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睡意惺忪，陶之音在院子里帮着白奶奶把行李运进房子里。大半个月没有见面，白奶奶甫一进门，便拉着闵露和她一顿絮叨。

    “你俩都瘦了！”白奶奶一看闵露手上的伤，惊道：“阿露，你这是怎么搞的？”

    闵露还原了经过，笑说：“养一养就好了，阿奶不用担心。”接着拿起地上的洗脸盆和各种生活用品进了屋。

    “阿奶，你出去玩怎么连盆都带着？”陶之音一手一个藤编手提行李箱，吃力地跟在后面。

    “咳……”白奶奶没回答，转而道：“拿不动我来吧，之音你先进去休息。”

    伸手去握行李箱手柄，却被陶之音躲开了，她说：“没事的，几步路而已。”

    一楼的卧房敞开，两只行李箱打开了其中一只，正摊摆在地上，里面是各式的江城特产，有三分之二都能在临雾镇的街头巷尾见到。

    白奶奶每样都买了三份，满满当当的塞挤在一起，她打开电视机，坐到床头半躺着，说道：“你们把东西都分了吧。”

    还是家里的床枕着最舒服，她自顾自地看起电视里播放的节目。

    这趟玩的都是跟着一起的同龄老人，人数不多，统共四个。向导领着他们把江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逛了个遍，图书馆、公园、文化馆，每处地方都能说出由头名堂。吃穿住行皆无须操心，连带的各种生活用品也没了用武之地。

    听说旅游团都喜欢带人去买什么玉首饰珍珠贝母，捂紧了腰包直到行程结束都没碰上。一分冤枉钱都没花，白奶奶便想着买些看着可心的回来送给几个小的。

    电视里传来播音腔，看似在看电视的老人，实则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她们。

    陶之音也未挑明，笑着归类好东西，扬声道：“那我带把秦岐的那份也拿走。”

    说是这样说，到底留了一部分下来，怀里捧得满满起身。

    白奶奶问道：“这么早，秦岐去哪了？”

    现在也就八点不到，她乘着旅行团包的车第一个回了临雾镇，竟也没和这小子碰个面。

    陶之音说：“他七点出门了。”

    “这样啊……”白奶奶瞧着门口的陶之音，没再说话。

    年轻的女孩发丝蓬松，外面罩一件防晒薄款长袖，迷蒙的眼睛半开半合，脸侧印着睡印子，俨然是没清醒的模样，却能准确地知道另一个人出门的时间。

    看来不在这儿的日子里，他们感情发展稳定，指不准哪天能帮着照料更小的孩子了。

    白奶奶心满意足地听着电视，放陶之音离开了。

    她向闵露招了招手，“阿露，我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再摆一张小板床没问题，到时拉个帘子，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觉得呢？”

    闵露走近，蹲下身在床边，点了点头。

    很多事情她早就没再指望亲生父母，遇到妹妹也只是简单的问好，谁都没有过问对方。

    这样的感觉，是好还是不好，她无从对比，但是眼下她觉得有一阵暖流淌过。她意识到这是好的。

    不禁问自己，是幸福吗？她可以拥有吗？

    扎成马尾的头发堆在老人的手臂，闵露半枕着和白奶奶一同看电视。

    “努力考个好大学，出去就自由了。”

    “好。”

    ……

    陶之音留了两个江城的纪念品娃娃，剩下的都拿去三楼了。

    她不知道白奶奶的胡思乱想，单纯地直觉她发现了自己和秦岐的关系。或许是平时的亲昵，也可能是秦岐或者闵露提及，她却不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她在农家乐醉酒时，白奶奶便觉出了端倪。

    简单洗漱了一遍，她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

    经营一个黑粉占据上风的账号，接收的负面信息由少至多，又从多至少，是文歌涵的控评起到了效果。新鲜的热度存在一阵，达到峰值后便会趋于稳定。

    陶之音没有去看后台，思索着单纯的日常plog太过平淡，试图学习视频剪辑，融入了平时拍的场景，顺带配音讲解临雾镇的一些特有建筑景色。

    色调是明朗清新的，意在尽可能地还原景色，剪辑手法青涩，陶之音修整了两次才发表出去。

    脖子上酸酸涨涨，她双手支撑在后，仰头靠着休息。

    一闭上眼，好像就被秦岐牵着走进了他的领地，不可磨灭的气息、声色侵占着她。

    那是早晨六点多的时候，虽然他和她尚且没有实际的作为，但她心知现在的亲密和实际近在迟尺，尤其是接连被摧残奴役了双手、双腿，这个认知愈发深刻。

    太过费力费神，她睡得极深，意识模糊里听见细微的响动，不久之后，唇上感知到一触即离的温度。

    他说：“走了，早餐在旁边记得吃。”

