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雪满长街,与梅相映。

    姜檐在枝头折了两支梅花,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曾想买,“那便回去罢。”

    谢姊衣看着他,所以方才让她出来作甚?挨冻?

    姜檐看着突然转身,还有些生气的谢姊衣,不明所以。

    小姑娘生气生得都这般毫无征兆吗?

    姜檐追上去哄她:“吃糖葫芦?”

    谢姊衣停下脚步,琥珀眸子里难得浮现出一丝不耐。

    “不够?”姜檐继续问道。

    谢姊衣道:“有病!”

    都说了不喜欢吃。

    姜檐被逗笑了。

    “那给你买别的吃,当是你救我的谢礼。”

    谢姊衣拒绝,往风雅小楼的方向走,“不必,说了不是救你。”

    姜檐迈开步子跟上去,前言不搭后语,“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我的琥珀。”

    “不若我将那对琥珀送给你当谢礼?”

    “……”

    ……

    上元佳节夜,十里长街灯火辉煌。

    长街两侧捏面人、猜灯谜、赏花灯、扎灯笼祈愿的人络绎不绝,入目皆是繁华。

    偶有梅花零落,映着灯火飘荡于上空。

    谢姊衣一连几日寻了借口将谢兰打发到杨氏那里去,她则一直在随身空间的酿酒作坊里酿酒。

    近日姜檐不知为何老是来缠着她,弄得她进空间里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空间的秘密。

    有时杨氏都不免奇怪,总是见不着谢姊衣。

    但过一会儿,谢姊衣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房中。

    长此以往,杨氏也不再管谢姊衣。

    想着姑娘家一来二去慢慢大了,总是得有独处的空间。

    待谢老四回来,也得说说给谢姊衣单独住一个屋子了。

    谢姊衣将手上最后一坛酒封好,出了空间。

    她正想去阿娘的屋子,却突然听到外间有吵闹的动静。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是那个贪心的五婶婶是谁?

    “哎呦我就知道衣衣这姑娘鬼点子多,你瞧瞧这去了一趟姜府还知晓招揽生意,如今你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不必一辈子守在那小破村子里受苦……”

    “……”房门被粗暴推开,五婶婶还是那般不知礼数。

    “衣衣啊,这些日子不见长得越发水灵了,那些大家族里娇养出来的姑娘千金比着你都要逊色几分。”

    谢姊衣穿上小袄。

    她的发丝越发长了,都已及腰了。

    大煜自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所以不论男女自出生起都不能断发,有些人头发若长得快,一头青丝能至脚裸。

    发丝束不住时,便会将一半绾成发髻,一半披垂下来。

    谢姊衣如今的发量是她在现世时求之不来的,所以如今全数束起便有些惊人,像个何首乌成精了。

    杨氏跟在五婶婶梁氏后头进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衣衣长大了,明日阿娘带着你去买些簪钗,簪一半发便好看了。”

    谢姊衣倒觉得全都梳起来酿酒利落些,若是披着酿酒时还不得落酒坛里去。

    五婶婶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见他们家现下生意好了,上赶着巴结:“哎呀我带衣衣去就好了,老四在卸货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还托他将珑儿带来了,四嫂只管照看好四哥,别让他回来连口热汤都喝不着。”

    杨氏还在介意上回之事,若不是那姜夫人好说话,恐怕衣衣就被卖掉了,这回还怎么敢让谢姊衣和梁氏单独出去,自然没有答应。

    梁氏道:“上回是我鬼迷心窍,再者衣衣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况且没有那一番机缘,你们家也没有这样的生意可做,嫂子可不能记恨我啊。”

    杨氏道:“给衣衣买簪钗的事不急,今日正是上元,大家先吃个团圆饭,弟妹也去见见阿娘。”

    梁氏一笑道:“是了,这大过年的我还未向阿娘请安,理应见一见。”

    谢姊衣看向一脸热情的五婶婶,不知五婶婶此次又憋着什么坏心思。

    若是只为了要一些银钱就算了,若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她一定要想法子给五婶婶一个教训。

    谢姊衣道:“婶婶,你和珑儿姐姐都来了嘉仪郡,那五叔父怎么办?”

