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家人和善,褚清与之相处不过一日便察觉到了。
浮光跃金,篝火掩映在众人说笑的脸上。
三月三热闹一贯持续半月,褚清来时不知,并未打算留在乐游原过夜。
瞧着天色幕幕暗沉,众人却是兴致高涨,把酒言欢,毫无避讳地在她面前说着话,无形中,已将她视为自己人。
如此和乐温情氛围,是褚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有过的,亲情于她,可谓缘薄。
褚清安静坐着,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漫天星月下,这份亲情格外弥足珍贵。
“清儿,今夜你与湘然住一起,待明日让她陪你去玩。”庾夫人亲切笑着道。
一日相处,庾夫人看出褚清性子恬淡、举止随性大方,毫不无娇柔做作之态,温柔却不软弱,叫人只觉相处舒服。
怕褚清还不太适应,庾夫人特意让庾湘然作陪,就她那个黏人热情活泼颈儿,不怕褚清会烦闷。
小女儿家一道相处,可不就得一静一动,相互平衡,既不会太过无趣,也不会过于出格。
“清清阿姊。”褚清还未回应,庾湘然便早早看了过来,神情中满是期待之色。
一旁的谢玄景见褚清有些犹豫,在旁低语轻声道:“不必为难,你想回去我便送你。”
二人离得近,谢玄景特意压低音量,除褚清外,无人知晓。
“那便打搅湘然妹妹了。”褚清笑着回道。
话落,庾夫人眼中笑意更深道:“那便好,清儿第一次参加乐游原上的春日宴,可得随湘然好好玩玩。”
“是。”褚清笑着回应道。
“清清阿姊放心,乐游原上有什么好玩的,我再是清楚不过了。”庾湘然自信满满道。
“明日好好照顾好你清清阿姊。”庾夫人看向自家女儿,仔细叮嘱道。
“阿母放心便是,我定当顾好阿姊。”庾家只唯这么个女儿,在家里一向被宠溺惯了,何况庾湘然本也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大家都乐得宠着她。
庾夫人见女儿如此,笑着收回了话头,由着她们自去折腾。
话落,庾湘然绕过自家兄长,行至褚清身侧,颇为小心地观察了眼一侧的谢玄景后,才敢凑近褚清低声说话。
“清清阿姊,你与表兄,从前认识吗?”少女眨着一双乌黑大眼,满脸好奇道。
庾家家室清流显贵,虽不及王谢两家,但在上流圈子里,照样有一席之地,庾湘然是庾家掌上明珠,如今她也到了相看夫婿的年龄,上门求娶之人不少,却都被庾母压下了。
此次带她出来,庾母便是存了让她从一众郎君中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心思。
庾湘然长这么大,又被庾家保护得极好,能在身旁走动的男子不外乎父兄,极少有男子能靠近,是以,叫她如何突然间选出一个夫婿来。
褚清未料庾湘然会如此问,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犹豫片刻后,轻轻颔了颔首。
庾湘然脸上眼中俱是震惊,不忘继续追问道:“那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褚清闻言想了想,低声回道:“回京前。”
“你们是在柴桑识得的吗?”庾湘然不假所思道。
毕竟这些年来,世人皆知清河郡主在柴桑疗养。
“嗯。”褚清点头道。
“表兄竟然还去了柴桑。”庾湘然早已从震惊中会神,见怪不怪地咦声道。
褚清被庾湘然故作顿悟的模样逗笑,眼中细碎银光跃动,唇畔边那抹弧度自然舒展,心情极为不错。
“湘然,快别顾着说话了,炙烤肉好了,来尝尝。”一旁的庾家长媳笑着朝二人道。“公主也一起。”
“嫂嫂,我们这就来。”庾湘然笑着应和道,不再只顾着与褚清说话。
二人上前几步,从庾家大妇手中各自端过一碟尚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的炙肉。
这边谢玄景也被庾家兄弟叫走,在一旁说着话。
褚清看了眼,见谢玄景手中只端着一盏茶,静静地在旁听着庾家兄弟说笑,瞧着今晚心情似不错。
褚清与庾家女眷端坐在一块,小口吃着碟中泛着异香的烤肉,一边静静听着庾湘然与虞夫人说话。
待众人食得差不多时,褚清抬眸,发现身旁只她一人,方才围坐一块的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喝杯清茶解解腻。”不知何时,谢玄景行至褚清身旁,温声细语道。
褚清顺着那温润声望去,一双清眸正认真地望着自己,如春风棉絮般,能将人包裹其中。
褚清心尖似被灼了一下,随后不自然地埋下脸去,不敢再看谢玄景的眼眸,却是伸手接过了谢玄景递来的清茶。
“不烫了,此时饮正好。”谢玄景适时道。
褚清闻言脸色不自然潮红,玉肌粉嫩,月光下,衬得若桃李。
褚清浅酌一口后,将茶端在手心中,并未放下,扬眉望着谢玄景,问道:“你不喜炙烤肉?”
