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红灯亮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穆深感觉度日如年，直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询问着医生：“她还好吗？”
“死胎已经取出来了，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们一定要稳住她的心情，不能让她的情绪过度起伏。”说完，医生就离开了。
急诊室的灯已经灭了，凌瑗被推回了普通的病房，她抚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询问穆深：“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出来了啊，你把他带来给我看好吗？”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仿佛只要看见孩子，身体上的疼痛就会烟消云散，她又说，“我还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你知道吗，告诉我好吗？”
穆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瑗的问题，生病的不是他，可他却比凌瑗还要痛苦，承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见穆深不说话，凌瑗又自言自语道：“也对，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足月就生下来了，他肯定很虚弱，应该在保温箱里才对，我不见他了。”凌瑗加重了语气，“穆深，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好吗？”
“凌瑗，对不起。”他是一个男人，可在这种事儿上，他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你哭什么啊？”凌瑗从被子里拿出手，替他擦了眼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要哭了，好吗？”
明明凌瑗是病人，现在却在安慰他。
“穆深，我们过几天回家好吗？”凌瑗道，“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回家。”
这件事，穆深拿不定主意，死胎已经拿出来了，可关于凌瑗的病情，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癌症，根本就是无法治愈的，凌瑗想回家，她不想浪费钱来治这根本就治不好的疾病，穆深不想让凌瑗离开他，不管怎么说，也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穆深找了个借口，出了病房。
黄襄正在和医生谈论着什么。
黄襄道：“医生，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再谢谢办法，说不定还能挽救呢？”
医生：“对不起，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病情太严重了，如果真的要治，这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况且，癌细胞还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复发，所以，这根本就是无用功。”
医生的话让出来的穆深听见了，他质问医生：“什么是无用功啊，你是说她的病无药可治吗？”
“药物只能暂时维持生命迹象，手术也能杀死部分癌细胞，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早些解脱。”
穆深：“！”
早些解脱，那他怎么办，他不能没有凌瑗啊。
病房里，凌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玩偶，她抱着玩偶，嘴里喊着：“宝宝乖，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妈妈哄你睡觉……”
“……”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凌瑗的声音很大，传到了外面。
这让其他人起了疑心，认为凌瑗脑子不正常，怕伤害到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总是快步离开，生怕连累到他们。
直到她的身边有人陪，她才不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
凌瑗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对不起。”
她低着头，看着玩偶发呆。
“凌瑗……”穆深想把玩偶拿开，却被凌瑗的手紧紧抓住了，“你放手，听我说。”
“不要，你不能把我的孩子拿走，我那么爱他。”凌瑗的眼里是绝望，“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明明在我的肚子里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啊？”她有变得神志不清了，“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她渴望从穆深的嘴里听到她想要到答案。
“我听到了。”
穆深：“！”
“你们和医生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凌瑗说，“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只是想用这个玩偶暂时代替一下他而已，却被别人当成了神经病，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对吗？”她质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
“我……”
“你刚才想要把这个玩偶拿走，是怕我会发疯吗？”
穆深：“……”
“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丑，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
穆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过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她，永远都不会变。
“凌瑗，你累了，好好休息，明天，都会变好的。”
“我不要，不要睡觉。”凌瑗忽然提高了声音，“我不睡觉，我要是睡着了，很有可能又会躺在手术台上，那里很冰冷，什么都没有，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有东西在凿我的头，很痛，可我却睁不开眼睛，我逃不掉，根本就逃不掉。”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拼了命的叫你，可你却根本不会出现，我找不到你了。”
“穆深我求你了，让我回家好吗，我知道癌症是什么病，我见过得癌症化疗的人，他们的头发都掉光了，身上全是针孔，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那样太丑了，别说是你，我自己也不喜欢那个样子的我。”凌瑗再一次祈求道，“我求你了，带我回家，好吗？”
穆深不说话 他回答不了凌瑗的问题。
此刻，他们两个人都是自私的，一个不想要爱人离开他，非要她承受这痛苦在人间停留片刻，一个不想经历这漫长的治疗，觉得痛苦，丝毫不会想象，她离开了，活着的那个人该是怎样的难受。
穆深不敢看凌瑗的眼睛，他爱她，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
他们明明已经说好了的，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一生一世的眷侣，现在，有一个人要先走，另一个……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同意呢？
穆深强忍着情绪，“凌瑗，你先睡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替她盖了被子，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了她的病房。
穆深的样子非常憔悴，好像大病了一场，黄襄担心他，询问道：“穆深，你……？”她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啊，你发烧了？”
“妈，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穆深有气无力的说，“你放心，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你几天没睡觉了，都累成这样了。”这几天穆深忙着照顾凌瑗，一直没有睡觉，再加上天气转凉，再强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你还是去看看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照顾她啊。”
“不了，我没事，留着过她治病吧。”
黄襄现在怀疑穆深变得和凌瑗一样了，舍不得花钱，“你现在还是小事儿，赶紧治，再拖成了大毛病，花更多的钱，可就得不偿失了，快去看看。“
在黄襄的催促下，穆深只是买了些退烧药，吃了些，就又回到病房了。
黄襄抱怨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吗，你还回来干什么啊？”
“我不能走，不然她会找不到我的。”
“你明天再来不行吗，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啊？”黄襄的脸上满是担心，她抚摸着穆深的头，说，“穆深，你是我的儿子，我会担心你的啊，你好好休息一晚上，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可是……”
“我知道，你是她的丈夫，可你也是我的儿子啊，你不能没有她，我也不能没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黄襄说着，眼里流出了泪水，“就当是为了妈妈，你好好休息一晚上，行吗？”
“妈，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把黄襄的手从他的头上拿下来，“谢谢你，妈。”
“儿子，好好休息，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呢。”
穆深感觉，他的母亲好温柔，自从爸爸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怎么温柔过了，现在的黄襄，身上都是母亲的光辉，和曾经那个耀武扬威的女人，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黄襄很爱她的儿子，舍不得让儿子受一点儿委屈，哪怕是自己曾经有多么不喜欢凌瑗，可在穆深的坚持下，她还是同意了穆深与凌瑗的婚礼，哪怕是她当初与穆深怄气，没有去婚礼现场，可她还是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希望她的儿子事事顺利，一路安好……
在人群的喧嚣中，在车水马龙的集市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穆深失魂落魄的走着，没有人靠近他，没有人和他讲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其他人隔绝了，像是透明的，别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别人。
直到有人撞了他一下，那个人本来想要骂他的，可一看是穆深，就立刻换了副嘴脸，他疑惑道：”穆深，怎么是你啊？”
穆深抬起了头，看到了眼前的人，是王浩，他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句：“嗯。”
“怎么呢，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王浩也去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吗，怎么这么烫啊？”
“我没事，小事而已，已经买退烧药了。”
“你都这样了，怎么能是小事呢，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我刚才医院回来。”穆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废话这么多，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好好思考一下，凌瑗提出的要求，到底该不该听她的。
穆深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