    梁氏笑呵呵道:“哎呦难为衣衣还想着你五叔父,不必管他,他非要一个人守在那个破村子里,让他守着罢,过些日子我再回去劝劝他。”

    杨氏听出了话里的玄机,问道:“弟妹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梁氏眼底闪过算计,道:“这不是村子里也实在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珑儿如今也十四了,明年及笄礼成,就要嫁人了,老待在那个村子里,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左右不过种一辈子地。”

    谢姊衣一霎就明白了,这是来投奔阿爹阿娘了,约莫是想借此也定居在嘉仪郡,好给她女儿找个好人家。

    杨氏道:“可是这嘉仪郡虽说是富庶之地,但谋一个营生何其容易,弟妹想在这里做什么?又在何处落脚?”

    梁氏自然想要依靠谢老四家,只是不好在明面上说。

    “这得老四回来让他帮忙拿个主意,或是我在这后厨帮忙也可,再难也总要为着珑儿着想。”

    说话间,传来了谢老四和一道女子的声音。

    谢姊衣转身看去,谢老四先进来,同阿娘和梁氏打了招呼,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便是梁氏的女儿谢珑儿。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珑儿清丽婉转的声音也传入众人耳畔。

    “衣衣,四伯父四伯母好,上元安康,吉庆有余。”少女穿着厚厚的新袄,袄下是鹅黄色的长裙,外头罩了一件月色绣梅披风,眉梢眼角楚楚可人,惹人怜爱。

    谢珑儿虽然是在农家长大,梁氏却从未让她下过地干过粗活,所以她的容貌一眼看去竟是清丽得很。

    杨氏上前让谢珑儿坐在桌旁,笑道:“许久不见,珑儿出落的亭亭玉立,真是好看。”

    梁氏客套道:“哪里,哪有你们家衣衣好看,衣衣现下还没长开,再大些必是个绝色……”

    “今日人多,我让老四去下面定一桌吃食算了,我们一会儿一起吃饭。”

    “……”

    谢姊衣默默远离寒暄的众人,她见祖母不在,猜想应该是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正想着要不要去祖母和谢兰那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去。

    谢珑儿柔婉一笑,道:“衣衣,我第一次来嘉仪郡,觉得新鲜好玩得很,你能不能带我出去逛逛?”

    谢姊衣本想拒绝,但一想老在风雅小楼住着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她进空间酿酒不方便,若能盘个铺子自己做生意,也能方便些。

    思及此她道:“好,嘉仪郡冷得很,珑儿姐姐穿厚些我们出去。”

    谢珑儿一听便上前挽着谢姊衣的手臂,回头对梁氏道:“阿娘,我和衣衣出去逛逛,晚饭就不必等我们吃了。”

    梁氏道:“你这孩子,你祖母还没有见呢,见过祖母了再……”

    话还未说完,便被谢老四打断,谢老四摆摆手道:“你们只管去罢,你祖母她不爱热闹,这会儿也起不来,你们回来了再见也不迟。”

    谢珑儿闻言一笑道:“好。”

    上元节有舞龙灯的习俗,六条龙灯被人挑着穿插在人流中前行,满城灯火下少男少女尤多、也有家人携老扶幼,皆赏灯观景徐步而行,人如潮水。

    谢姊衣被兴奋的谢珑儿挽着专往热闹的地方去观望,她们停在一处喷火杂技之处,谢珑儿看的兴致勃勃。

    谢姊衣前方周围密不透风的人墙,哪里还能看见何处有铺面,干脆也跟着谢珑儿逛了起来,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簪钗。

    大煜民风开放,未婚嫁的男女皆可在各种佳节之时寻觅良人,如今虽不是七夕节,但也可放花灯祈祷姻缘。

    谢珑儿帮谢姊衣试着簪钗,抬眼时忽然看见一个少年颇为惊鸿,年岁与自己不相上下。

    她霎时没了帮谢姊衣挑选簪钗的心思,匆忙道:“衣衣妹妹,我有些内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卖簪钗的小摊。

    谢姊衣拔下头上的小钗,看着谢珑儿离去的方向提醒道:“哎,那边没有……”

