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牌区域与姜子姜他们所在位置不远，只隔两步距离。

    此时的姜父和老房正背对着他们。二人背微驼，颓败的像是霜打得茄子，从背后看都能瞧出他们惨败无力的模样，感觉几局牌局之后都苍老了不少。

    封晓晓虽然面对着他们，但是被姜梁和老房遮挡了大半视线，这会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她手上的牌。就见她神色得意，表情张狂捧着手上的牌，如获至宝，根本无瑕顾及其他。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廖释青把拿着礼物的手放在桌后。宽大的手掌显得那个黑色锦袋格外娇小。

    姜子姜面带惊讶，抬起头望着他，眼神里还挂着些许疑惑，“这是什么？”

    廖释青话还未说出口，耳边就已经不自然地开始变红，并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到脸颊，眼看就要比桌上的朱红色颜料媲美。姜子姜全程看在眼里，不禁想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姜子姜有心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要说，为什么又要现在送，又为什么是这个理由。姜子姜心里像塞了团棉花，软塌塌的，同时又有无数问号在心里萦绕，不着边际地想着可能的答案。

    面对她的问题廖释青不仅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几近沙哑的声音说，“打开看看。”说话时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带着祈使意味，态度算不上强硬。

    却让她无法拒绝。

    彷佛刚刚脸红的人那个不是他。

    姜子姜眉梢轻扬，淡淡笑了声，“好。”

    姜子姜不假思索地从他手中接过锦袋，袋子拿到手里心下就有了几分判断，是一个砚台。关于砚台她多少了解一些，这是一块老坑端砚。

    端砚是四大名砚之一，优点是石质紧实，发墨优良。端砚中又属老坑、马子坑最好。老坑发墨效果好，墨干得慢，丝滑不滞笔。

    手中的这块尺寸不大，不过巴掌大小，通常方便小楷使用。砚额有精美竹叶雕刻，砚台还有樟木盒包装。手指摸到锦袋，发现里面还有东西，等姜子姜拿出来，是一根墨条。

    还挺齐全。

    砚台虽不大，从锦袋子的商标来看，价位也绝对不低。名人工匠制作，因为制作精良，深受顾客追捧。

    看得出来墨条也不是随便挑的，这个墨条外表是漆皮工艺，磨口亮。姜子姜把墨条放在鼻尖细闻，一股中草药味道。

    是淡淡的陈皮香味。

    准备这一套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姜子姜视线撞向廖释青的目光，眼神里带着询问。

    古梅园墨条握在姜子姜手中，有热度感知，墨条宛如具有鲜活的生命，携带着一股氤氲暗昧的气息正在滋生。

    这种滋生，带着淡淡的香气，只在二人之间围绕，久久未散。

    “你们在干嘛？”封晓晓终于发现异常，姜子姜和廖释青挨得很近，好像在说悄悄话。

    两人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撤离，只留鼻息间若有若无的香气。

    与此同时，姜父和老房二人也好奇回头。

    同时被几个人盯着，姜子姜也不慌乱，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们在商量一会吃什么，指望你们的话就悬了，估计精神食粮都能喂饱你们。”显然这三个人打牌上头了，不及时阻止的话，恐怕都能不吃不喝玩上一整天。

    一句话引起了在座其他人注意，众人摸摸自己的肚子如梦初醒般终于意识到该吃饭了。

    吃什么，从姜子姜记事开始，这个问题每天不下三遍的缠住她。这种来自灵魂的拷问，是直击心灵乃至肠胃的引导。肠胃的蠕动叫嚣，是强烈表达不满的争斗，隐隐有一种不屈服的状态在暗暗反驳。

    尤其是在人员众多的情况下，这种表现更明显。

    众口难调，现在大家相熟各执己见，都会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建议。

    多人版报菜名，如无数只蜜蜂在她耳边嗡鸣，关键是还得时刻提防着，认真躲闪防止被误伤。

    终于，耳边都快起茧子的姜子姜打了无数个哈欠后，放下画笔。

    “累了吗？”廖释青察觉到姜子姜正闭目养神。

    姜子姜摇了摇头，紧接着否认道：“只是无聊，他们在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信不信一会就能从午饭改吃下午茶了。”

    廖释青不置可否，“我看也是。”

    姜子姜面前手中的水晶球内画顶部已经写上了几行蝇头小字，再添几行今天就能完工。为了让内部颜料快点干，姜子姜正拿着气茄子不断往底部吹气。

    廖释青想到刚刚来的那位顾客，观察着姜子姜的表情问道：“下一个开始画那个孔雀了吗？”

    姜子姜点点头，手里还在不断捏着气茄子，“嗯，这个结束就开始着手画了。”

    “有图样吗？我想看看。”

    “有的。”姜子姜在桌上找出照片和有着百鸟朝凤图的画册。“我就是还想再添点东西。”

