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约莫是学校全年段考试，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校东门口出来，学校外的马路边停着许多车辆，越靠近校门，交通愈发拥堵。
陶之音没有事先和闵露说明自己要来，所以并不清楚她具体是什么时候考完试，到门口的保安室询问了一下情况，说是高一段的只考两天，下午两点放学。
现在也就是接近中午的样子，她仰头看了看天色，一时有些犹豫，是在外面等一阵子，还是吃完饭再来。
上次答应闵露自己回家，说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段时间是风平浪静，但是莫与在鱼锦路出现，就说明他还没有死心，不论是她还是闵露，都应该有所防范。
这里不像A市规划严苛，为了防止车辆随意停放造成堵塞，已经有校保安在指挥疏导。不远的围栏处还摆着一溜儿的流动摊位。
不少下午还有考试的学生，从间隔的围栏向摊贩买一份炒面或是别的小吃，冒着白烟热气的食物被装进塑料袋，再加上一个纸碗一双一次性筷子利索打包，从狭窄的两根围栏间塞进去。
一来一回，完成钱货交易。
陶之音好奇地往前走，原来这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炒面炒粉是最寻常的，还有烤肠、关东煮，考虑到学生的实际消费水平，另外卖的奶油纸杯蛋糕、鸡蛋汉堡、小馄饨……都是小分量的廉价食品。
食物的味道涌进鼻腔，刺激着味蕾，她锁定了一个摊位，准备买一份尝鲜。
“不吃这个。”秦岐牵住她的左手，“离下午还有一会，旁边有餐馆。”
陶之音不肯，眉毛轻垂，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好久没吃了，想吃这个……”
也就是念书的时候偷摸摸地去买来这些垃圾食品，算起来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些了。
秦岐不同意，看她一脸可怜祈求，最后说道：“那你自己选一个。”
为什么就只能选一种？
陶之音有种还在学校被管着的束缚感，又期待得偿所愿可以吃一次，又气恼只能在众多食物里选一种出来。
她沿着摊位继续走，因为全心神地在挑选，并没有对两人交握的手有任何反抗。细腻的五根手指被深肤色的手撑开，相互渡去体温。
陶之音犹犹豫豫，徘徊了好一阵子，右手指了指面前生意稍微冷清的炸排骨摊位，仰头看向秦岐，“这个，可以吧？”
小摊子上的油锅里放着一个铁质的炸筐，中年老板正熟练地握着手柄上下颠一颠，倒入棕色的油纸袋子，酥酥的外壳裹挟着猪骨香，陶之音感觉口水要流出来了。
她不等他回答，走近和老板打招呼，“你好，要一份炸排骨。”
老板爽快应答道：“好嘞，小妹要多少钱的，四十一斤，都是实实在在的猪肉排骨，有骨有肉，香的很！”
陶之音说道：“一斤吧。”
“一斤你们俩吃，刚好合适。”老板手里不停歇地操作着，问她要什么辣度。
听老板这样说，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又不可能落下秦岐不管，她平时饮食都很清淡，对辣接受度不高，但是吃这个来点辣也未尝不可，秦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吃太辣的人，于是象征性地问了问他，“微辣，可以吗？”
“可以。”秦岐回复简洁利落，拿出手机，自然地扫了摊位上悬挂的二维码付钱。
期间两人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直到老板做好将东西递了过来。
“买一斤排骨送五份年糕！”中年老板笑容朴实地说：“孜然微辣。”
陶之音道谢之后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
竹签子插在排骨上，她边往回走，边抽了两根充作筷子，戳起来送进嘴巴。
刚做出来的排骨格外酥脆，咬下去一大口里面的汁水和嫩肉刹那迸发，享受到美味的同时过烫的温度一下刺激她的舌头想往外伸吐，陶之音微微张着唇，以手挥动往嘴里煽风。
秦岐本来跟在身后，听到她呜咽的声音立刻走近，“怎么了？”
她摇摇头，努力克服舌尖的热度，打算把余下的肉块嚼碎。
肩膀被他按住，陶之音停了下来，模糊地发出音节，“嗯？”
“吐了。”
他掌心朝上，摊手往她唇下一放。
刚刚太过迫切，她咬了很大一口排骨肉，被烫到舌头之后赶紧咬了一部分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了，现在嘴巴里剩下的其实温度没有最初那么烫了，也能吃下去。
陶之音再次摇了摇头，一鼓作气把嘴里的炸肉咽了下去。
