绿浪，茂盛葱翠。
周昼不愧是摄影社的主干成员，居然能拒绝烤肉的美食诱惑，安静地伫立在草地上聚精会神地调试着相机参数。
“隔壁家的小孩看着我们的肉都馋哭了。”李星潋搭完帐篷后迈着一双长腿走到顾清让跟前，宽大的手掌不免沾染了薄薄的一层土垢。
男生很是自然地双臂伸直，手心向上摊开，多情的桃花眸专注地注视着女生。
顾清让用消毒湿巾细细地擦拭着他掌纹的污渍：“等我赚钱了带你吃更好的肉。”
“别了吧。”男生拒绝了她的画饼式倡议，“我怕那会儿我牙咬不动了。”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通知栏弹出了提醒：「您的特别关注“T大”发布了一条新动态：“经校调查组核查，王某某……”，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