    廖释青手上拿着这几张图片，问她，“你打算添些什么？”

    姜子姜凑过来看这些照片，思考顷刻：“目前只能想到加一些植物什么的。”

    片刻后，又问廖释青，“你有什么建议吗？”

    廖释青垂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姜子姜的乌黑的长发，于是微微偏过头，看到姜子姜卷翘的睫毛，以及粉嫩的唇。此刻的她正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廖释青弯唇，“加一些牡丹花吧，粉白牡丹就挺好。”

    姜子姜先是若有所思点点头，而后略微瞪大双眼看着他，“可以欸，是个好主意。”于是快速记下来，又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准备再加上一些其他。

    元旦佳节姜子姜也待在店里工作，廖释青便问她，“假期也不给自己安排时间玩吗？”

    姜子姜笑了笑，“本来是没有的。”眼睛瞄向封晓晓的方向，此时的封晓晓正杀伐果断，舌战群儒，“不过我估计会有的，这个马上就能弄完，我打算歇几天。”

    姜子姜这么想要赶紧完成，无非就是想给自己连休个小假期。

    “不过，下午我那两个小徒弟要来。不出意外的话，我的假期应该就能从明天开始了。”最近工作太忙，自己也有段时间都没有给那两个小徒弟授课了。

    姜子姜：“你们年前这段时间也会很忙吧。”

    廖释青点点头：“这应该是我年前最后一个轻松的假期了。”

    姜子姜说道：“那更得好好休息休息了。”看了看还在争论吃什么的那几人，又问廖释青，“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廖释青没答，而是反问她：“你们元旦通常会吃什么？”

    “饺子。”姜子姜不假思索。元旦吃饺子、冬至吃饺子、新年吃饺子、破五吃饺子，再加上自己又是个爱吃饺子的人。

    廖释青没有异议，姜子姜便起身拍板：“走吧，带你去吃饺子。”于是力排众议选择了饺子宴。

    *

    饺子馆里，六个人围坐在长桌前，每人面前一份饺子，李静也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姜子姜递给她的芥末油。

    每人都在吃着不同馅料的饺子，饺子都是手工现包的。姜父：“这家店的饺子是最好吃的，肉质蔬菜都很新鲜。我和姜姜想吃饺子但是懒得动手的时候，就来这家店。”

    这家店是他们两个人一家一家试吃出来的，最终拔得头筹，脱颖而出。一个个饺子馅料饱满，皮薄馅大。

    姜子姜不停往自己的醋碟里倒醋，然后添辣椒酱，辣椒酱颜色鲜艳，辣度也十足，“而且他们家的醋绝对真实不掺水，辣椒酱也好吃。”

    老房直接拿起自己面前的醋碟小啜了一口，皱了皱眉，“确实没掺水，就是不够酸呀。”

    “这是甜酸醋，吃饺子，当火锅涮料最合适。”

    姜子姜对坐在旁边的廖释青说道：“你试试合不合胃口。”眼睛巴望着他盘里的饺子，“你的是什么馅的？”

    “猪肉玉米。”廖释青看她望眼欲穿的样子，笑说，“要试试吗？”

    姜子姜早就在等着这句话，点头如捣蒜。

    猪肉玉米肉质鲜嫩，味道很好，姜子姜尝完称赞，“好吃欸。”

    又强烈要求廖释青，“你尝一个我的，我的素馅的，普通的西葫芦鸡蛋，味道也好吃，我大多数都点这个。”

    看她这么极力推荐，廖释青自然也没推辞，“好。”

    姜子姜又建议：“你不吃醋吗？他们家的醋真的好吃，我和我爸还专门去买这种醋在家吃。这儿的辣油也特别香。”

    廖释青照旧听从。

    看着廖释青不断往自己醋蝶里倒醋和辣椒油，姜子姜笑说：“我说什么你都是好，万一不适合你怎么办？”

    廖释青把饺子放进醋碟里，“我觉得吃喝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把沾了醋的饺子放到嘴边，一口吃掉，慢慢咀嚼，“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廖释青问她：“砚台和墨条喜欢吗？我对这方面不太懂，找人了解的。”

    “很喜欢，就是有点贵重。”

    “比起你画得扇子，不算什么。”

    姜子姜不这么认为，“我那都是自己写的，不值几个钱。”

    廖释青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我听老房说，你的墨宝难求，我想着不久后的将来，我那把扇子就能升值了。”

    “难求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好的砚台和墨条，现在有了，想写多少写多少，想在哪写就在哪写。”姜子姜把饺子往醋碟里使劲沾了沾随口说道。

    长久未听到回话，姜子姜转头去看他。

    发现廖释青这会正低着头戳着饺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等她细问，就见他轻咳一声偏过头，不再看她，只留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姜子姜笑容滞了滞，脸上还挂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