    卖簪钗的妇人开口打断谢姊衣,笑眯眯道:“小姑娘不必叫了,我方才看见她盯着一个长得颇为好看的少年公子看,约莫是想去结识一番,你也不必等那位姑娘了,想必她一会儿会自己回家。”

    谢姊衣将挑好的簪钗让妇人装在一个雕刻精致的钗环盒子里,她付过银钱后道:“谢谢,我还是去找找她罢。”

    火树银花绚丽灿烂,扰得人眼花。

    谢珑儿步伐匆匆跟着那抹身影,一晃眼间却又不见了踪迹,她在原地打转,思索就一眨眼的功夫,人能到哪里去。

    不死心的她又迈开脚步,向那抹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寻去。

    谢姊衣来到一处展架,上头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兔子灯笼,独具匠心,颇得谢姊衣眼缘。

    摊主笑呵呵地招呼道:“小姑娘看上哪个灯笼了?”

    “劳烦取一下上面第二排第三个灯笼。”少年清越轻咏、似鸣琴弦的声音响起,听在耳里如清歌雅舞、遏云绕梁。

    摊主将那个小兔子拿竹竿挑下,笑道:“好嘞。”

    谢姊衣转头看去,少年墨发在脸侧轻扬,白皙隽雅的手正掏着钱袋里的银钱递给摊主。

    少年察觉到旁侧看来的视线,抬眼对视。

    谢姊衣见是姜檐,转身要走。

    姜檐拿过摊主递过来的兔子灯,闪身拦在谢姊衣身前,“谢姊衣。”

    谢姊衣抬眸看他,“姜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姜檐视线落在谢姊衣手里的簪钗盒子上,反问道:“你一个人吗?”

    谢姊衣点头,“原本是跟堂姐出来的,我找不到她了。”

    姜檐提起手里的兔子灯,“她若也找不到你应当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方才是要买花灯吗?”

    谢姊衣摇摇头,“现在不买了,我要去寻堂姐。”

    姜檐闻言轻笑,“我一个人很是没趣,也没有家人陪我过节,不如我跟你一道儿去寻罢。”

    谢姊衣淡淡看他一眼,跟他一道,她害怕再遇到那些黑衣人。

    姜檐将兔子灯递给谢姊衣,“这个送给你罢,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

    谢姊衣来不及拒绝,那盏灯笼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姜檐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谢姊衣招手。

    “走罢,我们去前边寻寻。”

    谢姊衣提着兔子灯,只好跟上。

    少年袍尾迤逦,身姿隽秀,迈步间不拘形迹,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

    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接近她是有目的,姜家满门被抄,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唯有他没有事情,还能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

    除了那帮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家境没落好像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甚至有时候,谢姊衣能感觉出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还有那日的那封信——

    姜毅逃脱,下落不明,还请示下。

    短短几字,虽不能说明什么,但绝对跟姜檐脱不了关系,况且那是姜檐身上掉出来的信。

    而且风雅小楼的掌柜明知道姜檐是罪臣之子,还是能让他住进风雅小楼,着实奇怪了些。

    按理说这足以诛九族的罪名,就算姜檐没有作恶,朝廷也不会轻放了他。

    可此事放在姜檐身上,就是轻轻揭了过去。

    姜檐忽然停下,跟在后头的谢姊衣转了个方向,才堪堪没有撞上。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你堂姐长什么样子?”姜檐看着心不在焉的小姑娘道。

    谢姊衣站稳身子,兔子灯的灯火闪烁了一下,她道:“与你一般大,外头穿了一件月色披风,长的很好看。”

    姜檐笑了笑:“这街上穿月色披风的有十之五六,长的都不差。”

    谢姊衣闻言回道:“说得也对,这街上人太多了,我要先回去了,说不定我堂姐已经回去了,你自己逛逛罢。”

    兔子灯被重新塞回姜檐手里,谢姊衣转身抱着簪钗盒子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万家灯火冉冉,长街中的人群渐渐湮没了谢姊衣的身影。

    姜檐看了眼手里的兔子灯笼,面上渐渐寡然无色,他迈步也朝着风雅小楼的方向离开。

    袍尾拂过被随手扔在街边的兔子灯笼,没一会儿里面的烛火便将灯笼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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