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

    送走苏淮已近天明,我和三娃拿着扫帚随意的将散落的炮纸堆在墙角,各自无言,几刻之后,三娃那忽然传来一句安慰,言道:“乔枳,你不必难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她:“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三娃点了点头,“惨白惨白,偏偏一直咧嘴笑。”

    我哂笑一声,想起三娃似乎也从未提过终身大事,之前尚未熟稔,不好多问,因而此刻才扬起些许好奇,斟酌着开口:“三娃,你的年岁比我大,怎么之前只身一人?可有打算?”

    三娃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身仰头看了眼远处在晨雾笼罩下攀升的初阳,顿了顿,有些怅然,“我爹在世时,倒是给我说过一门亲,是位渔夫叔伯家中的独子。他家有两艘大船,家境比我家好,我爹很满意,总去他家喝酒闲谈,我知道他是想为我订亲,但后来有次航船,那位叔伯家的儿子就死了,换成那叔伯成日找我爹喝闷酒。我爹私下跟我说,好在当时礼金没确定下来,让我干脆认那叔伯当作干爹。”

    我接过三娃手中的扫帚,同自己手中的一起放到角落,心中一阵唏嘘,“你爹这样做,无非是让周围邻里知道你家的态度,也让别人有再登门踏槛的勇气,父母为子谋远,他是位好爹爹。”

    “是啊,只可惜我认下干爹没多久,他就郁郁而终了。我爹也生了场大病,病榻前他对我说,囡囡啊,你爹对不起兄弟,你干爹总来喝酒那阵,是想还以先前说下的亲事迎你进他家门的,做他儿子的未亡人!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崽,哪里能让你受委屈,这才出此下策让你认亲,不过先前他家殷实时,你爹确实因这口头亲事受过人家不少好处,没想到最后做了忘恩负义的人,到时候下去就去给那老大哥赔罪啦!”

    “我爹的病没有治好,没几月,他也去了。家中没有长辈,只剩下我和他留下的一条船,乡里人见我家如此,也不再请媒人前来说亲了,三年前顾家那船没出事时,我一人江上捕鱼,足够勉强活了。”三娃说到这眼镜亮亮的,看着我,我还记得初见时她眼中的怯弱谨慎,此刻却觉的她看我的目光柔柔的。

    “乔枳,如今和你相伴,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不错了。”

    这样的目光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大姐姐时常便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三娃将我当做了妹妹。

    我上去抱住三娃,拍拍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一上一下点了好几次头,说:“那好,反正苏淮不会娶我,我们作伴。”

    “好。”三娃的语气里竟有些初见时的扭捏,在我耳旁很轻的笑着。

    南烟的新年过的很热闹,张灯结彩满目喜庆,初五那日我留三娃在家,穿了新衣出门去孟宅,打着拜访孟述的由头见见传言中四十七商之首的孟老爷子。

    孟述随管家出来时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快步向我跑来,“我正想去找你呢,快请进!”

    “你这样说,我心中倒不必担忧不请自来了。”我笑嘻嘻同他行了揖礼,左右瞧瞧,感叹他家的院子大。

    孟述只当寻常,挥手让侍女奉茶,带我坐在正堂,一双星眸眯起来,运筹帷幄神态,“说说吧,找我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看朋友?”我脸热起来,有些被说中心思,努力欲盖弥彰,补道,“来看你是真,不过顺带也有一事需你帮忙,我想见见你父亲孟老爷子。”

    孟述果然刨根究底,“见他作甚?”

    我抿了抿唇,正色道:“是这样,我来南烟也有段时日,对此地经商也琢磨出一二来,但我此行本就意在行商而非小打小闹,因而很想更近一步。南烟物资丰饶,可各种料子却握在四十七商手中,新者很难分羹。而我也无长居的打算,只想谈场买卖,将生意做回清河。”

    一番话后,孟述微微拧眉,开口问我:“你不打算久居?”又问:“真要做生意?”默了几息,再问:“怎么想到和老爷子谈这笔生意?怎么谈?”

    我一时笑了,“你问了许多,不如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如实奉告。”

    孟述一愣,也笑了,“这倒有些商人的味道了。”而后他点点头,表示“请问”。

    “你是怎么看出我另有目的?之前我可没同你说要和孟家做生意。”我想孟述果然是位天生的商人,观之入微,若我这半道子能学习一二,大概也算弥补不足。

    “噗!”孟述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指着我“乔枳”了半晌也将将念了几遍名字。

    很明显我的问话让他猝不及防,我见他反应如此强烈,倒有些好奇他提前在心里准备了哪些回答等我去问。

    “这很简单,”孟述维持着信守承若的做人原则,告诉我,“此前苏淮来访,我知道他近日都在南烟附近。”

    这次险些喷茶的人换做了我,我猝不及防抬眼,很困惑不解,“这与苏淮有何关系?”