    啊对！早餐……

    陶之音回过神，猛地坐直了身体，一看笔记本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一点了。

    那份早餐都凉了。

    揉了揉眉心，她走上三楼，果然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个原木色包装袋。

    是她以前惯常给他带的早餐，一家主做三明治的24小时营业连锁店。从这里开车去买，也要不少时间吧？

    犹豫纠结了片刻，陶之音决定还是扔掉好了。

    夏天温度高，这家店又是选取的新鲜食材现烤现做，味道本是一流，可惜了现在多半是坏了。

    她提起袋子走下楼，丢进厨房的垃圾桶。

    吃过午饭，下午的行程就是在附近继续选取一些视频素材，陶之音换好衣服出门。

    她没想过会再遇上原星。

    他自然也对遇到她感到诧异，惊喜的表情一时没有收敛，问道：“你住在这儿？”

    陶之音点了点头，默默关上门。

    原星的头发烫着纹理，阳光下偏奶茶灰棕色，糅合了张扬的气场。他继续问：“准备去哪？”

    陶之音猜到他肯定也是来拍照的，便说：“和你一样，到处拍拍照，记录生活。”

    他们一起走出巷子，原星说“我这里也有挺多的风景照，需要吗？”

    她刚拍下一段往前走的小视频，按下结束键，问：“可以吗？”

    刚刚录的画面，大概只有短暂的十几秒，从湛蓝的天转向古朴的老式苏派建筑体，青砖路引，泠泠步音。

    原星无意看见，笑：“照片，视频都有，你全要就都给你。”

    感知到对面的人心情似乎很不错，陶之音坦诚道：“我是拿来剪辑发布的，还是算了。”

    “发布在？我关注你啊。”他拿出手机，三两下点开软件，“昵称叫什么？”

    陶之音有种被现实朋友强制认识网络身份的错觉，连连摆手，“算了算了。”

    她号上那么多负面评价，万一牵连出他和洪若嘉的真实身份就不好了。

    原星抿唇，笑意变淡，他随意划着自己发布的作品集，企图拂去她带来的失落。

    第五组风景照划过屏幕，他突然说：“你上次的照片修出来了，想看吗？”

    原星抬头。

    “好啊。”陶之音准备让他发图片给自己，却见他已经走近身边，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她只好略微凑近一点，手指触上屏幕，一张张地往后滑动观看。

    他的照片呈现的感觉自然温馨，不会刻意调整人物，整体暖色饱和高，和本人带来的感觉很不同。

    “没想到你的风格是这样的。”陶之音感叹道。

    “别的也有，看看吗？”

    陶之音正想学习角度和方法，便停下脚步，在一棵树下和他探讨起来。

    原星的风景照才是本人恣肆的体现，境内喀纳斯的晨雾雪地、冰泊山河，境外极地冰岛翡翠绿色夹带着多彩紫粉铺满的极光，自由、震撼是它们的主题。

    “这里的风景，和这些不太一样。”陶之音委婉道：“会拍出你想要的同等效果吗？”

    原星回道：“拍出来了，效果不错。所以多待了一阵子。”

    他低头看向她圆黑毛绒的发顶，继续问道：“能发你的照片吗？”

    “不要……”陶之音真不想让事情牵扯太多人。

    他刚刚没切换的个人主页上，粉丝数量可不少，一看就是有名气的摄影博主。

    原星掩饰着失落，轻笑：“我拍的不好？”

    陶之音请教了很多相关的专业知识，自然知道他的水平上佳，虽然没看见其他的人像照片，但能看出他可以塑造多元的风格，不是花架子。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其实呢……你拍的挺好的，只是我不太习惯这么多人看见自己。”陶之音小心翼翼地说。

    原星从稻香荷塘农家乐结束十天之后，就在这附近租了一栋房子，每天出来散心拍照，几乎不看手机。

    因为再怎么看，手机里也不会收到她的信息。只是莫名地想再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这时候听见她解释，拍了拍她的头，道：“我的技术你还没这信心？！”

    陶之音抱头，小巧的鼻子皱成一团，声音闷在手臂里埋怨：“好痛啊！你辣手摧花吗？”

    他挑衅：“你是什么花？”

    “……我是打你的你屁股开花！”

    陶之音跳开几步一脚踹向他，抬高的腿好巧不巧正中他屁股下缘。

    被突然踹得踉跄的原星回头一看，裤子上已经印着一枚浅灰色的鞋印。

    逃命要紧，陶之音跑了。

    逆风飞扬起头发，她听见自己背后紧紧跟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