“吃完了。”一展笑颜，上排齐整贝齿羞怯地从唇间浮现。
秦岐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袋子，“吃这么急，谁和你抢？”
她挂起的笑往下一灭，“那你抢我的干嘛？”伸手就要夺回来。
他往后一拿远，说道：“对面有间杂货铺，去那坐着吃。”
陶之音顺着他的视线往学校对面看，一排居民楼中间开着一家门很小的商铺，门前立着一个大红色的立牌——育仁杂货。
非常醒目。
走到门前才知道，这间杂货铺里面确实是小，几个靠墙的柜子满满当当地摆着学习用具和本子，前面一个透明玻璃柜，摆着几罐不同颜色的奶茶粉。
就连门口还挂了两条绳子，串着各种学生爱买的玩具，支上两张小小的塑料桌。
陶之音和秦岐随意拣了一张坐下来，她的舌头有浅浅的发麻感，声音小小的，“可以给我了吧。”
秦岐掌心将袋子一抖，用竹签拨动了一下，均匀里面的调料粉，再打开刚刚捏紧开口的袋子，递给她。
“慢点吃。”
陶之音这次决定先吃袋子里的年糕，短短肥肥的脆皮彩色年糕，她慢慢放进嘴巴，里面流出温热的芝士，又甜又辣。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这时小店老板从里头走了出来，是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奶奶，留着一头齐耳白头发，背部微弯，过来说道：“是来接人的吧，你们要喝点啥不？”
陶之音看着老人和可苑一样的发型，竟有些感慨。
如果可苑没有像她一样早早去世，说不定等老了之后还爱留一头这样的短发。
她笑了笑，“阿奶，有什么喝的？”
老人指了指绳子上玩具堆里挂着的一张塑料牌子，“有奶茶，有汽水，还有热茶。”
陶之音想解一解嘴唇里的不舒服，问道：“要冰的就可以。”
老奶奶点点头，问秦岐，“小伙子你呢？”
秦岐说：“矿泉水，谢谢。”
老奶奶再次走回了小铺子里。
这里的位置刚好在学校正东门斜对面，虽然有时候会被车流阻挡视线，但绝佳的地理位置，也能将来往学校的人纳入眼中。
她一边看着对面，一边往嘴里送吃的。
秦岐起身去里面买了一包纸巾，手里还有一瓶水，坐回来问她，“不吃饭，你就光吃这些？”
吃了四五个，她已经半饱了，放下签子把剩下的东西推给他，“你吃。”
略带抱歉地继续说：“要是去别的地方吃，我怕来不及回来。闵露想自己回来的，和她错过了就不好了。”
秦岐没说话，拿起她刚刚用过的竹签，随意吃了一块排骨和一根年糕。
等了十分钟左右，老奶奶也端上了一杯奶茶。
陶之音拿起来晃了晃，她知道老年人年纪大了忘记问口味也属正常，只是没想到这个口味的紫色和她裙子几乎是一样的色调，晃动中里头还有沉底的黑色珍珠。
冰冰凉凉的口感，好像是香芋味。
陶之音吐了吐舌头，浓浓的香精味，闻起来很香，甜腻腻的谈不上好喝，放到桌子上，她再次去看校门。
就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明显已经散去了大部分人流，小贩们也走了一部分。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聊地搅动着吸管。
这时候估计闵露马上要开始考下一门科目了，她的成绩属于中下游，每科成绩都比较稳定，不偏科却也谈不上拔尖。陶之音偶尔会给她讲一讲浅显的题目，剩下的全靠她自己平时摸索学习。
和她相处，好像自己在养娃的无措，陶之音忍不住问秦岐，“你以前学习好吗？”
他说：“还行。”
陶之音顿时开心了，“我也就还行。你说，这个学习怎么这么难呀，闵露问我题目，我都看不懂啊，全忘光了。”
“对了，你哪儿毕业的？”
秦岐低着头，打开纸巾包装袋，抽出一张，倾身给她擦拭唇侧。
陶之音还要说的话被纸巾一捂吞了回去。
他刻意轻了力道，慢慢在她唇上碾过一圈，说道：“既然能重新上学了，不用别人催自己也会上心，你不会，她难道就不会问老师问同学？需要你操什么心。”
陶之音拂开他，气恼道：“你怎么对闵露也不友善呢？”
秦岐重新坐下，不疾不徐抽出新的一张纸，擦完嘴，很淡地语气，回复她上一个问题，“A大建筑设计专业，MIT SA+P硕士。”
回应他的是一声娇蛮的哼气，明显被他带回这个话题，陶之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真是就、还行、啊！”
相比自己要多水份有多水份，她不满地狠吸了几口奶茶。
窄狭的铁板雨棚上响起啪嗒啪嗒的动静，又开始下雨了。
雨水像丝线一般细密穿过空气，大片大片地晕染地面，校门外冷冷清清，完全没有刚才喧闹的旧景。
微风轻轻抚过，陶之音心里流的泪跟雨一样多。
就不该多问的，人比人气死人，给自己白白找罪受，嘴里那么甜的奶茶都抚慰不了她。
正当她还想反讽几句时，秦岐说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