    “他同我说了些话,我知道你这位兄长般的人肯定时常去你那闲坐,依你的性子,若不是还有事值得一同做了,大概只会等我上门寻你。”

    我很想知道苏淮对孟述说了什么,但对方好像蛔虫般单手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至于说了什么话,这笔交易暂不开售。”

    我气的冷笑,目光示意孟述好样的,“不久居,要做生意,商市被四十七商盘踞许久,我若像其他家购置料子,恐怕还会顾忌由我来卖,太伤精力,不如得到首商默许来的便捷。”

    “至于要做的生意,我最近参看孟家商铺,发现经营种类很多,清河域小,还不适合做纸醉金迷的营生,因而我打算做布匹生意,向孟家购布。”

    孟述沉思着,向管家使了眼色,后者快步离去。

    “布料铺子做的好了,进账倒没问题,只是这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清河也有许多布料铺,我怕你在清河还没立住脚,便被同行老板挤关门了。”

    我知道孟述是真心在为我考虑,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心中隐隐成型的念头撑住了我对未知困难的恐惧,我笑着反问孟述,“怎么会不新鲜呢?你也去过清河,那里的式样不如南烟的多,因而更莫谈和宫中的比较了……”

    孟述瞪大些眼,有些不可思议,“宫中,乔枳你这……想法也太大胆。”

    我耸了耸肩,就当孟述说了一句夸奖。

    孟述命侍女续茶,我和他三言两语聊着打算,没多久正堂门前光影一闪,一个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躬身的管家。

    来人脸上皱纹横生,肤色麦黄,虽年近知命却高大魁梧,穿着乍看寻常,细看发现腰间还挂了一个圆润且玉光盈盈的葫芦,想来便是孟老爷子了。

    “我听管家说,有个与你有交的小丫头要来见我。”

    我登时站起身,行了一礼,扬声笑道:“见过孟掌柜,正是在下。”

    顷刻对方凌厉的目光从孟述身上移开,打量起我,微微笑了,“果真是个小丫头。”

    孟述也站了起来,“父亲,她叫乔枳,是清河乔县令的小女。”

    出门几月,很少听到别人用这个身份介绍我,我讶异的看了孟述一眼,没瞧出任何异样,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孟掌柜似乎提起点兴趣,款款自我们身侧走过,坐到主座。

    “你既来拜访我,不如说说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将先前与孟述说过的计划抬上台,“我见南烟物资富饶,商贾兴起,也有意在清河做些营生,南方丝织品产量多,布匹花色也比清河丰富,我想在清河租间铺子,做布料生意,货从孟家进,价格谈个同行价。”

    我这话同样引得孟掌柜失声而笑,他看我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后生。

    “既如此,为何孟家的货还需卖你?直接去卖岂不方便?”

    我呼出口气,也跟着笑,却摇了摇头,“孟掌柜如果早有此心,清河那里便该开满孟家的铺子了,但如今看来,清河还是顾家独大,不是吗?但若您没有扩大孟家地盘的念头,我想那时我也不会在清河遇到孟公子了。”

    孟述吸了口气,怪道:“听你这么叫我,我倒不习惯。”

    这家伙真是聒噪,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缓了缓紧张扑腾的心跳,见孟老爷子的神情严肃,眉头还是紧拧,看来并未被我说动。

    “你虽说的不差,但毕竟买的是我孟家布料,也是我孟家的招牌,我轻易放手让外人售卖,却不让手底人去清河经营,终归不太妥当。况且……”孟掌柜抬头看我一眼,带了点嘲笑后辈的意思,“小丫头到底没做过多少生意,你可知道,你在清河开铺,同行竞争也不少,就算最后做大了,同行看到有利,多半也会来孟家购布。到那时,你既是自己营生,孟家当然没道理揽着生意不做,自然也会一视同仁卖给他们,你是后生秀起,别人有老铺底蕴,价格上一旦做文章,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我听着这话,幻想那时的情景,心底有些发凉。

    到最后我佩服的苦笑,“到底是孟掌柜,看的比在下长远。”

    孟老爷子哼笑一声,拿起茶盏慢慢饮,晾我片刻,他反问我:“若真这样,小丫头如何?”

    我本因着计划受阻正不知如何是好,微微神游,骤然被提心中一惊,一个从未想到的念头流光般闪过,我飞快的理着思绪,尽量镇定的与孟掌柜对视。

    “乔枳还有一计,若孟掌柜觉得此计可行,便可解日后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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