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之音欲言又止，看看白奶奶又看了眼闵露，尬笑道：“那肯定的……但是高中知识既费脑力又费体力，阿奶要多给闵露补补身体。”

    “嗐！这就是第三件事儿了，闵露以后都在这儿吃饭，想吃什么阿奶给你做。”

    这季节的风略带湿气，悠悠吹进房子里，再兜转入闵露的心田，她一个劲地点头，轻轻诉说着深埋压抑着的谢谢。

    白奶奶看着眼皮底下的女孩儿，心里是止不住地心疼怜惜，“好了好了，瞧着时间也不早，阿露还是先去上班，把情况好好跟厂里说。”

    收拾好心绪，闵露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但往仔细想了想，还是说道：“临雾镇只有一所镇一高，我已经离开三年了，没有可以读书的学校……”

    “这个事我正准备拖熟人仔细问问。”白奶奶慢慢撑着桌子站起身，“我回去翻翻电话簿。”

    闵露阻止道：“白奶奶，您先去睡觉要紧，中午睡一觉才好想事情。”

    她扶着白奶奶走出去，要把人往卧房带，陶之音上前拦了下来，“我来吧，你忙你的去。”

    看着闵露最终拗不过她出门了，陶之音才搀扶着老人家进卧房，“阿奶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打电话问问A市的朋友。”

    白奶奶笑呵呵道：“方便，方便的很，那小子话虽少了些，做事却是最稳妥的！”

    既然如此，陶之音也就没再问下去，就着手臂帮她挪上床，白奶奶银白的头发由一网盘发兜包裹，“我帮您把头发放下来睡？”

    “我不睡，我先拿个电话簿，拨个电话。”

    陶之音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伸出手解开她盘着的头发，再拥着人背部放倒在床上，“先睡一觉！这两天我带闵露去书店逛逛，您爱看什么电视剧，我再买张DVD回来。”

    老人家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点了名要一个深宫剧的碟片，又说自己还想看黄梅戏。

    她自然是一口答应，还说，买了亲手给您放上。

    这里的电视机和现如今的不同，是许多年前那种只能看台的款式，没有点播功能，要想单独看自己喜欢的，只能去买碟片放进DVD机子里再播出来。

    白奶奶除了养花做饭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恐怕平时就爱坐在电视机前。

    这两天她就总是听见这间房里传出电视机播放的声音，仔细去听，有冗长激昂的广告，有各类报道和泡沫剧，时事的、娱乐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几乎没什么符合老年人喜好的电视台。

    现在电视机里正播着一则动画短片——小猪过河。

    她看了眼呼吸平稳已经入睡的老人，果断捞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机，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离开。

    她算是发现了，白奶奶是有点像老顽童的。

    *

    瓢泼大雨在凌晨骤然降临，厚重的乌云一层堆叠一层，雨线如针织一样哗啦啦地敲在瓦砖、路面。

    临雾镇短暂的晴朗天气结束，迎来了好几天的降雨。

    陶之音浅眠，被连日的下雨天搅扰的睡不着觉，这天晚上依旧如此。她半坐起身体，蓬乱的长发掩盖住脸蛋，不耐地抓了抓，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凌晨四点十五分。

    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思，她走到窗前，微微推开一扇窗，潮冷的空气钻进来，雨点子时有时无地滴在窗沿。

    她披着褂子站在房间内看雨。

    时间转的飞快，待在临雾镇已经一个周的时间，多半日子都因为雨下得太大而无法出门，她每天吃饭，赏花，陪白奶奶聊聊天，简直和在A市的日子大相径庭，甚至品出一味闲散的平淡乐趣。

    所有人都惊诧她的适应力，陶之音通通回以一个淡定的表情包。

    点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星星光亮折射进瞳孔，十几秒后，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明天小雨转阴，看来雨要停了！

    虽说她是偏好下雨天，毕竟爱丁堡的天气惯常如此，前世能够几乎日日夜夜陪伴她的，也就是这些雨珠了。现在盼望着雨快点停，则是因为她有太多事要做了。

    答应给白奶奶买的DVD，自己需要的文献资料，还有闵露的学习用具……罗列出来一大堆的采买物品。

    前两天白奶奶还说，闵露学校的事情刚稳妥下来，就在江城那边专门的复读学校。

    班级多针对性高，寄宿制度，管理严苛，学生两周回家一次。闵露和赵芳霞都去了一趟学校办手续。

    也因此想让陶之音去挑两瓶上档次的酒回来，算是给帮忙的人的谢礼。

    那天，她问白奶奶，“他要来做客吗？”

    “本来是说让助理来帮忙，我是想到许多年没见他了，必须来一趟见一面，至于什么时候来，还没定下。”

