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镇子发生了大变化，泥泞露被修成了水泥路，还加宽了不少，路边有专门供人卖东西的货架，每天一大早，长长的货架两旁会站满老人，每个老人面前是他们自家种的蔬菜，各种各样的。
他们一般是不会做生意的，如果是有人来买他们的菜，他们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为客人打包好菜，然后再轻轻说一句，你看着给吧。
所以，有的客人就故意给他们很少的钱，拿了满满一袋子西红柿，就只是给了五块钱，可老人们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赚了钱，赚了钱他们就开心，他们就可以用这些钱给他们在外地的孩子买东西，尽管这些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凌瑗刻意多给了些钱，她和穆深买了很多菜，在回家之前，她又去了一趟王婆婆家。
那个小房子，是蒲里村唯一没有重新翻盖的房子，菜凌瑗是买了两份的，一份让穆深送回家里去，一份则是送给这个孤独的老人。
凌瑗把菜放在一个桌子上，这个桌子是木头制作的，已经买了二十多年了，上面已经积上了厚厚的泥，指甲一扣就能出现一条黑杆。
她的家，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很难闻。
凌瑗道：“王婆婆，这些年，你一直都是一个孩子吗？”
王婆婆上下动着嘴唇，凌瑗听懂了唇语，道：“你儿子也真是的，根本就不管你。”
听到凌瑗说她儿子不好，王婆婆就动了怒，竟然推着凌瑗，想要让她走。
凌瑗叹气道：“也是你脾气好，还这么在意他。”她在王婆婆的家里溜了一圈，老人的家里没有垃圾，表面上是干干净净的，可是，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围绕着这个房子，凌瑗找不到味道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于是，她决定把王婆婆的家打扫一遍。
也亏她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一个人住在这里，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哪天突然遇到事儿，都不知道该找谁去，凌瑗心想。
她的家只是表面上的一尘不染，可要仔细打扫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真干不完，王婆婆的家是比较穷的，只是一块小小的抹布，都是用破旧的衣服改成的，破旧衣服改的抹布有一股劣质的感觉，摸起来很糙手，也是脏的，需要洗很多遍才能使用。
多洗也就算了，可是凌瑗发现，她竟然连热水器都没有，烧水用的东西是热得快，下面发热的地方已经有脱落了。
王婆婆想要用那个热得快烧水给凌瑗用，她用不锈钢水壶打了一壶水，再将那个热得快放到里面，她放进去的热得快，凌瑗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面漂浮的白色物质，凌瑗叫不出名字，这大概是从热得快上面掉下来的。
王婆婆用颤颤巍巍的手拿起插头，墙上是一个泛黄的插电口，里面带着黑色，已经很久没有维修了，她刚想要把手里的插头插上去，凌瑗赶紧一把拦住她，道：“王婆婆，不要烧水了。”
她冻一点没关系，关键是王婆婆家的电器实在是太危险了。
凌瑗就着凉水，反复洗着抹布，她问：“王婆婆，有肥皂吗？”
清洁剂是不可能有的，不过肥皂倒是有，有是有，可是这是一块沾有泥巴的肥皂，干巴巴的，同样，有一股很粗糙的手感。
不知道是不是凌瑗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在洗脏兮兮的抹布的时候，王婆婆的脸上有不开心的神色。
她大概是觉得凌瑗是在浪费她的肥皂，凌瑗道：“王婆婆，你的家真的应该好好打扫了。”
王婆婆上下动着嘴唇，好像在说：你打扫就打扫啊，干嘛要浪费我的肥皂啊。
好不容易，凌瑗擦完了第一遍，她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房子，打扫起来竟然这么这么麻烦。
那盆水已经是非常污浊了，凌瑗想要把水倒掉，可是王婆婆却把拖布拿了出来。她大概是想要用这拖布来拖地。
凌瑗：“……”
这同样是一把用旧衣服改的拖布，一杆粗棍子，还有下面乱七八糟的衣服布条扎在一起做成的，在王婆婆的眼里，就没有旧衣服不能改做的东西。
可是这水实在是太脏了，拿来拖地，只会让地越来越脏。
凌瑗道：“王婆婆，这水太脏了，必须要换的。”
倔强的老人又怎么听的进这些话，她非要一意孤行，将这一盆脏水泼到地上，用那衣服条子做的拖布，佝偻着身体，艰难地拖着地。
凌瑗：“……”
现在，本来就脏的地面，如今更脏了。
可是，擦完了那些桌椅和窗户，凌瑗已经累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个时候，穆深又偏偏打来了电话，问：“凌瑗，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都这么久了。”