月辉下,篝火旁,二人对立相站,远处落下的身影似紧紧依偎,衣带纠缠。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不喜重口罢了。”谢玄景耐心解释道。
吐息间,晚风拂过二人脸颊,给二人间送来一阵暧昧。
褚清为免尴尬,不由再次将手中那盏清茶放到唇边,小心地低酌。
谢玄景兀自站着,目光中,只眼前人身影。
“那你晚上不会饿吗?”褚清不免关问道。
“还好,不饿。”谢玄景如实道。
“清清阿姊,我们一块儿回去休息吧。”不远处,庾湘然朝褚清叫唤道。
方才她吃腻就先回去找水喝了,见褚清吃得认真,这才没有唤她一道。
阿母她们也不知道是何时走的,她方才折返路上,还遇见了他们一行人,眼中笑意藏也藏不住,她问,也没人告诉她。
于是她便找来了。
“好的,这就回去。”褚清一边应声着庾湘然,一边思索着要如何与谢玄景道别。
“回去早早休息,明日我会一直陪着你。”谢玄景温柔声说道。
不知怎的,听到谢玄景如此说,褚清心中莫名愉悦起来,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深道:“那我回去啦,你也早点休息。”
“嗯。”谢玄景立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
“公子,廷尉监李旭李大人求见。”如今四下无人,光影暗处,时影现身,刻意掩藏声音道。
“何事?”谢玄景不怒自威,眼中不再含笑,浑身透着威严道。
“属下也不知,只道和军中粮饷有关。”石影恭敬道。
“备马,回城。”谢玄景转身时,神情已恢复往日漠然,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话落,主仆二人踏着月色,避开耳目,挑拣着无人小道离开。
疾风劲马,有人披星戴月而去。
同庾湘然回到营帐后,褚清始终挂念着谢玄景今日未用晚膳之事,再三不决下,终是叫颜沫给他送些今日马车上带来的茶点。
特意吩咐挑拣些清淡不甜腻的。
翌日清明,碧空万里,褚清随庾家人一道用晚膳时,迟迟不见谢玄景身影。
褚清有意相问,但碍于脸皮薄,并未当真说出。
用过早膳后,庾家人一道走出营地,去往褚清昨日不曾到过的中心地带。
“清清阿姊,你还不知道吧,今日乐游原上有赛马会,还有曲水流觞宴,可热闹了,听闻今年宫中贵人也来了。”庾湘然凑近褚清道。
随着离开各家营地,草原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
庾湘然说完,便被一旁碰巧遇上的小姐妹叫住,只好离开褚清,笑着与那人打招呼。
褚清心绪还停留思考谢玄景为何不曾现身一事上,并未留意到庾湘然说了什么。
庾母与众人到没察觉到褚清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庾湘然离去后,颜沫行至褚清身旁,压低音量轻声问道:“公主,你今日可是心绪不佳?”
“无碍,只是昨夜未休息好罢了。”褚清不欲叫颜沫担忧,找个借口搪塞道。
“那待明日结束,我们便回去吧。”颜沫道。
三月三日乐游原上春日宴本是王侯公卿之家踏青集会之地,但如今随着世风易俗,玩赏趣物越来越多,乐游原上也越发热闹。
不少豪门世家的夫人会在那日为家中子女们相看,是以,春日宴倒也名副其实。
今日乐游原上有赛马,庾家大郎君又是个中好手,等会儿也要上场,是以,庾夫人已让仆从提前占好位置,只待主人家过去即可。
褚清今日着一身月华长裙,裙摆落至脚踝,面上略施粉黛,头饰简雅,安静地跟在庾家人一行中,刻意不显张扬。
但早已被有心之人留意到。
面对不时而来的目光,褚清早已练就一番本事,毫无所动地继续走着。
待日头渐渐晒起来时,终于望见了乐游原上特意开辟出的马场。
马场外,人头攒动,为着不少人,男女皆有。
赛场上,今年参赛的世家公子们个个身着胡服,一脸跃跃欲试,眼中期盼着自己能拿下头筹。
每年的赛马由宫中举办,赛场里,有从御林军中特意挑选出的赛马高手们来评分。
庾家人入赛场后,庾大郎君笑着与庾夫人与妻子分别,随后纵身往塞场而去,那动作,一气呵成,引来不少人欢呼。
褚清随庾夫人刚坐下,抬眼便见十三皇子朝其走来,脸上满是笑意道:“阿姊。”
褚清顺着目光看去,司马彦身后,还跟着那抹让人惦记的身影。