    陶之音猜想或许是白奶奶之前认识的晚辈，和父亲一般年纪，便盘算还是买点茅台一类的白酒合适。

    ……

    到五点天刚蒙蒙亮，远远能听见公鸡打鸣的声儿，雨势也渐渐小下去，这里的居民一向起来的早，巷子里熙熙攘攘。

    陶之音合上窗户，随便拿了一套衣服，这里没有全身镜，她走出卧室到旁边的洗手间，盥洗池上方的墙壁镶一面镜子，她把手里的小开衫和包裙穿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简单洗漱完就下楼了。

    桌上摆着闵露从大街上的摊位买的玉米和豆浆。

    早餐多半是两个人轮流出门买，今天轮到闵露。

    陶之音拿着滚烫的玉米，又放下来，白皙的掌心轻微泛红，她只好端起一杯热豆浆喝。

    她啜吸了几口，问道：“今天的豆浆是红豆味？”

    闵露笑了笑，“前两次看姐姐都没喝完，所以就买了新的。”

    陶之音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对于早饭，她不热衷的程度堪称一绝，以往不想吃直接就不吃了，总被陶母念叨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这也是为什么她热衷给秦岐送早餐的原因。早上吃的饱，对身体好嘛。

    正想着，她猛地抿住吸管。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陶之音立刻露出懊恼的表情，心下判定自己多少是有些为色所迷，但一想到现在关系维持的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包括近来所有的事情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便又开怀起来。

    她喝完豆浆，拿过温热的玉米，剥开上面的玉米须，想着和闵露出门去，“下午有空吗？”

    闵露点点头，“接下来几天都闲着的，三天后去学校报道。开学有一阵子了，不能再耽搁。”

    陶之音说：“那刚好，今天难得没有大雨，你带我去镇上的市集逛逛，我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闵露吃着手里的玉米，三两下啃了大半，呜呜嗯了一声。学校的事情比想象中快速，辞职的事却轻松的令人奇怪。

    她当时忐忑极了，怕之前的那个男人从中阻拦，结果没想到的是炳叔二话不说就批准了辞职的事，还特别不耐烦地让她快点收拾包袱走人，说有新员工要来，招工岗位稀缺着，以后再想回来都没有门路。

    在离开厂子的最后一天，都没再碰见过那个男人，她的心算是彻底落到了实处。

    就是这工资拿不到手，被赵芳霞拧着耳朵怼了半小时。

    闵露边想边把手头里被啃的干干净净的玉米棒装进袋子，扭头看了一眼陶之音。

    吃玉米都斯斯文文，嚼完了嘴巴里的才去咬下一口，嘴唇边挂着一点嫩黄壳皮，粉色的舌头轻轻一卷，再咬一口玉米。一根玉米怕是能吃个十几二十分钟……

    闵露有种自己是大水牛的即视感，想想还是再锻炼锻炼自己的行为，尽量文雅点好。

    “你吃完了？看看白奶奶醒了没，今天怎么还没来吃早饭。”陶之音察觉到一抹关注的视线，笑着说。

    闵露随即便走出去到一楼的卧室，靠近门，能听见里头刻意调低音量的电视声，她还没敲几下门板，拖鞋拖拖拉拉的踩着地板的声音就靠近了。

    “吃饭了吃饭了，正巧饿了。”白奶奶开了门，“咦，阿露，来这么早。”

    闵露虚扶着白奶奶出来，“白奶奶，平时这个点您都已经吃过早饭了，而且电视看太多伤眼睛。”

    “今天有个台播了一出好戏，我就听了一会，没用眼睛看。”白奶奶降低了音量，“这是个秘密，别说给你之音姐姐听。”

    闵露问：“为什么？”

    她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怕她担心我。”

    ……

    几人吃完早饭，白奶奶听说她们今天决定要去镇上市集，便挨着她们要编头发。

    “这样肯定好看的嘞！”

    老人的手稳重灵巧，才几分钟，闵露的头发被扎成马尾，中末端干枯的碎发被收拢进去打成麻花辫，金黄色和黑色交织着旋盘成一个花苞，素净利落。

    白奶奶再拉过陶之音，打量了一身她的衣服，巧手很快编出一尾鱼骨辫，交错的头发由后脑延伸往下，最后自然斜搭在一边肩头。

    闵露眼前一亮，“知音姐姐，你这样好漂亮！”

    陶之音睫毛扑闪了两下，右手轻轻抚摸过头发，和她相视一笑，“你也是。”

    纯粹的情愫流淌过，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和可苑相处的场景——亲密无间，纯粹的欢喜。

    陶之音呆滞了一瞬，神情复杂地收拾着桌上的食物垃圾，丢进桌边的垃圾桶。

    “现在出发吗？”白奶奶准备从荷包里拿出几张纸币，被陶之音推却了。

    “现在去，雨停了，我们多逛一会儿。”

    她拉着闵露往外快走，白奶奶追不上，只得把递不出去的钱塞回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