凌瑗回道：“我还有再过些时间才行。”
电话那头道：“妈已经开始准备做中午饭了，你快一些。”
“好，我尽量。”凌瑗挂断了电话。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后，她又继续开始了忙碌，桌椅和窗户需要再用干净的抹布和水清洗一遍，这次比第一次轻松了不少，比较大部分已经被凌瑗清洗干净了。
桌椅和窗户擦完了，凌瑗就需要来处理王婆婆刚才留下的烂摊子了，上面全是泥巴，凌瑗觉得，刚才从窗户和桌子上擦下来的泥巴，如今，都转移到了地面上，她的工作从擦变成了拖。
这个用旧衣服改成的拖布是不好用的，需要吸水的时候吸不上水，地上的水一点儿都没有被吸上去，只是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罢了，等到凌瑗好不容易把水处理好了，需要再进行一次处理时，她又发现，她根本就无法把拖布洗干净，拖地简直是比擦窗户还麻烦。
“不回家，你就一直在这儿给别人打扫房子？”
躬身在地的凌瑗仿佛是看到了救星，她立刻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把水倒了，然后再换一盘干净的进来。”
穆深：“……”
合着他也是来给别人打扫房间的。
刚拖过的地上因为有洗衣粉，是滑的，穆深一进去，就摔了一跤。
王婆婆见状，举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悠悠想要上前去把穆深扶起来，她还没有走几步，穆深就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凌瑗道：“王婆婆，你就坐着吧，我来干就行。”
王婆婆的家门是打开着的，穆深在外面就已经看到了，都是凌瑗自己蹲在地上干活的，王婆婆只是在一盘看着而已，什么都没有做。
穆深帮着凌瑗拖完了地，这么样的家庭条件，实在是让穆深大为所动，他从未见过如此旧的房子。
凌瑗道：“王婆婆，我们给你打扫好了，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王婆婆拦住他们，进了里屋，抓了一把糖，一半给凌瑗，一半给穆深，这是玉米软糖和其他口味的水果糖。
凌瑗道：“谢谢你。”
她推了一把穆深。
穆深立刻道：“谢谢。”
凌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我们该回去了，下次再来。”
走的时候，凌瑗特地把门给她关上了。
穆深问：“你根本就不爱吃水果糖，还特别讨厌玉米软糖，为什么还要收下这些糖呢？”
凌瑗道：“如果我不收下这些东西，她会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我们给她打扫了房子。”
“可是，你和她之前并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家人都不管她，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穆深道，“再说了，等我们回去了，她不就又和已经一样了吗，没有人管她。”
凌瑗将目光给了穆深，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要是我再不管她，她就真的没人在乎了。”
穆深：“……”
“你想啊，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那天‘没了’都没人知道，也实在是可怜。”
穆深点着头，觉得凌瑗说的有道理，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玩弄着里面的水果糖。
凌瑗道：“我们快回去吧。”
“好。”前方的路口有一个垃圾桶，路过时，穆深下意识地掏出了那些水果糖，想要把它们丢了。
凌瑗却阻止道：“不要丢。”
“我们又不爱吃，留着干什么啊？”穆深疑惑，“还是丢了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都走到这里了，就算是王婆婆不知道，可是，凌瑗觉得这样做不会，人家好心给她拿的东西，她倒好，转身就给丢进垃圾桶了，这多少说不合适的。
凌瑗道：“拿回去吧，给我妈吃吧，她喜欢吃糖的。”
“那……好吧。”穆深又重新把那些糖装进了口袋里，继续把玩儿着。
他们回去时，以张阿梅为代表的一大家子都在等他们回来，桌子上的菜和酒一口都没有动。
张阿梅道：“回来了，吃饭吧，我去给你们拿碗。”
凌瑗道：“其实不用等的，你们先吃就行了。”
“没事，我们也没有等很长时间。”
事实上，凌瑗后来从凌池的口中得知，这顿饭，张阿梅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做好了，所以，张阿梅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